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意無疆
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仿佛來了一陣風就將沁人心脾的夏天刮來了,這季夏天來的既早且急,早起開始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王宮里面的宮人門都躲在宮里,偌大的宮城幾乎見不到行走的人,梧桐樹上稀里嘩啦的被刮落了片片葉子,鋪在樹下,與泥土糾纏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不知名的清新之氣。 忌奴在旁邊打著傘,朝辭見她的右肩濕透,便伸手將雨傘向她那邊靠了靠,兩個纖瘦身影走在長長的巷道上,在濕漉漉的青石上留下微不可覺的印記。 天地間肅靜無聲。 來也赤條條,去也赤條條,所幸的,僅是忌奴一直伴于心側。 站在宮城之巔向下俯瞰,只能看到一把油紙傘下的兩個黑點在緩慢移動,奉摯深深望著,一動不動,旁邊的太監撐了一把很大的御傘,卻還是叫奉摯有些淋濕了,風太大,傘根本招架不住。 太監不禁出聲勸慰:“王上……王上還請……保重龍體……”一番話語被勁風打的斷斷續續,奉摯也恍若未聞。 那太監不敢再說,只得盡量將傘前傾,避免更多的雨水被刮進來。 她進宮那天陽光很好。 她離去這天陰霾遍布。 她來的那天,一身純白紗衣,滿頭青絲隨意攏了一半,就像是最細致的沙,光亮、晶瑩、細膩,猶如她的人。 滿堂人皆為勁敵,唯有一個陌生女子毫不猶豫的站在自己一邊,據理力爭道:“大司馬,朝辭不是吳國人,在這吳國朝堂人微言輕,但是朝辭想問大司馬,可聽過一句話叫君子不重傷,不擒二毛!” 在他狠狠咬緊牙根,任由腥甜血氣灌滿周身,面上卻不能有絲毫心痛的時刻,她說:“朝辭愿以璟國震國之寶——銅方玉戩求這罪女一個全尸?!?/br>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底如流過一汪熱氣騰騰的溫泉,溫暖的浸潤著早已冰寒的軀殼。 或許是從那一刻,他的眼睛便落在了她身上。 或許就在那一刻,他才有勇氣暗下決心,一定要與燕丹決一死戰。 也或許就在那一刻,他情根深種而不自知。 他在心底無聲的笑了。 就算自知又如何?看那城下的女子,在風雨中依舊堅定的一步步遠離自己,這份決心,有人能夠撼動嗎? 或許是自己不善于表達,沒有在這些朝夕相處的日子里好好善待她。 可是,他就是這個樣子,從小到大,他只知道謀算人心,斂藏心意,就算心內有萬千波瀾,面上也絕不透露半分,這種習慣早就成了他的一種保護膜,沒想到,有一天,這層保護膜卻化成了一把利刃,扎向自己最動心的人。 走吧。 難以留住的,又何必再留? 朝辭并沒有發現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在這一路上,她不斷的想起年少時救過的那個少年,那般堅毅的眼神,本該叫人過目不忘,可自己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凈呢?如果自己在一開始就認出他是故人,或許她不會浪費那么多時光,而對自己與他來說,這段時光何其珍貴? 罷了,這一趟,為的是游走列國,求取冕珠。 父王的尸身還躺在異國他鄉,拿到冕珠,迎接父王回家,這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一切的一切,都將是過眼云煙。 有人輕輕打開城門,仿佛害怕這聲響會打破天地間的靜謐。 朝辭跨過門檻,幽幽的向內望去,蒼茫宮城,森嚴殿宇,蕓蕓眾人…… 雨停了,這里又會繁華萬象,熙熙攘攘,權貴匯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只覺得,這是一座天地間最孤獨的王城。 她最后深深的望上一眼,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過頭。 城墻之上,太監不得不再次提醒:“王上,回宮吧?!?/br> 奉摯看著空空如也的四方宮城,從出生以來都沒有產生過的孤獨感頓然升起,這種感覺讓他覺得陌生又懼怕,好似瞬間被抽空了一般,往后,笑也好,哭也罷,傷心也好,快樂也罷,都似乎不再真實,不再,與自己相關…… 他覺得自己慢慢變輕,升騰而起,像一具沒有喜怒哀樂的魂魄,充滿感傷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