第70節
說著,他調整了手下的動作,很快便以正確的姿勢背起了蘇子衿。 蘇子衿微微一笑,唇角染上些許溫軟之色,寬慰道:“子衿當是要感謝世子才是,如今這里極為昏暗,世子所為并沒有不妥之處?!?/br> 蘇子衿知道,相對于她的不適,顯然司言更加的不太適應,畢竟司言素來是個清冷之人,他這般稍顯‘笨拙’的模樣,儼然與她相差無二,也就是說,這個從沒有背過他人的青年,在這樣的時刻下還能顧念著她,提出自己一向接受不了的事情,想來她是該感謝他才是。 如今前路未卜,沒有多余的時間去矯情,也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去介懷。蘇子衿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既然司言都沒有任何厭棄之意,她又何必扭扭捏捏? 左右坦蕩自在人心,他們兩人心中清明便好。 蘇子表現的從容,司言倒是一時間猜不出她此刻心中的想法。若是知道,司言指不定要自愧一番。畢竟,比起蘇子衿的心無雜念,司言只是面上冷靜罷了,他的耳朵還是一樣的紅,他的心還是一樣的跳個不止。 人都說,美人在懷,溫香軟玉,可到了司言這里,便是美人在背,溫香軟玉。只是,令他訝異的是,蘇子衿這人,到底太過清瘦,她在他背上,即便披著厚厚的大氅,依舊沒有任何重量可言,仿若一陣風便可以吹散一般,著實有些瘦弱的過分。 壓下心中那抹奇異的情愫,半晌,他才恢復了素日里的清冷與鎮定,心下的波瀾也被掀了過去。 一路無話,大約又是走了小半個時辰,蘇子衿和司言接著光線看去,只見前方隱約之間便可以瞧見一堵鐵門擋住。 “世子?!碧K子衿淡淡喚了一聲,大抵便是在示意司言放下她來。 司言心中明白她其中的意思,于是他微微頷首,便很快將蘇子衿放了下來。 只是,令蘇子衿詫異的是,司言的動作很輕,幾乎是護著、生怕她磕著碰著一般,那股子清冷中的溫柔,倒是讓蘇子衿微微愣住。 情緒轉瞬即逝,蘇子衿不再看司言,便打算拿著夜明珠一探究竟。 “我來?!本驮谶@時,司言忽然清冷出聲,只見他上前一步,便拉住了蘇子衿的一只手,隨后他奪過蘇子衿手中的夜明珠,光線下,那張璀璨俊美的臉容,有些異乎尋常的認真。 這一次,蘇子衿是當真有些難以置信了,司言的舉動,蘇子衿再清楚不過,他是怕前路有什么危險,所以才拉住了她,而他自己卻是走在了前頭,顯然若是有機關,也是他第一個被機關所累。 斂下情緒,蘇子衿偏頭看他,桃花眸子浮現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世子為何待子衿如此之好?” 若是沒有緣由,司言不可能這般護著她,蘇子衿想不通,這樣清冷而溫柔的司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能出事?!彼狙源瓜马?,面容依舊清冷無情:“只有你活著,我才能活著?!?/br> 司言想,不僅是因為他答應過蘇子衿要護她周全,而且還因為如今兩人困于機關陣法之中,若是蘇子衿真有不測,恐怕他也很難獨自逃離這處深淵。 “原是如此?!碧K子衿恍然一笑,神色依舊從容雅致:“那么,世子先罷?!?/br> 她沒有松開司言的手,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保命符,若是她想要活著,就要依靠司言這一身的功夫。 司言微微頷首,隨即便牽著蘇子衿,兩人一步一個腳印的朝著那鐵門走去。 甬道里潮濕陰暗,可奇怪的是,這鐵門絲毫沒有生銹的模樣,司言手中的夜明珠微微抬起,隨即便看到那鐵門的奇特之處。 很是顯然,那鐵門是千年玄鐵所鑄,是任何東西也無法破開的。鐵門上沒有鎖,可旁邊卻有一個九宮格,九宮格上分別鐫刻著:琴、棋、書、畫、歌、舞、蕭、劍、箏,而九宮格旁,是一個凸起的方塊玄鐵,玄鐵上鐫刻著一個‘解’字。 “密匙鎖?”蘇子衿有些驚訝的看著那九宮格,眼底浮現一抹奇異之色。 司言看了眼蘇子衿,淡淡道:“何意?” “這是墨家獨創的密匙鎖?!碧K子衿素手指著那九宮格,笑道:“世子可以瞧見,這門上沒有尋常所見的鎖扣,可是門卻是依舊打不開?!?/br> “密匙鎖是從里頭鎖住門的一種獨特的鎖,只有按下九宮格上相應的幾個方塊,并點開解這一個方塊,才能將門打開。若是按的方塊不對、亦或者是順序不對,都是無法打開這門。依著子衿所見,這密匙鎖若是沒有解開,恐怕還會觸動機關?!?/br> 說到這里,蘇子衿看著那密匙鎖的眸光愈發深了幾分。這密匙鎖出自墨門,當年是由墨尋幽創建,一時間也是驚世駭俗的,畢竟這密匙鎖極為復雜,突破了以往鎖扣的形式,具有令人佩服的嚴密性。 “這里的所有關卡……”司言斂下眸子,神色冷峻:“恐怕便是墨尋幽設計的?!?/br> 蘇子衿聞言,不由點了點頭,對于司言的猜測,亦是十分贊同。墨門的那個墨尋幽,消失百年的傳奇人物,端是看這密匙鎖便可知,這與他分不開干系,只是,蘇子衿不知,司言為何如此肯定?他的語氣中,顯然便是十分篤定的模樣。 司言偏頭,淡淡道:“墨尋幽和女帝的事,你可是知曉?” “知曉一二?!碧K子衿點了點頭,只是,她到底還是不知道其中緣由。 見蘇子衿眸底劃過不解之色,司言便繼續道:“大景朝駕崩的皇帝,素來都是葬在皇室陵墓之處,可那里,沒有女帝?!?/br> 這是皇室多年來的秘密,沒有人知道,當年女帝司夢空駕崩的時候,曾經墨尋幽去過皇宮。同時,也沒有人知道,一夜之間,司夢空消失的無影無蹤,便是一絲一毫的線索也不曾留下。 那時百姓極為愛戴司夢空,若是知曉司夢空身首異處,定是要發生嚴重內亂。而彼時大景朝又經過動蕩多年,已然是經不起內亂,故而,當時繼位的顯仁帝便下令封住這密事,只作女帝安然下葬,以此保住大景的江山社稷。 “是墨尋幽帶走了司夢空?”蘇子衿斂眉,掩下心中的那抹驚異,只從容問道。 “不錯?!彼狙渣c頭,眸光落在那密匙鎖之上,有些神色莫辨:“這是大景皇室的一大秘密,只是,即便到了如今,也沒有人知道,那時女帝究竟有沒有亡故?!?/br> 若是假死的話,也未可知。畢竟司夢空與墨尋幽之間,確實存在那般情感糾葛,只要兩人遠離了俗世,倒是可以過上閑云野鶴的生活。 蘇子衿聞言,不由兀自一笑,有些神色莫名:“子衿以為,司夢空當是亡故了?!?/br> “為何?”司言抬眼看她,見她神色悠遠,一時間心中有些別樣滋味生出。 蘇子衿揚唇一笑,桃花眸子一時間高深莫測:“世子可有愛過誰?” 司言微微一頓,半晌,他才清冷道:“不曾?!?/br> 司言的話一落地,便聽到蘇子衿輕聲笑起來,她眸光恍惚,說道:“世子大抵不知,如果你恨極了一個人,便是死,也不愿意再見他一面,更何況是假死與之離開呢?” 愛和恨,大抵便是這樣極端的一瞬間,就像是雙面的銅鏡,當年如何傾心愛一個人,在極致的傷害過后,便會如何恨那人。 由愛生怨,由怨生恨,左右這人世間的愛恨癡纏,離不開這些悚然的字眼,可人們卻還是一意孤行的陷入這泥潭之中。 “郡主如何知道?”司言神色有一瞬間的凝固,道:“難道郡主愛過這樣一個人?” 不知為何,分明蘇子衿就站在他的面前,可司言覺得,她有些遙遠的觸不可及…… “子衿只是偶然見過她的手札罷了?!笔栈啬抗?,蘇子衿緩緩攢出一個笑來,神色自若:“世子對這密匙鎖有何見解?” 對于蘇子衿的回答,顯然司言并不滿意,亦或者說,此時她言笑晏晏的模樣,含了三分轉移話題的意思和七分掩飾不言的刻意。 不知為何,一想到蘇子衿方才的神色,司言便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她問他,他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是不是她愛過誰? 蘇子衿的曾經,究竟是何模樣?有誰參與? 然而,彼時的司言,大抵還不知道自己心中生出了不一樣的情緒,一種莫名的喚作嫉妒的物什…… “這里的九宮格,每個格子都是不同的東西?!背烈靼肷?,司言接著道:“以我之見,也許這與司夢空有關?” 蘇子衿聞言,不由揚起一抹笑來:“世子的想法,與子衿一般無二?!?/br> 說著,蘇子衿便看向那九宮格,思索道:“這九宮格上不是樂器便是技藝,難道是與興趣愛好有關?可司夢空好似這些個技藝或樂器都十分得心應手……” 聽著蘇子衿的話,司言不禁問道:“你似乎很是了解她?” 司言了解司夢空,那是因為司夢空是他的先輩,皇室一個極為出彩的人物。只是,蘇子衿言談之間,顯然便是對司夢空很是熟悉,再結合她方才提及自己看過司夢空的手札,這樣一看,蘇子衿竟是異乎尋常的對司夢空了解非常。 心中似乎想到一個可能,司言清冷冷的瞳眸一頓,看向蘇子衿的眼底也浮現一抹猜測。 “世子想岔了?!鼻埔娝狙缘纳裆?,蘇子衿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瀲滟的桃花眸子不禁彎了彎,蘇子衿緩緩笑起來:“子衿不是墨門的人,也不是師從墨門,之所以了解司夢空,大概是因為年少時候,最為歡喜的人物,便是她了?!?/br> 對于司夢空,蘇子衿其實有些崇敬,那女子是她年少時心中的英雄和榜樣,她幾乎讀過她寫的每一本書,無論是經國策略,還是其他的雜記手札,她其實,都一直很是喜歡。 司夢空就像是一個傳奇,引人入勝的同時,卻也教會她許多事情。一直到這些年,她依舊四處找著司夢空遺留下來的手札,所以,對于司夢空這個人,包括她與墨尋幽之間的愛恨情仇,其實蘇子衿是有些知曉的。 她知道,司夢空一直到死前,都一直在恨著墨尋幽,只是他們之間的某些故事,年歲悠遠,她倒是不太清楚。 司言聞言,便斂下眸子,隨即他抿了抿薄唇,才淡淡道:“這九宮格上的正解,應當是與某個時間有關,否則的話,不必這般排列?!?/br> “誠然如世子所言,可這時間點……恐怕不好悉知?!碧K子衿沉吟道:“若是與司夢空有關,左右不過是他們之間的愛恨,相識之日、相愛之時、相別之夜……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但首要的問題便是,我們并不知道他們何時相識、何時相愛、何時相別?!?/br> 即便蘇子衿自認為很是了解司夢空,可到底她不是司夢空,也不識得司夢空,所以她并不知道司夢空與墨尋幽之間的許多細節。 “……”一時間,司言有些無言以對,他不明白,這些陷入風花雪月的人究竟在想什么,難道相識相愛的時間點很是重要? 瞧著司言那一副頗有些看不慣的樣子,蘇子衿驀然的便有些失笑,這廝倒真是不懂人情的很,情人之間的美好事件,似乎在他看來很是愚蠢一般,這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倒是極為像他,也難怪這些年太后為她殫精竭慮,只想著他早些成家。 “生辰?”就在蘇子衿兀自失笑的時候,司言忽然抬眸道。 只是,一抬眸,蘇子衿那笑意吟吟的模樣便落入他的眼底,莫名的,司言素來清冷淡漠的鳳眸愈發幽深了幾分。 蘇子衿斂了些許笑意,只輕聲問道:“世子是說,與生辰有關?” 司言頷首,隨即繼續道:“聽人說墨尋幽是個不理人世之輩,想來應當不會有這般復雜的情絲,若是有可能的話,大抵便是女帝的生辰了?!?/br> 墨尋幽早年間在寺間扎根,后來機緣巧合之下,被前一代鉅子相中了,于是開始習得墨家機關術。聽說墨尋幽此人,心性極好,悟性也極高,是個天生的機關術者,只一點,他為人十分淡漠,是個紅塵之外的人物,幾乎不理人世,故而當時在他與司夢空的愛恨傳揚開來的時候,江湖上無人不感到驚異非常。 蘇子衿瞧了眼司言,見司言神色冷冷,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心下便浮現一抹想法,也許這墨尋幽的性子與司言相近,想法也與之相同也說不定? 片刻,蘇子衿揚唇笑起來,眉眼生輝:“也許世子是對的?!?/br> 說著,蘇子衿便上前一步,從容的按下蕭、琴和箏三個格子,等到要按解這個格子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看了眼司言,而司言手下卻是愈發攥緊了蘇子衿的手,而后朝她點了點頭。 蘇子衿微微一笑,隨即素手一按,那解的格子一動,瞬間,一聲‘轟隆’的聲音傳來,隨即便是‘咯吱咯吱’,有齒輪摩擦的響聲與之并齊。 不過片刻,便聽到‘咔擦’一聲,玄鐵寒門應聲,緩緩拉開。只是,就在那門自動拉開的一瞬間,只見數支飛箭‘咻咻咻’的從四面八方飛射過來。 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那箭頭紫黑,顯然是淬了毒。 一瞬間,毒箭飛馳而來,蘇子衿微微凝眸,轉瞬之間,她便被司言拉進了懷中。 與她那冰冷冷的身子不一樣,那是個極為溫暖炙熱的懷抱,她隱約之間,便聞到了司言身上傳來的淡淡青竹味道,那有些清冽的味覺,令她不由微微愣住,她下意識便抬頭看向司言。 只見此時,司言面容冷峻,清絕的側顏仿若染上了薄薄的寒冰,他唇角微微抿起一條直線,下顎卻是優雅至極。 司言這廝,當真生的好看。有那么一剎那,蘇子衿心下微微一跳,不過片刻,她便斂下眸子,呆在司言的懷中,一動不動。 彼時,司言腰間長劍出鞘,另一只手則緊緊將蘇子衿護在懷中。他手提屠麟劍,不斷將飛來的毒箭擊落在地,腳下亦是猶如踏了清風一般,縱身躍起。 片刻不到,那毒箭便停止了發射,鐵門也依舊敞開沒有動靜。 司言放下手中長劍,確認沒有其他危險之后,便緩緩低眸,看向懷中那極為安靜的女子。 “可有受傷?”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司言容色淡淡。 蘇子衿搖了搖頭,便輕聲笑道:“沒有?!?/br> 司言點了點頭,隨即松開摟著蘇子衿的手,他神色認真,再次牽起蘇子衿,道:“進去罷?!?/br> 司言的一連串動作,實在是極為順暢,以至于蘇子衿心下有些愣住,不過面上,她依舊是絲毫不顯露,只頷首,便隨著司言踏進了那仍舊敞開的鐵門。 于是,蘇子衿便隨著司言,一齊走了進去。 等到他們入內,那鐵門忽然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只片刻功夫,鐵門再度關了起來,猶如先前的地層一般,這鐵門依舊是沉重而嚴密。 蘇子衿瞧著那被關的死死的鐵門,不由低聲一嘆,幽然笑道:“看來,只能往前,不能看后了?!?/br> 這一個又一個的關卡,顯然便是不給人以退路的,所以,他們要么勇往直前,直到出去,要么就是困在這些關卡里頭,化成枯骨。 不過,相較于這些,蘇子衿倒是不擔憂青煙和青茗,她們都是困在第一個關卡而第一個關卡儼然是墨尋幽的仁慈,在她和司言落下之后,想來青茗她們再想入第二個關卡,都是沒有可能的了。 因為所有懂得機關之術的人都知道,墨門墨尋幽制造的機關,一生只開一次,只關一次。若是要想再次開啟,便得從機關內部進行修繕,別無他法。大抵,這也是墨尋幽的怪癖之處。 這樣想著,蘇子衿和司言便愈發的走進了一些。 入了那鐵門之后,便可瞧見一條明亮的甬道,那甬道的燈火是夜明珠的光芒,幾十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一路為燈,一路上倒是再沒有任何機關陷阱。 不遠處的盡頭,隱約閃現著明亮的光芒,蘇子衿和司言對視一眼,兩人便加快了步子,朝著那光亮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