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靜默的荒聞言豎起了耳朵，心底頓時冒出無盡的好奇來。

    聽到瓊瑯的回話，荒川嚴肅的面容難得地綻開一絲微笑，隨后目光轉向羅剎海的方向，眼神似有感慨。

    “我本來也沒做過什么，你不必謝我。倒是瓊瑯姬令我意想不到，如今羅剎海中這般平靜有序，實在難得?！?/br>
    羅剎海離荒川澤域非常近，這片海域曾經有多么的混亂兇險，荒川心知肚明。

    只是他身為河川之主，維持廣闊荒川澤域的秩序與安寧已經勞心勞力，自然也沒有想法去插手另一個海域的事情。

    對于瓊瑯當時那樣在海域中掙扎生存的小妖怪，荒川并沒有刻意去關注她，即使他知道對方常常跑到自己的領地內避難。

    若瓊瑯愿意歸屬澤域成為他的子民，他自然會出面保護她不被外界妖怪所欺辱，但對方既然不愿意做他的子民，荒川也不會去干預她。

    瓊瑯微微一笑，頷首與荒川客套了一番。

    二人雖此前從未見過面，一番言談下來倒也處的融洽，或許是同為河川之主，總能找到許多話題與共同的感觸，好感度噌噌地迅速猛漲到了50點。

    已經成為一方之主的ssr級妖怪無法收復，雖然有些遺憾，但好感度如果達到60點的話，就可以與對方結盟了。

    荒原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妖怪，他時而靜默在一旁，時而簡單一同交談回答幾句，夕陽便已經快要落下。

    “羅剎海的結界設立的很堅固呢，這么巨大的結界，花費了不少心血吧？”荒川的話語中毫不掩飾地帶著幾分贊賞，“那些生活在海邊的人類，倒是有幸沾了光呢，怪不得特意為你建造了神社?！?/br>
    瓊瑯的結界為羅剎海帶來了安穩，不但惠利了附近的人類，同樣也惠利了荒川澤域。近些日子來，河川受到附近妖怪攻擊挑釁的事故明顯大大減少，一定程度上也讓治理河川的他輕松了不少。

    何況，他向來欣賞在逆境中不屈前進的人。

    “過獎了，附近同樣有許多供奉你的神社呢?！睌盗靠杀裙┓钏亩嗵?。

    聞言，荒川的眼神微微一動，輕輕搖了搖頭，“我乃荒川之主，只有心鎮此一方水土，更無他意照拂旁人?！?/br>
    荒川岸旁的人類，將他奉若神明以祈求保佑，然他行事從來只憑喜好，未將此等供奉放入眼內。

    “獨行水利者，善?！彼f這話時，目光又放回了瓊瑯身上。

    瓊瑯心下一動，豁然明了那初始便高達30點的好感度是怎么回事，看來她在羅剎海的所作所為，恰好得到了這位君王的認可。

    輕笑兩聲，提起神社的事情，瓊瑯似是想到了什么，沖他問道：“你可知那村中另一座無名神社供奉的到底是何人？”

    對方未回答，荒卻忍不住看了瓊瑯一眼，嘴唇輕抿。

    瓊瑯看起來，似乎很在意那個神社。

    荒川眉頭微皺，搖了搖頭，“抱歉，我并不知曉，這些年來附近活躍的大妖怪沒有幾個，與人類為善的更是少之又少?！?/br>
    瓊瑯點了點頭，對方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卻又令她心下一動。

    荒川主宰了這片河川許多年，她還是人類幼童的時候，就聽說過他的大名了，這樣長久的歲月之河中，他或許會知道些什么。

    想到這里，瓊瑯眸色微動，行了一禮道：“我有一問多年不得解，前輩可否為我解惑？”

    聞言，兩只妖怪皆是側頭看向她。

    “你直說便是?！?/br>
    “前輩可知這片河川附近有沒有過一位神明是善于cao縱風的？”

    風？神明？

    “這個問題的話……能夠掌控風的神明有不少，但是居于河川附近的卻從未有過?！?/br>
    看到瓊瑯略顯失望的神色，荒終于忍不住開口，“瓊瑯，你問這個做什么？”

    微斂神色，瓊瑯沖他淡淡一笑，隨后解釋道：“其實這個人就是村里第三座神社所供奉的人，我多年前曾與他結過不解之緣，卻一直不曾知曉他的名字?！?/br>
    “原來如此……”荒川了然地點了點頭，“做下善事卻不留名的神明嗎？還真是罕見?！?/br>
    要知道，許多神明是依賴人類的信仰而存在的，人類越是虔誠地供奉他們，他們的力量就會越強大。

    瓊瑯和那個神明之間發生過什么？

    荒眉頭輕皺，心中探索的欲望越發深刻。

    連荒川都不知道，瓊瑯原本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卻不料荒川凝神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不過依你之言，倒讓我想起一個人?！?/br>
    “哦？ ”瓊瑯眉梢一挑，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他是天照大神的孫子，擁有著掌控風的能力，曾是守護一方水土的風神?！?/br>
    “曾經有人類因飽受洪水之苦而祈求他的庇護，但風神掌管的是風而不是水，為了保護人類，他最終強行讓洪水改道，卻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價?！?/br>
    提起古老的往事，荒川的眼神變得悠遠，似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不過當災難過去之后，人類慢慢忘記了這個風神。隨著人類的遷徙離開，神社也廢棄掉了，沒有人再供奉信仰他?！?/br>
    聽到這里，瓊瑯的心微微一窒，小聲問道：“然后呢？”

    “就如你所料?！被拇ɑ剡^神來，看向她繼續說道，“沒有信徒的神明便失去了作為神的資格，他也應當消失在這世間?！?/br>
    “人類本性如此，并不值得被溫柔以待?！甭牭竭@里，荒似有感觸，他抱著雙臂閉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過……那個風神卻選擇依舊墮為了妖怪?！?/br>
    “哎？是不甘愿就這樣消失嗎？”

    荒川搖搖頭道：“不，他只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子民，仍企圖去庇佑他們罷了。如今也以妖怪的身份，不知飄零在何方?！?/br>
    荒驀然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輕笑了一聲。

    這聲笑飽含著復雜的情緒，說不清是在感慨他的執著還是嘲笑他的愚蠢，亦或是其他什么。

    然而此刻的瓊瑯卻有些心跳加快，荒川所描述的任何一句話，都萬分貼切那個人。

    也許正是因為由神明墮為了妖怪，所以才不需要人類的信仰與供奉，因而不曾露面留名，這樣就說得通了。

    定了定神，瓊瑯沉聲問道：“前輩，那位風神喚作何名？”

    荒川略微一思索，薄唇中吐出幾個字，“依稀記得……似是喚作‘一目連’?！?/br>
    第18章 與荒的月下之夜

    一目連。

    瓊瑯眼眸微沉，暗自將這個有可能是自己所尋之人的名字牢牢記在心底。

    “前輩，今日多謝你了?！?/br>
    拱手與荒川道別，瓊瑯帶著荒離開了荒川河岸，匆匆地回到了領地的行宮之中。

    所尋多年之人除了從荒川口中得知些許消息以外，再無其他線索，瓊瑯心中一動，立刻找到了書翁。

    書翁是一個特殊而奇怪的妖怪。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云游四方，尤其喜歡去人跡罕至的地方，然后用手中的筆記寫下各自不為人知的美景和異聞，也喜歡探聽別人的故事，是除卻惠比壽以外，整個羅剎海中最博聞強識的妖怪。

    書翁當年在游歷至羅剎海時遇險，被瓊瑯在海妖口中救了下來。鑒于對方sr的評級，瓊瑯有心留下他，便令書翁陪伴在自己身邊三十年作為報答，書翁欣然應下。

    雖然因為契約的存在，書翁不能夠再隨心所欲地云游四方，但在羅剎海的日子也并不令他感到無趣無聊。

    除了每天一副新模樣的海域之貌令他著迷以外，書翁還存著一份私心，想要探索記錄下瓊瑯這只神秘妖怪的往事，盡管他一直未能如愿以償。

    瓊瑯并不愿意主動向其他人訴說她的過去，就像他一樣，從不開口說自己的故事。

    瓊瑯覺著，書翁這樣見多識廣的妖怪，說不定能從他那里知道更多的線索。

    “大人知道那個村莊中第三座神社中供奉的是誰了？”書翁有些訝異地問道。

    瓊瑯曾經不是沒有向他詢問過，只是在那之前書翁從未游歷過此地，自然也不知曉村莊的過往。

    “嗯?！杯偓橖c點頭，向來平靜無波的眼中漾開幾分別樣的情緒，“是今日下午從荒川之主哪里得知的?！?/br>
    雖然還不能百分百確定，但足有八分吻合。

    荒川之主啊，果然活了許久的妖怪，知道的見聞要比自己多得多。

    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番，書翁好奇地問道：“那人是誰？”

    “他叫做‘一目連’，聽說曾是神明的子孫?！杯偓槍⒒拇ㄋ龅墓适潞喡缘刂v了一遍，隨后問道，“書翁，你可知此人如今身在何方？”

    書翁正一邊翻書，一邊皺眉捏著筆在自己的萬象之書上撰寫補充著什么。

    瓊瑯對此見怪不怪，在她看來，書翁就是一個日記狂魔，因而也沒有去打斷他。

    良久后，書翁才從萬象之書中抬起頭來。

    “風神一目連，我很久以前曾在人類和一些妖怪的口中聽過一點關于他的事跡。這個神明如今在何方我并不知曉，不過那個被廢棄的神社我倒是曾游歷過，里面還有被供奉的小像?！?/br>
    書翁將一目連的小雕像描述了一番。

    白發，雙角，金龍伴身，再加上荒川所說的獨目。

    瓊瑯將這幾個特征都牢牢記了下來，卻仍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大約知曉了對方的外貌如何，可書翁也不知道一目連的蹤跡，聽說他總是行蹤不定，或許哪里的人類需要幫助，他便出現在哪里吧。

    書翁有些訝異，他很少看到瓊瑯在他們面前毫不避諱地露出此等愁緒，這與她擅藏心事的性格不符。

    看來那個人，對她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

    書翁沒有貿然開口去問，心中卻涌起了深深的求知欲。

    謝過書翁，瓊瑯獨自一人在夜色下的淺灘邊漫步，抱著雙臂不知在沉思什么，夜風吹起她柔順微卷的長發，顯得背影凌亂而冷寂。

    一個高瘦清俊的男人寂靜無聲地站在她身側，伸手按在瓊瑯的左肩上。

    瓊瑯回過頭，下意識地呼喚道：“荒？”

    “瓊瑯，你在想那個風神嗎？你為何如此在意那人，你們曾經認識嗎？”

    瓊瑯眉頭一動，柔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br>
    按在她肩頭的大手突然微微收緊，荒低著頭，夜色之下頭發的陰影將他的臉色遮掩的模糊不清。

    停頓了片刻之后，荒終于抬起頭來與她對視，那向來平靜的眼眸中此刻帶著一絲略顯受傷和脆弱的神色。

    “我以為這些年來的陪伴，足以讓你對我敞開心扉，可是你從來都不愿意和我提起你的過去?！?/br>
    “是我哪里做的不夠嗎？讓你至今無法完全信任我?！?/br>
    沉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低落與無法掩藏住的關懷，“瓊瑯，我并沒有其他想法，只是不希望你煩惱惆悵?！?/br>
    對于這個當年將他救回羅剎海并一手帶大的女人，荒愛慕有之，依賴亦有之，可瓊瑯始終將他看作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