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沈大人繞過屏風進了小書房,她有些不解他要做什么,邁了大步要跟上,又嘶了一聲,磨的有些疼了,等到了小書房便見他準確無誤地走到北墻書架前,扒開了上三左四的書格。 寧澤手伸到半空,想阻止已然來不及…… 幾本書被扔到了地上,沈霑看到她的臉紅成了蝦米,這才含笑說:“這里面描寫的和昨夜比起來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其實她讀的這些書也還好,只是因為思想大膽被士族們所不齒,雖然里面有各種兒女情債,但是并沒有露骨描寫,著書人在詩詞造詣上的水準要高出時下的名宿許多。 然而一個閨閣女兒讀這些,還被自己的夫君抓到,寧澤有些不知所措。 沈霑從中拾起一本,翻開念了一句:“小生到得臥房內,和jiejie解帶脫衣,顛鸞倒鳳,同諧魚水之歡,共效于飛之愿?!?/br> 寧澤低了低頭。 沈霑走過去推了推她,似乎是按下了剛才的話,只說:“不早了,快去給祖母請安吧,等下還得出去打獵,到的晚了,獵物都被別人射光了可怎么好?” 寧澤覺得現在形勢于己不利,暫避鋒芒確實是良策,轉頭要走,沈大人又在她聲后冷聲道:“弓高侯府做出來的事,祖母不計較,大長公主卻不會輕易饒過他們,你想救他們只有一個法子——” 寧澤只好頓住,垂著頭慢悠悠的又轉過身。 沈霑瞧了瞧地上橫七豎八的書籍,又從中撿起一本來,隨手翻開,又念了句:“若是你心中情愿,與我暫效魚水之歡,我便赦你——” 寧澤覺得自己又不傻,哪里來的這么湊巧,他一翻開就正好看到這種句子,嘴唇勾了勾,也努力做出一副嘲笑他的樣子說:“大人不愧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不但品賞過百花,還博覽群書!” 小書房的地勢稍高一些,視野也開闊,從這邊窗格望出去正好能瞧見那棟湖中小樓,跨過兩棵大楊柳,沿著浮橋走上去,就能見到閣樓中的那些美人們。 自從陳大嶺告訴她那里面住著美人們,之后她就是鬧脾氣送了些竹牌進去,再沒關注過了。 但是每日讀書的時候總能看到的,心里總是有些不痛快,覺得自己最多是讀了些世人眼中的yin|詞艷|曲,而他呢?可是實際的金屋藏嬌! 沈霑看她眼珠骨碌骨碌打轉,知道她又想到了別處,扔了書又說了一遍:“若是你心中情愿,與我暫效魚水之歡,我便赦了弓高侯府——” 他走到寧澤面前,抬起她的臉,親了親她的唇瓣兒:“你覺得這筆交易劃算不劃算?” 寧澤是很喜歡他親她的,涼涼輕輕的,又軟又潤,她心里瞬間就舒坦了些。 她不信他會對弓高侯府置之不理,畢竟她這個“罪魁禍首”他都原諒了,沒道理再難為弓高侯府,但是還是順著他的話,壓下心中的羞怯說:“我昨夜的表現大人不滿意嗎?” 沈霑很是品了品,又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而后笑了笑說:“還差那么點兒,你繼續努力吧?!?/br> …… 寧澤走出猗竹院時已經很晚了,昨日她看到林毓彤時便下定決心學學夸父的勁頭,和太陽賽賽跑,然而今日起的是很早,卻還是晚了。 她穿了青色的長褙子,上面繡著端莊的牡丹花,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然而她內心卻是十分忐忑,慢悠悠又慢悠悠的走到了遠心堂。 菱花在后面推了推她,她還是不愿意進去,直到林嬤嬤在廊下射過來一道冷光,她這才寧渝附體似的,烏龜一般挪了進去。 堂屋中,又換了一種新氣象,正堂換了一副畫,山水小舟,孤雁離群之景,似乎是在催著她快快離去。 林毓彤姑娘果然比她早到了,正語帶笑的說:“我在這里面加了山藥、葛根、紅棗和枸杞,雖然都不是什么名貴的東西,喝起來口感卻好,最是提氣益神?!?/br> 寧澤行過禮,抬眼看了看那粥,不過是一碗玉米粥罷了,大約魏老夫人山珍海味吃慣了,竟然贊不絕口。 藥膳什么的,她也會熬制,她準備借用林姑娘的法子來討老夫人歡心。 魏老夫人這才抬眼瞧了瞧她,縱然寧澤低著頭極力不想讓她看到,她還是眼神好的看到了。 寧澤嘴唇紅艷艷的,有些微微的腫起,魏老夫人忍不住臉頰一抖,手中的青瓷碗險些跌落。 林毓彤這時也看到了她的模樣,關切的問:“表嫂的嘴唇怎么腫了?” 都到了這份上,寧澤也大方了,抬起頭笑了笑說:“我住的猗竹院竹子多,最招蚊蟲,一不小心就被咬了?!?/br> 又站起來正經的拘了一禮:“形貌不雅之處,還請祖母和表妹不要見怪?!?/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生到得臥房內,和jiejie解帶脫衣,顛鸞倒鳳,同諧魚水之歡,共效于飛之愿——出自元王實甫《西廂記》 若是你心中情愿,與我暫效魚水之歡——出自《封神演義》 第70章 近朱 弓高侯府中, 魏萱最近的日子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這個弓高侯府是她的了,世子韓雪松仕途也終于平順, 韓勁松最近被打壓的默不吭聲,兩個田氏受到那么“異想天開”的懲罰也是她未曾想到的, 然而過去初時的開心,她的心開始鈍痛起來。 前些日子她經常往京郊跑,去看她的女兒韓儀清。這些日子她又不想去了。 時間過去越久她越明白韓儀清是真的不在了,她那個秀外慧中的女兒是真的不在這個人世了,等真的意識到這點, 她便不想去看那座冷冰冰的墳塋了。 可能這也是每個喪女的母親必然要經受的階段,她最近總是懨懨的,唯一覺得喜悅的便是庶子韓云舟終于去赴任了,似乎是寧澤的勸說起了作用。 她雖然一直不想承認,但是看著韓云舟成長起來她還是開心的。這樣想著, 韓云舟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穿著銀灰色的袍子立在堂中,眉目間和韓儀清也是有些像的。 韓云舟叫了聲:“母親?!庇肿孕渲刑统鲆环庑艁碚f:“meimei托人帶了封信回來?!?/br> 魏萱聽了心中有些奇怪,雖然兩家門第差了很多,但魏國公府和弓高侯府相距不遠, 有什么話需要寫信來說? 信剛啟封,莊嬤嬤又走了進來說:“舅老爺到了?!?/br> 魏萱、韓云舟忙起身相迎。 魏洵昨日幾乎已經肯定meimei、妹婿兩人瞞天過海用了李代桃僵之計,讓寧澤代替了韓儀清,但昨日他有事拖在了衙門中, 只得今日一早過來。 他這對雙胞胎meimei才華樣貌自不必說的,但都有些命途多舛,這讓他每每想起來都覺得難過。 他將昨日所見說了一遍,魏萱緊張的額頭都冒了汗,待聽到說寧澤被識破了竟然沒事才松了口氣攤在椅子上。 韓云舟倒是鎮定,從魏萱手中拿過信,看了看,見信上說的也是這件事,只是信中只說無礙并未敘述詳細。 他看完,頓了頓才說:“母親不要擔心,既然舅舅和表妹都說無事,想來這件事是生不起大浪來了,只是表妹說近來脫不開身,沒辦法來看母親,讓母親放寬心?!?/br> 魏洵少不得又罵了魏萱一通,但到底是他的親meimei,又聽說韓儀清亡故了,他自己也悲從中來,更憐魏萱白發人送黑發人,便不忍心再說了。 中間情由寧澤不說,他們也猜不出,又猜測了一陣,韓云舟道:“我過幾日去一趟魏國公府,親自去見一見表妹,再問一問便是?!?/br> 魏洵點了點頭,稍傾韓云舟送他出門。 韓云舟再折回屋中時,垂首半天,道了一句:“母親,還有我在?!?/br> 說完也沒敢看魏萱的表情,有些赧然的走出了堂屋。 再說弓高侯府的四姑娘韓儀琲最近日子過的有些辛苦,她母親被剝奪了掌家權,她也被禁了足,傳遞給徐呈的書信也一直收不到回信…… 她有些懷疑是大伯母魏萱故意攔截了她的信,但她現在有苦難言,只能生受了。 今日趁著魏洵和魏萱說話的空檔,她溜進了魏萱院中的書房,翻了翻并未找到書信,又悄悄離開,換上小廝衣服偷偷從后門溜了出去…… —— 魏國公府遠心堂中,寧澤站在堂前,摸了摸腫起來的嘴唇,覺得沈大人折磨人的法子挺多的,面對這樣的沈大人她也只好“大言不慚”了。 她剛睜著眼說完瞎話,魏老夫人身邊伺候膳食的兩個丫頭打起了簾子,幾個十三四的丫頭端著膳食上來,之后廚娘又進來介紹了一遍菜色,魏老夫人還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這是又要留她用膳? 寧澤想如果自己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志向,應該站起來說:“祖母,我夫君還在等著我回去呢!” 順便還能氣一氣林毓彤姑娘!只是她又不是大長公主,不敢這樣做,只好乖乖的跟著魏老夫人移步到長桌前。 魏老夫人是個喜靜的,便是連她嫡親的兒媳四夫人都很少陪著她用膳。 滿院的丫鬟婆子走路都是悄沒聲的,用膳時更是極其安靜,昨日被留下寧澤都沒敢認真吃,生怕弄出點聲音,哪怕筷箸碰到盤沿都要驚一驚。 也不只是她,昨日在席的幾個姑娘除了七姑娘沈宜慧別的恐怕都是不自在的。 她便想起大長公主前些日子告訴她前事時咬牙切齒的樣子,撇開公父沈煥不談,魏老夫人這個人其實不太容易相處。 一水兒燒制著纏枝紋的素白小碟中,擺著精致的菜肴,或油潤或素淡,寧澤昨日忙碌了一夜其實餓的不行,今日想著日后若是每日都被留下來用飯,縱然面對著林姑娘,她也不能“食不下咽”了。 然而“大刀闊斧”的吃了幾口,魏老夫人和林姑娘就放下了筷箸,她也只能被迫放下。 等丫鬟們都收拾好了,林毓彤才扶著魏老夫人出了門在長廊中緩緩走動,長廊下掛著畫眉鳥,啾啾鳥鳴,大約是遠心堂唯一的生機了。 林毓彤說:“姑祖母,過兩日便是中秋節了,我嘗試做了葡萄味的月餅,做的不好,今日也帶來了些,您可不要嫌棄?!?/br> 說著話對侯在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捧著一個食盒,食盒上面還系了繡帶,打開后是一碼齊的小月餅,皆成蓮花狀。 很是用心!這讓寧澤心里咚的不輕不重的響了一聲,這么一對比她似乎過于隨心所欲了些,沒有認真計較過什么,也不會討好人……她搖搖頭覺得可能不好相處的其實是自己也不一定。 這時國公爺沈讓揪了幾個兵崽子過來,一行七八個人被他用一根繩綁著手,你推我打一路鬧哄哄的走了進來。 魏國公致仕后仍然每日去兵部溜達一圈,也時不時去到東城的教練場親自訓兵,大約最近教導年輕人上癮了,時不時會揪些不上進的出來,讓他們在魏老夫人面前耍耍身手,馴猴一般。 寧澤從嫁過來,統共見了這位國公爺沒幾次,每次他一見她,必然笑呵呵慈愛的叫她聲:“五孫媳婦兒?!?/br> 這次是她的身份暴露后頭一次見到這位國公爺,就是不知道…… “五孫媳婦兒,過來過來”他對著寧澤招招手。 寧澤松了口氣,也笑呵呵的跑過去。 魏國公就瞇了瞇眼,寧澤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又如何呢?難得能有個這么有生氣的孫媳婦兒,還挑剔什么,不然悶死他那孫子么? 他指著那七八個半大小子說:“五孫媳婦兒,我和你說,現在的少年人是越來越不上進了,偷jian耍說投機取巧沒一點正形,霑兒小時候可不這樣,天份比這群小崽子們不知高出多少,還勤奮……” “霑兒是誰?拉出來比比!”七八個人中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他抓的這些少年人大多是世家子弟,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年紀,最是少年心思異動的時候,看到一個稍微美麗的姑娘總是急于表現一番,更何況現在院中一院子俏齡的丫頭,還有兩個十分美麗的小娘子。 自然受不得侮辱! 魏國公一聽,樂了,挨個拍了他們的后腦勺一下,罵道:“霑兒是誰?真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又對寧澤招手說:“來來,五孫媳婦兒,你來告訴這群小崽子們霑兒是誰?” 寧澤笑了笑,也不覺得幼稚,瞬間挺直了身板,同魏國公一樣擺出一副自豪的樣子,帶了十分的氣勢說道:“我夫君單名一個霑字,是現任的吏部尚書兼任文淵閣大學士!” …… 林毓彤看著前方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多余的了,來的早,卻錯過了時機。 經魏國公帶著那幾個小子一鬧,寧澤和林毓彤一起走出遠心堂時,都已是巳時了。 林毓彤是個沉靜的姑娘,話不多,除了面對魏老夫人時語笑嫣然的,私下的樣子有些像表姐魏時枟,但要比魏時枟更圓融些。 兩人出了月洞門,林毓彤笑盈盈的叫住寧澤,也遞給她扎著雙喜結帶的食盒說:“表嫂,表哥成親這么些日子,我一直在守孝不方便過來?,F在出了孝期,這兩日便一直想去拜會表嫂,卻一直忙著沒能去成,這盒糕點權當賠罪了,改日我再過去拜會?!?/br> 按理何必她開口,寧澤該是請她過去坐坐的,她現在住在魏國公府中,她這個“主人”原該招呼她的,然而寧澤只是讓她身后的丫鬟接過食盒,而后對她說:“多謝表妹?!?/br> 后面再無多言,沒有順著她的話說請她過去坐坐,轉身便走了。 林毓彤愣了半天,有些琢磨不透寧澤的行事,她想過去寧澤院中也不是為了偶遇表哥,只是想實際觀察一番,看一看他們之間是否有情,她好知道是退還是進。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失策了,應該直接準備好禮物登門拜訪的。身后丫頭問她要不要回住的妙葉院,她搖搖頭,轉身上了拱橋去往沈宜慧的小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