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張含充道,價格不是問題。 他說著掏出皮夾子,從里面拿出一沓百元大鈔,看也不看,順手抽出一疊遞給駝背老者,道,夠了嗎? 老者笑臉如花,伸手捧過鈔票,嘴里連連說夠了夠了。 我們將購買的物品塞進后備箱,便上了車。 在張含充發動車子的時候,我發現駝背老者一直盯著我們的車子不放,眼睛里還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在回賓館的路上,我問張含充莊羽購買這些東西做什么用?難道真如駝背老者所說施展什么秘術?莫非是? 事實上我已猜出了個大概…… 莊羽父親所留地圖線索并不清晰,我估計莊羽是想施展什么招魂之類的秘術,召回自己父親的靈魂親口問他一些事情…… 果不其然,張含充嘴里蹦出兩個字——招魂! 我內心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出來,問道,人死燈滅,本無靈魂,何來招魂? 張含充道,人死是如燈滅,靈魂有無不敢妄斷,常言道,人活一口氣,人之所以活著,是因為有一口氣在,人體內這口氣飄散,人則死亡,有人說這口氣是人體內的某種磁場,人死后這股磁場與天地磁場融為一體,有時候會出現神秘現象,當然也有人說這口氣是人的靈魂,游蕩在人世間…… 我說我之前曾聽人說過,有人想念死去的親人,請巫師就能招來死者的靈魂附在巫師身上與活人對話,而且說話的聲音和姿態都和死去的人一樣,這是什么道理? 張含充道,我又不是巫師,你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 我說,莊羽竟然會招魂術?她到底是什么人? 張含充道,莊羽祖上是占星師,古時候的巴蜀之地巫術橫行,有很多神秘的超自然的事情至今無法解釋,想必莊羽的祖上也會一些巫術。 我說想必是的,原始道教五斗米道的起源都是在巴蜀之地,這巴蜀歷來巫鬼之術橫行,莊羽既然世代生存于這巴蜀之地,想必手段也是了得。 我說完這話,就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上面有著關于招魂和送魂的介紹。 民間傳說人有三魂七魄,是人的本命精神所在,平常附著于人體,但是當人受到意外驚嚇之后,靈魂就會離體他去,難以回歸,造成人精神恍惚甚至臥病不起的癥狀,這就是民間傳言中的人掉了魂了。這個時候就需要招魂儀式來把離體的靈魂召喚回來。 在余華所著《許三觀賣血記》中就有許三觀的兒子許一樂對將死的何小勇進行“喊魂”的片段描寫,這是與活人有關的招魂,具體細節就是踩著梯子登上屋頂,面北呼叫,大喊三聲死者的名字讓他快回家,也稱之為喊魂。 此種喊魂是招魂的其中一種,名曰招活人魂,還有另外一種是招死人魂。 招魂中的招死人魂,到底起源于何時,不可考究,但是在周代的一些文獻就記載過招魂的一些細節,和招活人魂的形式有些雷同,只不過目的不同。 一般來說,需要招魂的都是客死異鄉的人,傳統民間喪葬文化中認為,客死異鄉的人靈魂往往找不到回家的路,需要用招魂的形式讓其回家去,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落葉歸根的思想在作怪。 事實上,不僅有招魂,而且還有送魂,人死之后,靈魂離體,茫茫世間,何去何從?所以下一個程序就是由巫師來給死者靈魂指路,指引他們走向往生…… 然而無論是招魂還是送魂,這都和原始巫鬼文化和死亡文化息息相關,并沒有人親眼見過有人能招出真正的死者靈魂,如有的話也只不過都存在于傳說之中…… 如果招魂之術真的存在,那么這應該就屬于巫鬼文化的范疇,此種禁忌之術往往秘而不宣,絕不會像大街上的江湖術士以此來掙錢,有人甚至揚言六十塊就能見死者親屬一次,這純屬是在扯淡和騙錢…… 所以我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心道,或許是莊羽準備詢問父親的死因和絲帕上地圖的秘密,這才下定決心施展秘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真想讓她幫忙,召喚我父親的靈魂…… 很快我們就攜帶東西回到了賓館,自然是引來了服務人員的側目,紛紛好奇的跟看怪物似的打量著我們。 到了房間,莊羽告訴我們,晚上她要施展招魂之術,并讓我們趁天黑來臨之前抓緊睡覺,養足精神,晚上替她護法。 我說護法當然可以,你可否捎帶著將我父親的靈魂召喚到這里,我可想念他了。 莊羽大眼一瞪,你以為是個靈魂都可以隨便召喚的嗎? 我說難道不是嗎? 莊羽說道,招魂有禁忌,不是隨便可以召喚的,陰陽殊途,招魂豈是那般容易的? 我說這里面有什么禁忌? 莊羽說道,招魂有三不招,來歷不明的死者不招,年代久遠的不招,非正常死亡的不招。 我問道,這里有什么講頭嗎? 第四十章 招魂儀式(下) 莊羽見我好奇,微微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人非人,善惡難辨,鬼非鬼,兇吉難料。就算親近之人的靈魂,也有可能對你不利,莫說陌生人的靈魂,所以招陌生的靈魂是非常危險的,這是一不招。剛死不久的人,靈魂一般會眷戀死前所呆過的地方,極容易受到召喚,來到施法者身邊,如是死去很久的靈魂,卻不知何去何從了,就算你耗盡精神力,也不一定能與之產生聯系,成功率幾乎為零,除非施法者有特殊的法器或者法力極為高深,才能召喚年代久遠的靈魂,像外界江湖術士說可以隨便替別人招他們死去親人的靈魂,這基本是不大可能的,此為二不招。第三個不招說的是冤死、餓死、被殺害等所有非正常生老病死的人的靈魂不可招,這些靈魂死前怨氣極重,死后百分之八九十都化為厲鬼,很是難纏,所以…… 我打斷她的話道,如果按照你所說的,那么伯父的靈魂很有可能對你不利,你這么做,會很危險的…… 莊羽擠出一絲笑容,來寶哥,不要擔心,畢竟他是我父親,縱做鬼也會愛我疼我保護我,不會傷害我的。只不過還是需要你們在一旁守護,以免出現其他意外。 雖然我不曉得其他意外是什么,但聽莊羽說的凝重,也知道馬虎不得,所以簡單吃過飯之后就回房休息,養精蓄銳,等待晚上的招魂儀式。 《解夢書》所記載的安魂湯效果非常好,我僅僅是服用了一茶杯下去,就極大的改善了我的睡眠狀況,此前清晰的、每次醒來令我記憶猶新的噩夢,沒有出現。 當天晚上八點,我被張含充叫醒,洗了把臉之后,來到了莊羽的房間。 房間內的床早已被搬到了正中央,床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固定住了四面鐵鏡,莊羽正將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繞床而設。 我見狀,趕緊過去幫忙,接過莊羽手中的幕布,圍著床走了一圈,然后將鐵面鏡圍在了里面,在轉動的過程中,我發現東南北三個方位各放了一支粗大的白色蠟燭,唯獨西方未放置,心下好奇,便問莊羽是什么原因。 莊羽道,在施展招魂儀式過程中施法者是坐東朝西的,代表著背后東青龍坐陣,左右朱雀玄武護法,東南北三處蠟燭點燃之后代表施法者身上的三把陽火。招魂時靈魂自西邊而入,如三盞陽火不滅,說明招魂成功,和靈魂對答期間,三盞陽火不滅,預示過程順利,反之,則會有意外狀況出現。 我問道,你說讓我們護法,我們該怎么做呢? 莊羽道,你們只要各自立于南北方向,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說就好了。 我說就這么簡單,這太小姨子了…… 莊羽深沉地說道,簡單不簡單,你試過就知道了。 我說儀式什么時候開始。 莊羽說了聲馬上開始,然后就鉆入了白色幕布之中,隨后她吩咐道,門關上窗兒打開,燈閉上窗簾拉上。 我按照她的吩咐,將房門緊閉反鎖,關上了燈,打開了窗子,在拉合窗簾的時候,我看了看外面的景色,但見萬家燈火照離愁,陰云漫天欲落淚。 “要下雨了!”我嘀咕一聲,拉上了窗簾。 回頭一看,三盞燭火照幕布,窈窕淑女帳中坐,她手握杏黃旗,正在舞動著,想必是正在進行儀式之前的預熱工作。 一舞畢,就聽莊羽喊道:“含充立于南方鏡前,來寶哥立于北方鏡前,你們立定之后,閉上眼睛,無論發生什么情況都不要睜眼。在這個過程中,你們要以自身堅強意識抵制外來者,不要暈倒,你們如果暈倒,我就麻煩了……” 聽到吩咐,我走到正北方向,看了看黑乎乎的鏡影,立于前面,閉上了眼睛。 畢竟是第一次親身參與神秘的招魂儀式中,心里不免有點兒忐忑。 就在這時,耳朵里傳來了莊羽嘀嘀咕咕的聲音,似乎嘴里是含著“面骨朵”說話,含混不清,開始的語速極慢,還隱隱約約能聽到“上天堂見玉皇,見了玉皇要霓裳,要了霓裳會閻王,會了閻王心莫慌……”之類的話,到得最后,所有的語言仿佛是擁擠在了一起,音節與音節糾纏在了一起,再也聽不清一個字。 開始以說為主,后來有了旋律,似乎是在淺唱。 雖然語音較為快速,但聲音異常低沉,顯得神秘而悠遠。 她明明就端坐于距離我不到一米的床上,但是話語卻猶如從窗外傳來,空洞而寂寞。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繼而是轟隆隆的雷聲。 這當然不是莊羽施展法術引起的天象,而是大自然恰逢其時在此時下雨。 就在我心里感嘆老天爺閑著沒事來搗亂的時候,一股風夾雜著濕氣沖進了房間,吹的窗簾獵獵作響,又加上莊羽那深沉的淺唱低吟,使得周遭的氣氛詭異極了。 當微風掠過我手臂的時候,胳膊很不爭氣的起了雞皮疙瘩。 雖然閉著眼睛,但卻也能感覺到室內燭光開始搖曳不定。 本來保持同一速度吟唱的莊羽,忽然加速起來,語言似乎幻化成了巨大的雨點噼噼啪啪的敲打著我的耳膜,難受極了。 而這個時候,窗外雷雨聲大作,轟轟隆隆,嘩嘩啦啦…… 在這雨聲中,我忽然聽到莊羽說道,“來吧,我的親人……來吧,我的親人……” 聽了這話之后,一股寒意不自覺的就升了起來,隨后感覺似乎有東西趴在了我肩膀上,在耳邊竊竊私語:“行行好,讓我過去吧!” 我差點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誰啊你。但是忽然記起莊羽無論出現什么情況都不要說話不要亂動的吩咐,使勁咬了咬嘴唇。 莫名聲音再次傳來:“讓我過去,如果不讓我過去我咬死你……” 隨后,我感覺脖頸濕濕的,跟有人用舌頭舔舐似的。 我一動不敢動,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感覺有液體順著肩膀緩緩地淌下來,不一會的功夫全身就濕透了。 忽然聲音越來越噪雜,似乎是無數鬼魂在嘶喊,在吼叫,在追逐…… “抓住他,別讓它過去了……” “他倒好運氣,還有親人對他念念不忘,哪像我死于懸崖,家人連我尸骨都沒找到……” “……” 圍追堵截的嘈雜聲大概持續了盞茶功夫,隨后就聽莊羽用從未有過的清晰語言唱道:“我與老天定契約哩,上天命你來見我吆。見了我唻別騙我,不然我倆都沒好日子過呵!” 此段唱完之后,似是來自幽冥的噪雜之聲戛然而止,一股微風呼呼撩動幕布,幕布中央傳來了快速對答之聲,好像不是人類的語言,我一點兒也聽不懂。 這個時候,外面雷聲更密集起來,傾盆大雨更勝之前。 我心想,看來招魂成功,好再沒出現什么意外。 想法未落,我忽然感到有人推了一下我。 這個屋子里莊羽正在施法,張含充正在護法,房間里沒有其他人,那肯定不是人再推我。 莫非是厲鬼不成? 就在這時,我聽到幕帳之內一陣挪動和噗噗吹滅蠟燭的聲音,以及房門開合的聲音。 隨后,莊羽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睜開眼吧。 聽了這話,我如負釋重,睜開眼睛看時,因為風大,窗簾被吹得一蕩一蕩的,而且有雨水刮進了屋子,已經把我全身給打濕了。 我心道,看來不是鬼趴在我肩膀上流哈喇子,應該是刮進來的雨水…… 對于此等神秘的儀式,我實在是搞不懂為什么會出現有人在我耳邊說話的情形,但肯定不是幻聽…… 想不明白,我也不再去想,摸索著去開了燈,發現房門竟然開著的,跟有人進來過似的,我也沒在意,就關上了門。 回首看去,燈火通明之中,莊羽一臉煞白的躺在張含充的懷中,似是暈了過去。 莊羽這一暈,一會兒說胡話想mama,一會兒發高燒吆喝著吃水餃,一會兒身子又如跌入了冰窟,冷得死。 這肯定是施展招魂儀式的后遺癥,此種狀況讓我和張含充束手無策,只好輪番守護,一夜未睡。 快接近天亮的時候,莊羽面色恢復了血色,呼吸平穩的睡了過去。 張含充見我頭一點一點跟個磕頭蟲似的,對我說道,你抓緊休息吧,這里有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