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那就好……”何小曼總算舒了口氣,又不放心地提醒,“難得我和曾小姐這樣投緣,我在s市舉目無親,她又待我這么好,如果經濟上拮據,萬萬不要苦了自己,就算曾小姐不開口,你也一定要告訴我?!?/br> “嗯,我知道?!碧赵戮杂行┻煅?,終究還是忍住了,“放心吧,曾小姐的遺產雖談不上有多豐厚,維持她的生活還是綽綽有余的?!?/br> 何小曼欣慰地笑著:“曾小姐配得上這樣的生活?!?/br> 陶月君望了望何小曼,嘴唇微微一顫,欲言又止。半晌,擠出一絲笑容,突然抬高了聲音:“你愛吃爆魚嗎?” “爆魚?很喜歡啊。我家弄堂里有個叔叔炸爆魚手藝特別好,每到過年的時候,誰家發了大魚,就會請他加工呢?!焙涡÷蔡嵴衿鹁?,重又讓自己歡喜起來。 “我手藝也很好啊。信不信?” “信啊,月君阿姨做的每一道菜都特別好吃,每回吃你一頓,我回去就要清淡三天,不然長rou?!?/br> “哈哈,長就長唄,看你這么瘦?!碧赵戮粗募毷滞?,一臉嫌棄。 “嗯,那可不行,我還是特約模特呢,rou長多了,這兼職可就黃了?!?/br> “黃就黃,你兼那么多職干什么,太辛苦?!碧赵戮奶鬯?。 何小曼嘻嘻一笑:“喜歡就不覺得辛苦?!?/br> 真是個有沖勁有理想的女孩子,陶月君也理解了她為什么當初要想盡辦法接近曾玉裳,無非也是因為理想。 “你快打個電話回招待所,讓湯丹來吃晚飯,嘗嘗我炸的爆魚?!?/br> “好勒,她上課去了,我給招待所前臺留話就好?!?/br> 晚上,四個老老少少的女人美美地吃了一頓,湯丹還是搶著洗碗,把廚房收拾的干干凈凈,才交還給了陶月君。 夜深了,武青路79號洋房二樓的房間,燈亮昏黃而溫馨。 “小姐,吃藥了?!碧赵戮肆藴亻_水進房間,照顧曾玉裳吃藥。 曾玉裳從床頭柜拿出藥瓶,這個瓶拿一粒,那個瓶拿兩?!故且话?。 “藥是越吃越多了?!痹裆芽嘈χ?,一把放進了嘴里,仰頭灌下開水,閉著眼睛咽了很久。 卸了妝的曾玉裳,越加的蒼白瘦弱,瘦骨嶙峋的雙手在被子上捏了半晌,終于道:“月君,我有些冷,你再給我加一條蓋被?!?/br> 陶月君一聲不吭地出去,不一會兒,抱了一床被子過來,還提著一個熱水袋。 “被子加得多了也太重。給你泡了個熱水袋,放在腳那兒暖和些?!闭f著,陶月君替她把被子鋪好。 曾玉裳皺眉:“是有些太重了。以前我們家都蓋蠶絲被,這些年竟見不著了?!?/br> 這些東西,早些年就被當作腐朽奢侈的代表,人人唾棄,的確已經消失好久。 “老物件有些還是很好用的。你說這熱水袋,就沒有咱們以前的湯婆子好用。湯婆子不會破,灌上水放被子里,早上起來還燙手呢?!?/br> 陶月君說的“湯婆子”,是以前人家暖被窩用的,銅質的圓圓的一個扁壺,壺嘴很小,灌水的時候得用漏頭才行。但穩當,放被窩里不怕踢翻,套個布套子也不會燙著人。 曾玉裳聽她提湯婆子,笑道:“湯婆子我記得家里還有一個。那時候煉鋼煉鐵的,好多人家都沒了,我是不交出去,都是好東西,不讓他們糟踐?!?/br> “家里有嗎?”陶月君問,“還記得放哪兒嗎,我回頭找出來?!?/br> 曾玉裳卻想了想:“哎,算了,還找什么呀。家里地方這么大,我都忘記塞了多少東西?!?/br> 說著,抬眼望陶月君:“今天我聽你在廚房跟小曼說那幅畫,你們兩個說什么悄悄話了?” 陶月君在她床邊坐下,替她戴睡帽。曾玉裳不喜歡掉頭發在枕頭上,睡覺是必戴睡帽的。 “小曼啊……她真以為那畫是賣掉了,還真心實意地覺得咱們一定手頭拮據,所以你看,今天居然買那么大一條魚過來。說可以做個一魚幾吃,打算讓咱們春節吃來著?!?/br> “呵呵,我沒猜錯吧,這傻丫頭……”曾玉裳笑了笑,不再言語,緩慢地躺下,睡進被窩。 陶月君替她將被子掖好,關了燈,只留進門處一盞小燈。 “早些睡吧,晚安?!碧赵戮鹕硪?。 走到門口,剛扭上門把手,聽見曾玉裳幽幽的道:“小曼回去了,我會想她的……” 陶月君心中一動,停下動作,低聲問:“小姐的意思是……” 黑暗中,只聽曾玉裳道:“房子太大了,我們太小了。如果小曼還愿意的話,把輔房給她當辦事處吧?!?/br> 第128章 黑眼睛 何小曼并不知道在武青路79號, 有人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學校里, 她忙完了期末考試,終于開始收拾行李打算回家?;丶仪敖o曾玉裳打了電話,曾玉裳并沒有提及這事, 提了年前也不可能再籌備,不如年后好好籌劃。 不過, 曾玉裳倒是讓陶月君去了一趟學校,把何小曼的被子鋪蓋收回了曾家,說替她洗好, 等開學了直接拿過去。 這悉心的舉動讓何小曼也是格外暖心,竟似在s市又有了一個家, 又有了新的親人。 “親人”的確是暖心的, “異性朋友”就未必。比如蕭澤言。 他比何小曼還要溜得快,何小曼還沒放假呢,他就借口內地同胞一進臘月就不工作, 直接買張機票飛回了香江。 用他的話說,嘴里都淡出鳥來了。 到底哪里“淡”,何小曼不去拆穿。只知道他一邊努力地想當個專一的人,一邊卻又時不時飛回香江, 跟他的眾多女友們歡度一下良宵。 所以你說何小曼要不要笑。 倒不是看死他。男人的本性在蕭澤言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雖然他看何小曼的確有些特別, 但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或者也可以說,何小曼在感情上的不配合, 讓蕭澤言不愿意以誠相待。 他是個不甘寂寞的男人。 這種男人, 常常會激起女人的征服欲, 然后征服不成反被征,再回過來抱怨男人的不忠。 還好何小曼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可征服的領域很多,你卻只有一具rou身,你征服得過來么? 所以在和蕭澤言的相處上,反而何小曼很灑脫。 坐了兩個多小時的綠皮火車,擠到頭暈眼花,終于回到c州。 這年代的春運比之后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何小曼親眼見識了火車都開始發動,還有人從站臺上往火車窗戶里爬。爬進來的歡天喜地與人擠作一堆。沒爬進來的在站臺上哭天號地與人擠作一堆。 反正都是個擠。 等她回到珍珠弄,小臉都擠黃了,心疼得王秀珍直跺腳。 “早知道我去s市看你,我來挨這個擠!” 把何小曼給逗樂了:“媽,你別搞笑了,你來s市,我怎么招待你,要么招待你住招待所?!?/br> 何立華特意請了假,去火車站接寶貝女兒回家,看到妻子這后悔不迭的樣子,笑著跟女兒解釋道:“你媽也就是馬后炮,真要她去擠,也是一路擠到臉黃黃。她暈車那叫一個厲害,沒見喊了好幾次要去s市看你,你都放假回來了,她老人家還在研究路線呢?!?/br> 王秀珍飛過去一個斜眼:“就你有嘴說我。你不也研究了半天,沒研究出所以然么?!?/br> 何小曼偷笑??磥碜约翰辉诩疫@段日子,父母親更膩歪了。 想起自己剛剛穿到這年代,還在房門外聽見母親為了生活艱難而痛哭,也就兩年多的時間,已恍若隔世。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真的可以讓一切柔情喪失貽盡。 還好,何家如今富裕了。 何立華的電視機裝配大業,最近已經不那么緊迫。職工工資連漲了數次,比之兩年前已經快翻倍,但電視機卻并未怎么漲價。 這符合邏輯。任何電子產品,都只會越來越便宜,這年頭電視機還是很多家庭難以企及的夢想,要耗盡積蓄去實現,但終究,會越來越步入尋常百姓家,人們花費十來天的工資就可以擁有一臺電視機。 甚至……再往以后,電視機也會逐漸被淘汰。 當然,這是后話?;氐疆斚?,買得起商場電視機的人家也開始多了起來,最重要的是,電視機票不似以前緊迫了。 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珍珠弄該配備的人家,何立華幾乎也都幫他們配備好了。 整條弄堂里,大部分人家的生活都變得幸福起來了??! 當然,個別人家除外。他們不是不幸福,而是何小曼根本不在乎他們幸不幸福。 冬天,天色黑得特別早,何玉華和王欣趕到珍珠弄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比天色更黑的是他家寶寶的眼睛。 何玉華的兒子起名王振宇,特別八零年代的一個名字。他還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個牛掰閃閃的名字,只會在人家喊他寶寶的時候,滋出一嘴的口水,然后用烏溜溜的黑眼珠歡歡喜喜地望著你。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何小曼覺得,寶寶的黑眼睛總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兩句詩。哪怕在這黑色里,也讓她覺得光明萬丈。 “寶寶,jiejie抱抱!”何小曼從何玉華手里接過這個小表弟,盡管姿勢有些笨拙,但還是寵溺地抱著,“好沉啊,真是個胖寶寶?!?/br> “現在知道帶孩子不容易了吧,你才抱幾秒鐘,我可一天要抱好幾個小時呢?!焙斡袢A這見縫插針的訴苦,簡直就是赤6裸6裸6的邀功。 偏王欣就吃這套:“對啊,帶孩子特別不容易。我看玉華帶孩子,心疼她,也心疼我媽。想想當時我媽也是這么帶大我的呢?!?/br> 何玉華暗笑著撇了王欣一眼,以一種大家其實都聽得到的竊竊私語,湊到何小曼耳邊說:“聽到沒,你姑夫夸人于無形,捧了我不說,還在我跟前給他媽邀了一功?!?/br> 王欣父母現在跟他們一起住,白天何玉華上班,老人就幫著帶小孩。 一開始大家都擔心以何玉華的脾氣,搞不好會和公婆很難相處,結果倒是出人意料,王欣父母脾氣甚好,并不在意何玉華的快嘴,又知何玉華從小就失了父母,也很心疼她,真心將她當女兒看待,一家人相處挺和美。 當然,也少不了王欣兩面夸,實在會做人。 聽何玉華這“竊竊私語”,何小曼倒是笑了:“姑夫當了領導果然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我嬢嬢以后會不會說不過你???” 王欣趕緊表態:“那肯定不會,我跟誰杠也不敢跟你嬢嬢杠?!?/br> “那是,跟我杠,晚上一腳把你踢下床?!焙斡袢A的得意,簡直迎風三千里。 何小曼又欣慰又羨慕。何玉華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了王欣。王欣雖然家境差底子薄,但脾氣真心好,而且一直保持著“怕老婆”的優良作風,哪怕現在走上領導崗位,也依然保持“優良傳統”。 何玉華一直說,此生最正確的一次選擇,就是選擇了王欣。當初都說他沒房子、不是本地人,同學都笑話她嫁不出去才嫁個外地人?,F在看來,比多少“本地人”都要出息。 比如隔壁凌水成,兩年過去了,還是只會念歪詩,至今沒有正經工作。 順嘴說一下,王欣如今在電子工業局,正是接替的林清林潔她們父親林科長的位置。林科長是再沒權力給人批條子了,而“王科長”倒是秉公辦事,批,但是不瞎批,聲譽好得很。 喂寶寶吃完奶,何玉華將寶寶安頓在房間里睡覺,然后出來跟大家一起吃晚飯。 “寶寶真乖,吃完就睡了?”何小曼問。 何玉華笑道:“不是吃完就睡,是吃著吃著就睡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