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說:“這個綜合卷……也不用再批了吧。向同學你說呢?” 向麗娜的臉刷一下就白了,伸手拉過何小曼的試卷,急急地看了起來。她不相信這么難的試卷何小曼能做出來。這完全是高一的知識,何小曼考試前再如何突飛猛進,她前面十幾年都是一個遲鈍的何小曼! 可是……可是這試卷是怎么回事? 自從知道有人想通過考試直接讀高二,素來不服輸的向麗娜就起了一爭高低的念頭。她也算是在家狠花了一番功夫,可一見到這試卷,還是懵了。再如何突擊,終究和扎扎實實讀了一年的基礎是不一樣的。 可是,眼前這何小曼的試卷,竟然絕大部分都做出來了,而且做對了,而且還沒有什么涂改的痕跡!這真的是何小曼的筆跡,再看看眼前這個女生,也真的是何小曼本人??! 如果說改變……何小曼似乎又長高了。 “不用麻煩陳校長了?!毕螓惸阮j然地將試卷一扔。真批出個分數來,臉更疼啊,不如這樣含混過去算了。 陳校長看出了向麗娜仿似受了羞辱一般的神情。 可是,他有什么辦法。是向麗娜自己提出來要考試,就算有羞辱,也是她自找的??! “向同學也很了不起啊,你這成績,比有些升高二的學生還要好些呢?!?/br> 聽到陳校長如此安慰向麗娜,何小曼內心暗笑。難道不是“某些高二的學生”太菜了么?并不代表向麗娜水平有多高啊。 安慰完向麗娜,終于進入正題。 陳校長轉身,望著何小曼:“恭喜何同學,跳級高二這個名額,是你的了!” “謝謝陳校長!” 雖然是早有心理準備,真的聽到陳校長如此宣布,何小曼還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她終于將成為一名高二的學生,將整整比別人少花一年攻讀完高中的課程。 這等于是給自己爭取了整整一年的時光??!這對16歲的何小曼來說,是何其珍貴。 她沒注意向麗娜是何時走的,仿佛就在陳校長向她道賀的那一瞬間,向麗娜就從這個屋子里消失了。 如果向麗娜知道何小曼甚至從未將自己當作過對手,一定會很傷心。她窮盡一切能力與惡毒去針對何小曼,自以為改變了一切,自以為置何小曼于永世不得翻身之地??善鋵?,不光搭上了自己,還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何小曼輕盈地越過自己。 盛裝的卑微。比純粹的卑微更讓人咬牙切齒啊。 告別了陳校長,何小曼從科技學校的旋轉樓梯上輕盈地拾級而下,情不自禁地想哼一首《盛夏的果實》,才開了個頭,啞然失笑。 此情此景,果然還是哼一首李谷一更應景呢。時代的違和,也只有她給四嬢嬢設計的衣裳可以繞開。嗯,還有那個丁彥,丁彥的潔雅帥氣,也是可以穿越時代的。 因為丁彥不燙頭,不穿緊身襯衫喇叭褲,也不戴蛤么鏡呢! 咦,樓下那個戴著蛤么鏡的男青年,怎么那么像凌水成?何小曼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凌水成牽著一個姑娘的手。 那姑娘很高挑,一看就不是四嬢嬢。 何小曼立刻沖下樓梯,跟在他們后面。凌水成渾然不覺,牽手已經不足以表達他對姑娘的熱情,他的手臂已經環上了姑娘的纖腰。二人就這樣樓著,有說有笑進了臺球室。 第33章 誓不兩立 這還是何小曼第一次見到如此不講究的臺球室。 一個大大的空間里橫七豎八放著好幾張臺球桌, 沒有專業照明燈,頂上裝著幾桿日光燈, 來來回回滾動的球已經看不太清顏色,打球的人也不懂什么司諾克或者九球制,反正隨便打,哪個球落袋了, 一幫喇叭褲青年就大聲叫好。偶爾球桿一個沒把握住, 在綠色的絨布桌面上劃出重重的痕跡,也沒人心疼, 反正會有更新的痕跡將舊痕遮蓋。 一如這個世界,破壞、重建,一邊暮氣沉沉, 一邊欣欣向榮。 何小曼走進去, 清新的氣質在這個破舊的房間里格外突出, 立刻就有男青年向她吹口哨。 “水哥!”她徑直走到凌水成跟前, 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 旁邊立刻有人怪叫:“凌水成你艷福不淺??!” 凌水成正趴在桌上打算擊球,一見竟然是何小曼過來, 大吃一驚。在他眼里,何小曼就是隔壁人家的小黃毛丫頭, 從來沒正眼瞧過的那種。乍然在這樣的場合見面, 才發現這小黃毛丫頭竟然長得這么好看了。 “小曼,你怎么在這里?” “我到科技學校報名, 看到水哥, 過來打個招呼?!币贿呎f著, 視線不由落向旁邊的那位高挑姑娘。 這姑娘,很面熟??!何小曼不由挑眉。 何小曼這眼神頗有些意味,在旁人看來,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活力,而在姑娘看來,這就是挑釁。雖然看上去還像是個學生,但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 “你是誰???”姑娘也毫不客氣,往凌水成跟前一站,那姿勢很像是宣誓主權。 本來何小曼還只是覺得她面熟,等她一開口,朝天鼻子一掀,何小曼立刻就想起來了。這是第一百貨那個狗眼看人低的營業員朱福妹??!她什么時候跟凌水成攪在了一起? 倒也好,這水反正是渾了,何小曼打算好好地攪個透。 “原來是朱福妹??!”何小曼眉開眼笑,裝作突然認出來的樣子,“我是何玉華的侄女兒啊,去你柜臺上買過衣服的,怎么就忘了呢?” 一聽“何玉華”三個字,凌水成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完全不知道朱福妹跟何玉華認識。 朱福妹是人家給他介紹的對象,雖然長相有些乏味,但身材倒還是高挑的,重要的是家里有些背景,在第一百貨商店當營業員,工作很好。凌水成自己沒有工作,就格外在乎對象的工作。 別看凌水成整天念著情詩,好像不食人間煙火,其實現實得很。他對朱福妹談不上有多喜歡,論生動,肯定還是何玉華更能給他愉悅,但是,何玉華長得矮,家里窮,而且,工作還差啊。 只是真沒想到,何玉華和朱福妹怎么就扯上關系了呢? 這臉色的劇變真真切切地落到何小曼眼里,敏銳地感覺到了凌水成的尷尬,這朱福妹和凌水成,關系絕對不簡單。 果然,朱福妹一臉狐疑地問凌水成:“你怎么會認識她?” 凌水成還要強撐著瀟灑:“小曼是我們家老鄰居了,我看著她長大的,哈哈?!?/br> 何小曼才不會給他機會,笑道:“是啊,我們是老鄰居了。說起來,我嬢嬢和水哥還是青梅竹馬呢。朱jiejie,你和水哥什么關系???” 朱福妹竟然極為難得地羞澀了一下,瞥了一眼凌水成,眼角有些嫵媚。 這樣的場面,女生有天然的沉默權,你男生要是夠有力,就該一把攬過女生,大聲說“這是我女朋友!” 可惜,凌水成的力道全花在那些華而不實的表面功夫上了。 這是個選擇。雖然何玉華不在眼前,但何小曼以溫柔的逼迫,將凌水成逼到了死角。他必須作出選擇。 “好啦,小曼還是小孩子呢,咱們別開玩笑了?!绷杷删谷辉噲D蒙混過關,“小曼,快回去吧,這地方不是你來的啊?!?/br> 何小曼居然樂了:“水哥,我畢業了呀,和你一樣在等分配工作呢,這地方我為什么不能來?是不是怕我看到你跟朱jiejie一起玩,回家告訴我嬢嬢???” 朱福妹頓時瞪圓了眼,轉身望著凌水成,叫道:“你說說清楚,你跟何玉華那個矮冬瓜是什么關系!” “我能有什么關系啊,我們鄰居??!”凌水成情急之下,終于做出了選擇,向著何小曼跺腳,“小曼,你可別血口噴人啊,我什么時候跟你嬢嬢交往了?” 何小曼揚揚了眉:“好吧,那就是我搞錯了。你又給我嬢嬢寫情詩,又給她送西瓜,我還以為你想追求我嬢嬢呢。不是就最好了,我嬢嬢本來也不喜歡你,正發愁怎么拒絕你呢?!?/br> “你……”凌水成氣結。 何小曼吐吐舌頭:“我是個小孩子嘛,搞不懂你們大人的事情,好復雜哦。祝水哥和朱jiejie白頭攜老??!”說完,拔腿就跑走了。 白頭攜老個毛線??! 哪個女人聽說自己男朋友給別的姑娘寫情詩還能淡定?朱福妹也不能啊,推開凌水成的手,大吼一聲:“你滾開!”蹬著高跟鞋就向臺球室外跑去。 臺球青年們看了一場好戲,紛紛起哄:“還是黃毛丫頭厲害哦,凌水成腳踏兩船栽跟頭嘍!” 何小曼和凌水成差不多前后腳到家。 “小曼,你給我出來,有話跟你說!”凌水成的蛤么鏡雖然還掛在鼻梁上,卻有了氣急敗壞的味道。 何小曼才不怕他,知道他肯定是要說朱福妹跟何玉華的事兒。便悠悠地往門口一靠:“水哥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快說吧?!?/br> “我和朱福妹是正經談對象呢,你別來搗亂?!?/br> 就知道這慫貨最終一定會做出最現實的選擇。他的情詩永遠只能靠抄襲,因為他內心完全沒有半分真情實感。 何小曼正色:“水哥你要是專注經營你的浪子形象,不來招惹我嬢嬢,我還敬你三分。你摸著良心說句真心話,你為什么最近對我嬢嬢大獻殷勤?還不是因為有男生對我嬢嬢好,你就那點兒心眼,沒人要的時候你也不珍惜,有人喜歡的你就非要搶。這么做挺惡心的知道嗎?” 凌水成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被何小曼一頓搶白,一句詩都迸發不出來了,全熄了。 半晌才道:“是你嬢嬢自作多情。我沒那意思?!?/br> 何小曼盯著他:“最后一絲男人氣息都沒了,你還‘唐山大兄’,你‘唐山大蟲’吧。也好,你對我嬢嬢放手,是我嬢嬢的福氣……” 話還沒有說完,卻發現凌水成臉色一變,吃驚地望著她身后。 “凌水成,你信不信我割了你舌頭喂狗!”何玉華尖利的聲音從何小曼身后傳來。 這下輪到何小曼目瞪口呆:“嬢嬢你在家啊……”轉身望去,只見何玉華披著頭發、光著腳,倒像是剛從床上起來。 趁著何玉華還沒撲上來撕碎自己,凌水成迅速地抱頭鼠竄,不見蹤影。 何小曼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著急地問:“嬢嬢你怎么在家,不好光腳啊,會受涼的,快穿鞋……” “不要!”何玉華大叫一聲,恨恨地看著何小曼,“虧得我在家,不然還聽不到你們這精彩的對話哪!” 何小曼望了望四周,弄堂里的人家都離得近,誰家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散播,便低聲道:“嬢嬢,咱回屋里說?” 不待她答應,扶著她就進了房間。 何玉華臉色紅得不正常,一進房間就兇道:“快說,怎么回事,那不要臉的為什么會那么說我?” “好好,我都告訴你,但你不能生氣,聽完也不要再去找那渣男,能不能答應我?” “你說?!焙斡袢A咬牙。 何小曼便將自己在工人文化宮偶遇凌水成和朱福妹的事簡要地說了,加之何玉華剛剛親耳聽聞凌水成說他和朱福妹是正經談戀愛,如何還能不信。 “朱福妹,我跟你誓不兩立!”何玉華大吼一聲,突然一頭栽在床上。 “嬢嬢!”何小曼驚起,將何玉華扶起,突然發現扶到她腋下,竟是觸手guntang,“嬢嬢,你發熱了??!” 何玉華閉著眼睛:“不然我曠工好玩么?” “哎……”何小曼輕嘆一聲,“家里有退燒藥,我去給你找?!?/br> 倒了水,扶著何玉華吃了藥,看她從平常生龍活虎的樣子變成現在像病貓一樣可憐,何小曼也是心疼。 “嬢嬢,為啥要跟朱福妹過不去。這樣的爛人,應該祝福他們彼此折磨到天長地久才對?!?/br> 何玉華卻眼睛直直的,望著屋頂:“我就想割了凌水成的舌頭?!?/br> 何小曼笑道:“他保準再不也亂說了,畢竟嬢嬢威名遠揚?!?/br> 何玉華冷哼:“呵,一想到他的舌頭,我就惡心!” 何小曼心中一動,看來凌水成的舌頭不光有胡言亂語的功能……嗯,的確是很討厭,該割。 還沒處理完凌水成的“舌頭”,就聽外邊胖大嬸的聲音:“何家姆媽在家伐,何家姆媽?” 何小曼暫時放了何玉華,替她將薄毯蓋上,跑出客堂間:“姚家嬸子,我媽買菜去了,我在呢!” 胖大嬸看了看她,神情倒是很高興,似乎有什么好消息。卻又賣關子道:“跟你一個小孩子說能有什么用,我要找你媽說大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