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然后門外就傳來了幾聲很輕的敲門聲,周斯越躺在沙發上拿腳踢蔣沉,示意他去開門。 蔣沉不敢去,怕看見丁羨那張陰鶩的臉,可周斯越一臉你不開我就把你丟出去的表情,他硬著頭皮上了。 “啪嗒”門打開,蔣沉嬉皮笑臉,“小怪……小美女,找斯越???” 屋內人三三倆倆坐在一起,有人在玩游戲,周斯越則像個二大爺似的抱著枕頭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宋宜瑾坐在他邊上。 丁羨直接越過蔣沉,看向周斯越,“廁所,沒紙了?!?/br> 周斯越摸摸鼻子站起來,穿過走廊直接拐進自己的房間,他走路習慣性揉脖子,沒一會兒就拎了一包紙出來,倚著門框拋給她。 丁羨準確接過,禮貌地跟他道謝:“麻煩你了?!鞭D身離開。 周斯越看著她的背影,驀然笑了,目光瞥向一側,直白地戳穿:“別裝了,都聽見了是不是?” 丁羨停住,平靜地轉過身。 少年插兜倚著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身上,抻著他眉眼里不拘的傲氣。 她也不知道哪里鼓來的一股勁兒,淡聲回: “如果我退婚,你是不是會高興點兒?” 周斯越莫名,良久后,點了下頭。 然后他聽見少女清脆且愉悅的聲音。 “哦,那我不退?!?/br> 青春期叛逆的標志物之二:偏不如你意。 本來想替蔣沉道歉來著,周斯越直接被她氣笑了,咬了咬下唇,點著頭說:“行,隨便你?!?/br> 說完,“砰——”關上門。 不歡而散。 于是,她的高中生涯就這么帶著婚約開始了。 第4章 九月二日,燕三正式開學,分班,領教材,認識新同學,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丁羨被分進了重點班,第一天晚自習到班級報道。 臨出發還被小魔王纏著寫了半篇作文,結果丁羨去遲了,從校門口到整座教學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太陽沉沒,暮色.降至,晚霞的余暉撥開云層,霞光簇錦,像是一團團七彩的棉花漂浮在學校上空,格外絢爛,七彩的光照下來,像在空中劈開一道口子。 似乎象征著,她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涯,要在這囚籠里拼殺出一條血路。 丁羨找到高一三班,貓著腰在后門口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想打探一下班里的情況,結果被講臺上正慷慨激昂做思想工作的班主任一眼掃到,直接給她點出來。 “那位女同學?!?/br> 丁羨有一毛病,老師只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叫她,就臉紅,而且她皮膚薄,整張臉都是緋紅。更何況現在是遲到,被老師抓,直接紅到脖子根兒了,像個蘋果似的直直地戳在那兒。 班主任叫劉江,四十出頭,微胖,圓乎乎的腦袋,頂上沒幾根毛,戴副寬邊兒眼鏡,穿襯衣的時候喜歡把衣擺扎進褲子里,腰間扎根playboy的皮帶,勒著他圓滾滾的肚子。 人不可貌相,劉江已經在三中教了十幾年的化學,帶得都是重點班,是出了名的麻辣教師,嚴肅刻板,沒有學生敢跟他開玩笑。人送稱號“鐵板江”。 劉江對學生只有一個要求,凡事只拿成績說話。 成績好,聽你的,成績不好,那就別屁話,老老實實聽他的。 聽說上屆還有個學生因為他退學了。 丁羨心里發虛,正猶豫著要不要先打報告,就聽講臺上傳來一句厚重且穿透力十足的聲音:“探頭探腦的參觀動物園呢?趕緊給我進來?!?/br> 新開學,劉江竟出乎意料的好說話,丁羨趕緊往面前最后一排靠門的位置一坐,吊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里。 竟然還有同學覺得劉江風趣,配合地咯咯哄笑起來,氣氛無比和諧。 劉江在講臺上唾沫橫飛地給這幫新入學的學生們做著思想工作。 丁羨托腮走神。 關于劉江的這些信息是許軻告訴她的。 許軻是她小時候在延平鎮的鄰居,也是延平中學第一個考上三中的,在接到班主任電話和分班結果的時候,許軻剛巧在她家。 許軻高一就是劉江帶的,后來高二轉了文科,劉江至今都有點瞧不起他,因為當年許軻是近乎滿分被燕三錄取,高一一年的各種大小考常霸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學。而同樣提起許軻,劉江也是又愛又恨。 但丁羨沒有許軻這么厲害,她的分數只是剛過了重點班的線,估計排名也是末尾差不多。 從小到大,許軻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鎮上的父母大概每個人都想生一個像許軻這樣的孩子,長得標志,性格溫柔,讀書又好。每每丁羨跟著母親出去買東西,逢人就聽見那些阿姨七嘴八舌地議論。 “許軻這次會考又是全市第一名?!?/br> “許軻考上三中了?。。。?!” “老許家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這回,誰不知道咱們延平鎮的孩子都出了名的不會讀書。走,咱們去看看許軻奶奶,讓許軻周末回來給咱家囡囡補補課?!?/br> 許軻父母走得早,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大約是許奶奶的性子溫婉,許軻隨許奶奶,說話做事總是很溫柔得體,誰也不得罪,還真就幫著鎮上的小孩補習功課。 只有丁羨不找他補習。 許軻明白,丁羨這姑娘要強,學習方法和生活規律又被丁母從小管束得很刻板,他明里暗里點撥,凡事不用太遵從父母,學習是你自己的事兒。 但十幾年的習慣,下來,哪一時能改掉。 就比如,記筆記這事兒,許軻苦口婆心勸過幾次,別什么都往上寫,挑重點寫。 丁羨改不了,因為葉婉嫻每天都要檢查筆記本,包括老師上課說了什么,最好一字不落記下來。一開始也哭也鬧,也不肯寫。在葉婉嫻下過幾次狠手后,就老老實實往本上記了,記了幾次竟然也就習慣了。 丁羨低頭望著自己的筆記本出神,耳邊傳來“啪——”,旁邊的位置丟下一個黑色的斜跨包,余光瞥到一道高大的背影坐下來。 居然還有比她晚,還這么氣定神閑的,小心被老劉盯上啊,結果劉江眼睛只往這邊瞥了眼,一掃而過,繼續說他的。 嘴角—— 居然還有笑意。 開心個毛線球??? 丁羨剛想轉頭看看是何方神圣。 前桌忽然有人轉過頭,是一個皮膚很白的眼鏡男,瞧著還有點眼熟,眼鏡男看見丁羨的時候,也是一頓。 那天在周家見過的眼鏡男。 丁羨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眼鏡男說—— “斯越,你不會從下午睡到現在吧?” 旁邊的人靠在椅子上,發出一聲很簡單的鼻音,“嗯?!?/br> “臥槽,我都給周姨打過電話讓她別忘了叫你?!?/br> 周斯越沒說話。 “你媽忘了?” 又是簡單的一聲嗯,帶點兒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毖坨R男比了個拇指,轉過去了。 李錦薈忘性大,唯一記得的事兒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別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主要是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記憶力不如從前,加上這兒子從來不用她cao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兒。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準備九月份的機器人競賽,天天熬夜,哪用得著下午補覺。 他撓撓眉,目光隨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結果就發現趴在桌子上拿著個本子涂涂畫畫的丁羨了,耷拉個腦袋,下巴撐在桌板上,扎著慣常的馬尾,后頸項白皙干凈,細長,像一截白嫩的斷藕。 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她后腦勺上就印著個蠢字。 “喂?!?/br> 喂什么喂,我沒名字? 跟你又不熟,臨時坐一會兒而已,搭什么訕。丁羨充耳不聞,腦袋歪向一側,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爺自嘲地笑了下,搖搖頭,得嘞。 劉江越說越起勁兒,也不管底下的人聽得昏昏欲睡,激動得像個噴壺,唾沫橫飛、口水四濺。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現在既然已經踏進這個門,你們就生是這兒的人,’死’是這兒的魂,我希望你們能讓自己’死’得有尊嚴!從這一刻起,你們就要把自己的皮繃緊,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箭能射多遠,就看你們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斷,也絕不懈??!” 丁羨伏在桌案上,覺得這話說的真好,比喻得真恰當,延平的老師從來不說這些。于是,她拿著筆記錄下來,準備貼在桌子上激勵自己,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聲,嘲諷地睨著她的本子:“這種人生毒雞湯也往本子上記,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 丁羨剛寫完弓字,聽見這冷嘲熱諷地話,猛地用兩只手把本子捂得嚴嚴實實,轉頭瞪過去。 劉江說得頭頭是道,底下學生聽得激動不已,兩眼珠直冒綠光,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張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擺在桌前。 后排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目光就這么噼里啪啦在空中相撞了。 周少爺哪像來上課,閑適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攤著本人與自然看得起勁兒,那雙眉眼微微上翹,眼尾似開剪的羽毛,此刻像把剪刀,刻薄又犀利。 偏偏那張天生刻薄臉,還長得如此好看,他把頭發剪短了,露出干凈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相比那天在家的雞窩頭,稍稍收拾下的周斯越有點過分惹眼了。 丁羨冷眼望著那張充滿誘惑力的臉,一字一句咬著:“我叫丁羨?!?/br> 周斯越低頭翻著人與自然,眼皮也沒抬,掏掏耳朵,懶散地嗯了聲,也不知道記住沒有。 丁羨說:“你別跟我搭訕?!?/br> 我扛得住誘惑。 這下,少爺抬頭了,一臉不可思議,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我……搭訕?” 丁羨說得一本正經:“對,明天老班就換座兒了,咱倆頂多算個露水同桌?!?/br> 少爺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露水……同桌?” 丁羨一點頭,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