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除夕(二)
洛蘅記得那會兒剛進二月,皇后娘娘在長福殿舉辦春日宴,她也去了。 席間她因不堪忍受三公主的冷嘲熱諷,便尋了個由頭離了席,去了外頭的園子里。 誰知道園中也有很多人,還有不少人看到她就面露異色,眼神玩味,她們的目光如針一般,扎的她渾身難受。 她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無非就是覺得這門親事是她攀附了太子,還有人在背地里污蔑她使了美人計…… 洛蘅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便帶著流霜往園中西南角,人少一些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發現了一條小徑,直通園中竹林深處。 她當時心煩意亂,看到眼前有片竹林,便貪圖它的幽靜,徑自走了進去。 流霜想勸,可看著她的臉色,又不好開口,只得跟了上去。 洛蘅就這樣一路往前走,一直行到竹林深處。 直到入目皆是翠色,耳邊也只聽得風吹竹葉的沙沙聲跟鳥兒婉轉的低鳴聲,她胸中的那口郁氣仿佛才散了些。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想等著心里徹底平靜下來。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身后的流霜驚叫一聲,大喊道:“什么人!你……” 聲音戛然而止。 洛蘅猛然回頭,就見流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然而還沒等她作出任何反應,面前就有人影閃過,隨后她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卻驚駭地發現自己正跟三皇子躺在了同一張床上。 她衣衫不整,而三皇子滿身酒氣,看樣子是醉死了過去。 洛蘅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離開這里! 可還沒等她下床,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聲宮女的尖叫聲…… 事情發生后,洛蘅被關進景肅宮里等候發落。 沒過幾天,三皇子就被一旨冊封為離王,遠赴西南就藩。 消息傳到景肅宮的時候,洛蘅就知道她也完了。 連一直以來備受帝王寵愛的三皇子都被以如此雷霆手段打發了,輪到她,還會有什么好結果呢? 最好的結局不過是青燈古佛一輩子吧。 可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洛蘅之所以堅持到現在,是奢望著有人能查明真相,好還她一個清白。 可現實卻給了她響亮的一巴掌,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哪還有她洗刷冤屈的可能性呢? 再整日聽著那些看守她的宮人們的冷言冷語,又想到自己不僅辜負了太妃多年的養育之恩,還丟盡了她老人家的臉面。 絕望之下,她便尋了條綾布,懸梁自盡了。 誰料想她竟是沒死成。 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而且她居然又看到了三皇子。 只是這次的他是醒著的,正陰惻惻地看著她。 洛蘅心里又驚又怕,完全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沒等她發問,三皇子就冷笑道:“你倒是一死了之了??赡銋s害的我被趕出了京,成了皇子里面最先就藩的那個,你連累我到如此境地,你說,我還能就這么放過你嗎?” 洛蘅此時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可聽了他這番話,連日來積壓在她心底的那些屈辱,無奈,委屈,憤恨等等情緒,如決了堤的洪水般,瞬間洶涌而至。 它們催使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怒吼道:“你應當知道,我也是被人陷害的!你憑什么怪我?難道我就不無辜嗎?” 三皇子也怒了,他微微俯下身子,兩指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狠戾地道:“那又如何?害我的人,我不會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br> “我現在不跟你多廢話,只勸你認清一點,別再妄圖尋死了。因為你若是敢死,我就敢拉著整個永壽宮給你陪葬!” 看著洛蘅那雙好似能噴出火來的眸子,他心里似乎痛快了些,又撫著她的臉頰輕笑道:“你不要以為我在說大話。我在宮里還留了些人?!?/br> “再者,我母妃也還在宮里的。雖然我現在還收拾不了那些人,可是收拾一個在宮里無依無靠,又無權無勢的太妃,還是綽綽有余的?!?/br> “洛太妃好歹養了你一場,你如今讓她顏面無存也就算了,別讓她老人家為了你,連性命也丟了?!?/br> 可能是知曉了他已抓住了她的命門,他更加得意了,笑著道:“對了,你如今在宮里那些人眼里,已經是個死人了。以后,你只是我的一個侍妾?!?/br> 洛蘅心底駭然,眼底最后一絲光亮也就此熄滅,只是木然地看著他。 也就是說,她被他囚禁了,成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 再也見不得光,還不能逃,不能死,從此再也沒了自由,如同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鳥,只能在他的魔掌中半死不活地撲棱著。 …… 想到這,洛蘅的眼睛就越來越脹,頭也越來越疼,心口好似有一團火在燒著,直燙的她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 那些痛苦的,不堪的,怨恨的回憶控制不住地往她腦海里鉆,瞬間占據了她整個心神。 直到壽陽拉著她重新坐了下來,她整個人才如夢初醒,戾氣全收。 可她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態是多么地不合時宜。此刻這殿里坐著的人,一個比一個精明,倘若她此時被人發現有什么不妥,豈不是悔之晚矣? 洛蘅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心中不斷地默念著“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這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壽陽卻是已經有些覺出她的異樣來了,一邊觀察著她的臉色,邊問道:“阿蘅jiejie,你可是身體不適?” 洛蘅恍然間回過神來,急忙道:“沒有,我沒事?!?/br> 壽陽卻面帶疑惑,小聲道:“真的嗎?可是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呀?你剛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闭f著又捏了捏洛蘅的手掌,“還有你掌心怎么出了這么多汗呀?” 果然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洛蘅有些心虛,趕緊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又抬手朝自己扇了扇風,盡量自然地道:“我真的沒事,就是覺得這大殿里有些悶得慌……” 壽陽還待說些什么,此刻外間卻突然傳來一聲悠長尖細的“皇上駕到……” 洛蘅連忙把食指放在唇間對壽陽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心里卻是慶幸皇上來的太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