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菱花烏溜溜的眼睛瞅了瞅魏萱自去了,這時同魏萱閑話的夫人看向寧澤,笑說:“這是清兒吧,果然秀姿天成,世子夫人好福氣?!?/br> 菱花烏溜溜的眼睛瞅了瞅魏萱自去了,這時同魏萱閑話的夫人看向寧澤,笑說:“這是清兒吧,果然秀姿天成,世子夫人好福氣?!?/br> 兩方相互夸贊了幾句,幾人移步,不多時又聚攏來幾個貴婦和小姐,寧澤剛到正堂門口就見菱花喘著小粗氣追了上來,速度這么快讓寧澤有些不好的預感,緩緩倒退幾步,問她:“不成嗎?” 菱花皺皺眉道:“成倒是成了?!?/br> 竟然這么順當?寧澤舒心了幾分,問道:“可有回信?” 菱花搖搖頭說:“沒有,吳侍衛只給了個口信?!?/br> 口信也可以啊,寧澤有些著急道:“你這丫頭,你倒是一次說個清楚啊,非得一問一答嗎?” 菱花撓撓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好嘟囔道:“沈大人說,我又沒有要拋棄你?!?/br> “什么?沒了?” 菱花點點頭,才開始她也以為自己聽岔了,直到吳侍衛又好言好語的給她重復了幾遍,她才明白真真只有這幾個字。 寧澤訝然,半晌才回過彎來,這首詩在女兒家看是表白自己一腔情誼,在兒郎看來可不就是在指責他將來有可能拋棄她嗎? 寧澤實在忍不住,悶頭笑了,不知道表姐對這個答復滿不滿意? 第23章 上善 前些日子禮部侍郎鐘繪想為自己的侄子謀個官職,特意在七夕節前辦了場大戲,戲唱足三天倒是與民同樂了,但是他盼的人直到最后也沒出現。 這一個月他又想了許多法子想要同沈大人搭個話都沒成功,緊接著又是三年一度的秋闈,沈霑是北京府的主考官,在這個忙亂的當口他只好先退回去等著。 時至今日壽宴,鐘繪才讓人抬了兩大箱子禮物懷著坎坷的心情進了石榴院,陳大嶺打開這兩箱東西狀似隨意的看了兩眼,道:“鐘大人稍待,容我通稟?!?/br> 沈霑正在屏風后面換衣服,回來這半年他焚膏繼晷的忙碌,自己覺得沒準都沒上輩子長命,也不知道何苦來哉?再想想前世那場持續了近十年死傷數十萬的戰亂,就像是他做的一場夢,幸好足以警醒,讓他不至于重蹈覆轍。 陳大嶺守在書房中見他換好衣服走出來,上前幾步彎腰垂首道:“大人,禮部侍郎鐘大人抬了兩箱’壽禮’過來,正等在院中?!?/br> 這個禮部侍郎鐘繪有個生財有道的大哥,在這北直隸地帶也是排得上號的富翁,時下重農抑商,商人雖得利地位卻低下,鐘繪這個大哥的大兒子讀書到還可以,但是止步于舉人,后面倒是又考了二次都落榜了,只好去吏部登記報名等著上頭的致仕后好頂上去。 只是排隊等著拿號做官的不說上千也有幾百,按照正常次序估計到老死也輪不到他,這便想著通過鐘繪走走門路,十分大方的抬了三大箱金銀珠寶給了鐘繪,盼著他能為自己的侄兒出出頭。 只是他大哥大方,鐘繪卻是個吝嗇鬼。上次他辦那場大戲,請的還是他手底下教坊司的人,這家伙還想空手套白狼,簡直異想天開。 沈霑問:“這次怎么樣,學乖了沒有?” 陳大嶺生硬的拍了拍馬屁:“大人果然英明,這次多出來好多珠寶首飾,白銀也多出來兩格,要不要讓鐘大人進來?” 沈霑點點頭,不一會鐘繪邁步進來,先給上首的人行禮,一抬眼看到沈霑背后的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厚德載物”,他不自覺的搖搖頭,覺得這四個字和沈大人委實不搭,不搭。 沈霑將他這番動作看在眼里,抿了口茶,指了座位于他,問道:“鐘大人覺得我配不上這四個字?” 沈霑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卻也不是全靠祖蔭,他是本朝唯一一位連中三元的讀書人,雖然近來作風上有些問題,在他們這些文臣眼里那也是獨一份值得膜拜的,大家都是考試出來的,明白其中有多難,自然不敢小看他。 鐘繪不覺留下冷汗,忙道:“哪里哪里,沈大人德厚流光,必被后世人所敬仰!” 陳大嶺遞了盞茶給鐘繪,鐘繪又站起來接過。 沈霑略微一頓,心里想著死后聲名又有什么意思,他前世為名為利的,到最后也沒什么可開心的;最近被言官扯著嗓子當街罵了好幾回,也沒覺得有什么難受的,這么一想又遠了,拉回思緒道:“鐘大人謬贊了,這壽禮我就替我祖母收下了?!?/br> 又讓陳大嶺送鐘繪去宴席,他這里也準備過去,剛走到院中,卻見吳青石手里拿著封素白絹花紙箋晃悠悠的走進來,他以為又是哪家小姐丫頭在向吳青石示好,負手要走,吳青石卻追了上來。 吳青石捧著情箋,心里帶著十分的奇妙,從那個叫菱花的小丫頭手中拿到這封信時,他原以為是這個傻傻憨憨的小丫頭戀慕他,誰承想竟然是給他們家大人的。 吳青石道:“大人,這是韓小姐給您的書信?!?/br> 沈霑有些疑惑,打開一看,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扔給吳青石:“你也看看,這詩何解?” 吳青石也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心想他們家大人收到情書雖然是頭一次,倒也不算奇怪,怪就怪在這韓小姐非韓小姐,這般卻是為何? 吳青石道:“或許這位假的韓小姐私下戀慕大人已久……”說到這里卻覺得不對啊,這位姑娘剛剛才和徐世子私奔過,移情別戀也不帶這么快的。 想到這里覺得他們家大人也是真能包容人,竟然就讓她們這樣算計著也不吭不響的,他對自家大人也算了解一些,在政務上很是勤勉認真,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卻很是漫不經心,但再不在意也不能在婚姻大事上這般隨意。 他想了想,又接著道:“大人,您真的要和韓小姐成親嗎?” 當年沈霑之所以向韓儀清提親,只是覺得她聲名有損,又像他似的身體病弱有幾分可憐,而他對于和誰成親,成不成親都無所謂,便讓人上門去提親了。 如今他們要算計他,這個姑娘若不是寧澤,他大約不能容忍,但是寧澤上輩子曾經為他取到“雪染白”這味藥,又因此和衛風糾纏到一起,最后又飲鴆而亡,他其實對不起她。 縱然前塵往事遠不可追,她也非前世的寧澤,他卻還是上輩子的那個沈霑,這份恩情總要還的。 沈霑道:“壽宴之后,找人去弓高侯府下聘吧?!?/br> 吳青石愕然,沒想到他竟然下了這種決定,早知道不該問,好一會喪氣道:“韓小姐的丫頭還等在外面,大人要回信嗎?” 沈霑道:“書信就不必了,你就按照字面意思回給她,就說我沒想著拋棄她?!?/br> “……” 寧澤跟著魏萱近了正堂,屋里人很多,卻不喧鬧,一撥拜完被引著坐下,又有另一撥上前,這些人中年輕的姑娘們都坐在海棠式的紫檀繡敦上,夫人們都坐在黃花梨木玫瑰式椅上,井然有序,不像是熱鬧的過來拜壽,倒像是來參拜貴人。 堂中除了幾個不足七歲的小兒,再無男客,也不知是已經拜過了還是排在了女客的后面。 兩撥人拜壽的間歇只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清清亮亮的回蕩在寬大的正堂中,小姑娘梳著百合髻穿著茜色錦繡繁華的冰紈裙,鳳眼紅唇,額上貼著花鈿,正在和上首的老人說著她近來的一些趣事。 她一說話,別人就奉承者應是,魏萱拉了拉寧澤讓她低頭,輕聲說道:“莫要無理,這是本朝長公主,嘉寧公主?!?/br> 寧澤聽話的垂首,這時門邊立著的禮官唱諾,請她們上前,寧澤跟著魏萱規規矩矩的給上首的老人行了大禮。 口中道:“給老夫人請安,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聲音暗啞,上首的人一愣,旁邊的嘉寧公主也有些愕然。寧澤也是覺得麻煩,在眾人面前只能壓著嗓子說話,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了。 魏萱忙解釋道:“小女吃藥太多,損傷了嗓子?!?/br> 更讓眾人吃驚的是嘉寧長公主從羅漢床上下來,親自扶起了寧澤:“我仰慕韓小姐已久,今日才得見,韓小姐比我想象中還要出眾幾分,真是我見猶憐?!?/br> 仰慕她?或者韓儀清?寧澤笑說不敢,又給她行禮,嘉寧也不多做糾纏,轉身又坐到了魏老夫人身邊。 寧澤這才有機會看上首坐的這位老人,和她想象中不一樣,不是慈眉善目的老者,頭發雖然有些花白看著卻很年輕。 魏老夫人對她和別人并無不同,隨手給了她件禮物,就讓她去坐了。 只是寧澤坐在堂中,明顯能感覺到周圍許多眼神在打量她,她以為自己會害怕,現在內心卻覺得十分平靜,少不得又感嘆多活一世還是有好處的。面上帶著笑低著頭默不作聲,誰來同她說話,她便應兩聲,不一會有丫鬟引著她們這些年輕的姑娘去水榭,走了沒兩步肩膀被人拍了下,回頭見是黃秀梅。 “最近給你遞帖子也不見你回復,那日我罵了沈大人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黃秀梅穿著天青色束腰繡裙,雖然笑吟吟看寧澤,卻還是難掩面貌上帶出的那份尖銳,其實她這個人雖然說話偶爾尖刻,做事卻很圓融,也不知為何長相上偏偏不討喜。 寧澤知道她遞帖子的事,不過都被韓儀清壓下了,韓儀清一方面是真生氣,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寧澤故意拒絕了她,此時她追上來,寧澤只好佯作生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還……你以后可別這樣說了!” 說完自己都覺得牙齒酸,黃秀梅拉了她走進水榭坐到稍微僻靜的一角,說道:“你可知道那位長公主為何拉著你說話?” 韓儀清雖然是侯府嫡女,父親官職卻不高,她卻攀上一門好親事,想也知道這嘉寧長公主說仰慕她的一番話自然和她的親事相關。 黃秀梅道:“她呀,十六了還沒招駙馬還不是因為喜歡沈大人!你將來的日子可有些艱難,難的是她的身份太尊貴不好對抗,別的到也不當事?!?/br> 她又指了另一處水榭上的命婦們給寧澤看:“你看她們活得才是真的艱難,每日笑臉迎人上行下效的,失了趣味,你可莫學她們?!?/br> 寧澤看向她,笑說:“秀眉說的很是!” 黃秀梅見她笑了,才道:“我這般道歉的法子可有誠意?” 寧澤慢慢的點了點頭,笑說有。卻聽到一陣喧嘩聲,她扭頭一看,見韓儀清的堂妹韓儀琲蒼白著一張臉站在水邊,似乎嚇得手足無措,而水中冒著泡,不多時露出一個頭來,韓儀琲才“哇”一聲,哭倒在地。 寧澤去看水中那張臉,雖然頭發都濕了,卻還是一副十分干脆利落的眉眼,正是前些日子剛見過的宋楚文。 此處一水三亭榭,左右兩邊是為少爺小姐準備的,中間是各家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韓儀琲故意還是時機湊巧,這時一群少爺公子正被人引著經過此處,幸好宋楚文會浮水,見人經過又沉了下去。 有些公子發覺不對連忙走了,更多的公子在竊竊私語,更甚者有些踮起腳朝水中看,似乎就等著宋楚文再次浮上水面。 這些紛紛議論里含著狎玩嬉笑,似乎在看鬧劇,不帶有任何同理心。 寧澤知道她不應該站出來引人注目,但是她不能,此處開闊,除了岸邊楊柳別無遮擋,水里的姑娘游再遠也擋不住這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受過很多非議,知道其中艱辛,不愿意別人和她一般遭遇,寧澤起身道:“你們平時滿口之乎者也,這就是你們的規矩禮儀?但凡有些廉恥心就轉過頭去,不準看!” 她這聲音很大,情急之下哪還記得壓低聲音,但是岸上那群人也就臉色變了變,并不搭理她這些話。 寧澤氣道:“躬自厚而薄責于人,你們不是君子!” 其中有些人訕訕然,開始有了松動轉身離開,卻還有另一些無賴不為所動。 這時有人穿著緋色文繡鶴鹿同春的長袍走了過來,他站在這些人身后,臉上沒有什么情緒,語氣也平平靜靜的說:“需要我再重復一遍韓姑娘的話嗎?” 聲音也不大,卻比寧澤有用許多,這群人慌慌張張給他行禮,呼啦啦全都背轉過去,對面就是一堵墻正好讓這群紈绔面壁思過。 第24章 有鳳 寧澤一眼便看到了他, 沈霑生的極好, 在一群人中更顯得儀望風表, 迥然獨秀,讓人不自覺的把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 他雖然久居高位,卻不會讓人望而生畏, 不知道的大多以為他是個折露沾袖的清貴公子。 此時他尚且年輕, 眉宇間沒那么多陰郁, 寧澤看過去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又想到若不是上輩子撞破了他的“好事”, 興許自己不會招了秦夫人忌恨, 也不會死,轉念又覺得是她自己沒有爭取生機也怪不得他。 “我兒,我兒……”有人在她身邊跌跌撞撞的經過,口中不迭聲的叫喚。 這聲音叫醒了寧澤,她不自覺的又盯著別人看了, 這可不是韓儀清能做出的事兒, 她一時赧然一時又怕被人識破什么,忙半側身,轉了視線,眼角余光去看岸邊, 早沒了沈霑蹤影,這才松口氣。 寧澤見經過她身邊的夫人一臉驚慌,再聽她口中稱呼心里猜測這大約便是成國公夫人。 “她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落水的是宋楚文,這般大呼小叫的真不像是一品夫人?!秉S秀梅皺皺眉, 貼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寧澤要點頭同意,卻又想到自己現下的身份,分裂似的剜了她一眼:“不要亂說?!?/br> 有仆婦放下繩子,宋楚文冒出頭抓住繩子,竟然十分利落的自己攀了上來,她母親趕緊用披風包裹住她,她年齡小小,卻不驚慌,走過寧澤身邊時,宋楚文頓了頓道:“多謝你救我,來日我自當還你?!?/br> 語氣妗傲自持,不再像七夕節時那般熱絡,一字一句卻擲地有聲。 前面不遠,進水榭的轉廊上韓儀琲已經被其母小田氏壓著等在那里準備賠禮道歉。官高一級壓死人,韓儀琲的父親韓勁松是戶部右侍郎,而宋楚文的父親是戶部尚書,正好是他的頂頭上峰。 黃秀梅又碎碎念似的說道:“宋楚文和你那個堂妹都心儀徐呈徐世子,這倆人恐怕是因此起了口角,只是和小霸王宋楚文對上,你堂妹有些不自量力了?!?/br> 寧澤瞧了黃秀梅一眼,實在忍不住促狹道:“你從前清高的不食人間煙火,又自來目下無塵,怎么現在也念叨起這些兒女情長來了?” “誰目下無成,哪有你這樣貶低人的!” 黃秀梅有些生氣,七夕的時候魏時枟說她與世隔絕,她一直記在心里,回到家便著人給她好好說了說京城中這些事兒,一樁樁一件件瑣碎又無聊,聽著讓人昏昏欲睡,但她好歹記下了一二,此時學著丫鬟的語氣說給寧澤聽,本想說自己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長進了,只是似乎用力過猛,遭了嘲笑。 她本也不在意這些個,這次魏時枟那個討厭鬼因為小日子到了沒過來,她似乎也不用表演給誰看,想了想轉開臉自去看水上仙鶴“倒栽蔥”似的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