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人間找溫情?！比解ハ汔哉Z，“尋得了，拿不得……者般零碎……”

    “溫情在的，是你能觸手可及的?！?/br>
    “思思！”冉猊香回頭，看見一身嫁衣的溫思。

    “猊香，其實你繡的衣裳，也不難看嘛，哈哈哈?！?/br>
    冉猊香自然知道溫思是在調侃她的女紅，便答道：“知道你不會嫌棄，就怕宋王見了覺著寒磣。思思，你繡活做得這么好，這衣服確實不配你?！?/br>
    溫思忙說道：“配的配的，怎會不配。你親手替我繡的嫁衣，我珍視都還來不及，怎么會嫌棄呢?！?/br>
    “今日你是新婦，你最大。從今以后，思思，離開了長安便不要再回來了?！比解ハ阏f道。

    “為何不能回長安?”溫思問道，“況且若我回不得長安，我會思念你的?！?/br>
    “思思，長安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腌臜地方。你別瞧著如今干凈太平，有朝一日這里仍然可以變成人間煉獄?！?/br>
    “猊香，你總是想太多?！?/br>
    冉猊香搖搖頭，答道：“我真的沒有想太多，思思。八年前的長安城也有一座綏宮，可是與現在相比住著的都是些不一樣的人，而今安在哉?”

    “猊香……”溫思覺得自己已經猜出了冉猊香的話外之音。

    “思思，有些話我只同你一人講。世人覺得這把火是天意也好，復仇也罷。我卻要告訴你，若這把火僅僅是巧合，不會燒死一整個皇族，無一幸免?！?/br>
    冉猊香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要把心中的話都說出來。只有扯開了血淋淋的傷口給別人看，別人才會害怕。

    而她用綏宮大火這件事，就是要告訴溫思，帝王家，人心難測。

    “所以你想讓我離開長安，是不想讓我受到危險?”

    冉猊香點點頭，答道：“對。思思，只有宋地最安全，能夠保你一生平安喜樂?！?/br>
    “猊香，”溫思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想到了些什么嗎?”

    “我當時就在想，這必定不是窮苦人家能養出來的孩子。猊香，你舉手投足間盡是雍容，我不知道你在雙親亡故前過的是不是掌上明珠的生活?！?/br>
    “但是猊香，我想告訴你，我不相信你這樣的女子只有一輩子做舞伎的志向。我知道你一定心中有鴻鵠，因為你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珍寶?！?/br>
    “而我，”溫思拉緊冉猊香的手，“猊香，不管你日后做什么，我一定會如今日一般支持著你，你危難時我不會隔岸觀火，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解救你。這就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話?！?/br>
    “思思……”

    冉猊香聽到溫思的話竟然有些動容，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會心甘情愿選擇站在自己身邊。

    而不管自己，是誰，是什么立場。

    “猊香，我會去宋地，為的是讓你安心。但是有朝一日若有必要，我仍是會回長安盡我所能保護你，為的是讓我自己心安?！?/br>
    冉猊香淺笑，打趣道：“思思，你今天都是新婦還在想些什么呢？你就好好待在自己的房中，等著宋王來接你。聘則為妻奔是妾，你是三媒六聘的孺子，本就是他心中的妻了?！?/br>
    “如此好的歸宿，是你替我謀劃的。所以猊香，謝謝你?！?/br>
    “好了，快走吧，口脂未涂，簪珥未帶，你還有好多事要做呢?！?/br>
    冉猊香見溫思身著一身玄色嫁衣的背影，在心底想著，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定要讓她一生靜好。

    “冉猊香我有話要同你講?！?/br>
    冉猊香聽到聲音回頭，看見窗外站著多日未見的蕭望塵。

    “你……你怎么來了?”冉猊香問道。

    “不想讓人發現的話說話輕著點?！笔捦麎m說完便從窗間翻進了屋內。

    “我不想做聽墻角的小人，但你剛剛同她講的話，我一字不漏地都聽到了?！笔捦麎m坦然地說道。

    “知道聽墻角不光彩你還心安理得?”

    “我不是故意來聽墻角，我是想和你說，那兩句詩，我解出來了。不對，是三句詩，包括烏雅說的那句詩，我都解出來了?！?/br>
    冉猊香故作沉靜地坐下，心中卻是撲通撲通地跳。

    蕭望塵只覺得自己蠢笨，他早該想到。

    一日他與顧錦川一同醉酒，顧錦川說著些胡話。

    “阿塵，你知不知道滄浪樓里那個叫顏知洲的繡娘，像極了我心里的那朵花?”

    “顏知洲?”蕭望塵問道。

    “對啊，顏知洲。你說我等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不是她啊?”

    蕭望塵沒有回答顧錦川的話，心中卻電光火石般明了起來。

    她叫顏知洲。南風知我意的知，吹夢到西洲的洲。

    烏雅詩中的女子。

    而她素日以紗掩面，若她不是有著月氏人異域的相貌，為何要遮遮掩掩?

    更何況，這素紗之下，還是傾城之姿。

    若顏知洲是月氏王女，那冉猊香……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他記得她的小字，遲遲。

    那一個漫漫長夜，鐘鼓為帝后哀鳴。

    那一個漫漫長夜，火光沖天將要燃燒了這片無盡的黑暗。

    如星火，綴連作銀河，點亮了黑夜，給人一種將欲曙天的錯覺。

    她走了多年的歧路，她無父無母無人庇佑，她不能也不敢相信這長安的每一個人，她可是遲遲?

    遲遲春日滿長空，亡國離宮蔓草中。

    她確實亡國了啊。那么驕傲的長宣公主辛湄，卻被一場火奪去了所有的榮耀。

    離宮。她遠去清河，若崔靖年對當年的局面還有力回天，她也不至于委身做了個舞伎，忍辱負重蟄伏八年。

    她是春日來的長安，沒有旖旎爛漫，但她來的卻讓自己好像等了千百年。

    原來她同自己一樣一直知道，那場火背后的人心與猜謀。

    所以難怪她要入綏宮，難怪她明知兇險卻還要以一己之力改變這本就不該是她背負的榮辱。

    這是亡國公主最后的驕傲。

    冉猊香仍是坐著，問他：“所以將軍解出了些什么?”

    “辛湄?”蕭望塵突然看著她，目光灼灼。

    “辛湄?！笔捦麎m又喚她一遍，用指尖滑過她的眉眼。

    不思量，自難忘，一瞬間，淚流滿面。原來，誰都不曾忘記。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我，辛湄，一直是大綏的鳳，欲舞九天。

    曾經……

    曾經，我的長裙曳過雕花青磚。

    曾經，我的珠釵叩響九曲回廊。

    曾經，那是我的江山如畫。

    “辛湄，我知道你背上沒有鳳凰，但是我現在明白了，你該做最驕傲的鳳凰?！?/br>
    “而我，會一直在你身后，成就你的鳳凰涅槃?！?/br>
    “金戈鐵馬我不怕，我只愿為你守得那片江山如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