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祁諳瞇眼瞧著他,瞧的久了,便會發現,那人只是被那個黑痣搶了風頭,若拋開那難看的黑痣,只看他的眉眼,倒是個俊俏至極的男子。 似是察覺到有人看著他,那人的視線越過眾人望了過來,對著祁諳微微頷首,綻開一抹笑容。 面容白皙,姿態優雅,眉眼狹長,隱有桃花之相,這一笑,倒是讓人忽略了他臉上的黑痣,竟有驚艷之感。 祁諳也對他點點頭算是回禮,輕聲對云蓮說了幾句話,云蓮點點頭。 * 今日的溪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去了前廳,后院便顯得靜謐許多。 溪府最角落里的院落里,溪府的大老爺拿著一件簇新的長衫,有些猶豫,“今日是溪棹成婚的日子,咱們就送這么一件衣裳是不是太寒酸了?!?/br> “無妨的,溪棹是個好孩子,不會嫌棄的?!贝蠓蛉四樕€有些蒼白,但是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 “也是,溪棹倒真是好孩子,心地善良,為人正直,這些年也幫了咱們許多?!贝罄蠣敻锌?。 “是嗎?溪家那么對你們,你們還覺得他心地善良?”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大老爺和大夫人驚了一下,只見一人走了進來,那人眉目俊朗,風姿綽約,他們從來沒有在溪府內見過。 “這位公子是...”兩人有些詫異,在這個熱鬧的日子里,怎么會有一個陌生人來到他們這個偏僻的院落。 榕桓走過去,看著桌上那親手縫制的衣衫,淡淡道,“這是送給溪棹的?” “你一定是溪棹的朋友了,今日是來參加他的婚宴的吧?!贝蠓蛉似鹕?,“我去給公子倒杯茶?!?/br> “不用了?!遍呕笖[手制止,“我只是路過罷了?!?/br> 大夫人熱情好客,毫無戒心,可是大老爺畢竟是商人,該有的警覺與頭腦并沒有因為這些年的平凡生活而湮滅。 “這位公子好似對我溪家的事情很是了解?!?/br> 榕桓并沒有回答他,而是從懷里掏出兩個瓷瓶放在石桌上,“這是公主讓我送過來給大夫人的?!闭f完,榕桓便轉身離去。 大夫人拿起桌上的瓷瓶放在鼻間嗅了嗅,“當真是公主之前給過我的那種藥?!?/br> “這藥還是不要用了,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公主身邊的人?!贝罄蠣斢行┎环判?。 “我看著年輕人不錯,長相英俊,眼睛清亮,不像是壞人,你想多了?!?/br> “算了,算了,你先去房間里休息吧,這幾日為了給溪棹做衣衫,你受累了?!?/br> “好?!贝蠓蛉艘贿呁輧茸呷?,一邊道,“待會兒小秋回來,讓他把衣衫給溪棹送過去?!?/br> “我知道了,你別啰嗦了,好好休息吧?!?/br> 院落外的墻下,榕桓負手站在那里,聽著院內絮絮叨叨的聲音,柔和了眉眼。 * 迎親的隊伍到了溪府門前,溪棹面無表情的踢轎門,轎簾掀開,喜娘扶著新娘子下了轎子。 溪棹與岑香月牽著紅綢并肩往溪府行去,溪棹壓低嗓音,“若你此時想反悔,還有機會?!?/br> 岑香月冷笑一聲,“你是男人,若不想娶大可拒絕,現在是想讓我一個女人背負這個罪名嗎?” “呵?!毕托σ宦?,“罪名?你名聲都毀了,還有什么樣的罪名背負不了?!?/br> “作為一個男人,什么本事都沒有,只會逞口舌之快,真是讓人瞧不起?!?/br>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行至大堂,接著就要拜天地入洞房了。 溪棹的眼睛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堂內的祁諳,祁諳也看著他,只是臉上沒什么表情。 看到溪棹看向她,祁諳內心越發糾結,若行了禮,事情就再也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隨著這一聲聲的高喊,祁諳的心越來越揪著,眼看著兩人要夫妻對拜禮成了,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還未說話,肩膀便被人按住了,傳來低低的嗓音,“稍安勿躁?!?/br> 身后人的話音尚未落下,便見岑香月掀了蓋頭,一臉寒意。 眾賓客見新娘子自己掀了蓋頭,愣了一下,喜娘更是被嚇壞了,“姑奶奶啊,大禮尚未完成,這蓋頭不能掀的,這是要留給新郎官挑開的...” 那喜娘說著就要將蓋頭給岑香月蓋回去,岑香月卻一把推開了她,轉身往外走。 溪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低聲道,“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贬阍孪胍﹂_他的手。 但溪棹是個男人,力氣到底是比她的大,“你若現在從這里離去,你后半輩子就毀了?!?/br> “放開我?!贬阍掠帽M全身力氣甩開溪棹的手,走到前廳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岑香月一身大紅色的婚服站在那里,望著滿堂賓客,緩緩啟口,“今日若我嫁了,今生便無緣了?!?/br> “你若想我嫁,我便嫁,你若不想我嫁,我便放棄一切隨你離開?!贬阍卵壑械臏I水在眼眶里打轉,但是她卻不允許它們掉落。 她以為他定不會扔下她,可是等啊等,盼啊盼,直到她要與別的男子‘夫妻對拜’了,他也不曾出現。 她知道他此時一定便在這里,她不甘心,也不相信那個人會不要她。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月月,她等了他怎么多年,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怎么能不要她? 院內已經亂成一團,眾人都站了起來圍在一起,推推搡搡,一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面孔。 岑香月滿臉淚痕的站在那里,大紅的婚服隨風擺動,像是滄海之中的一只小舟,渺小而孤獨,眾人的目光,言語,像是冰雹一般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卻無人擋在她的身前。 若放在以前,祁諳自是不解,可是這些時日與榕桓心意相通,初懂情之一字,祁諳竟覺得此時岑香月讓人有些憐憫。 孤注一擲,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她怕是賭錯了。 溪家二老爺面色鐵青,“還差一禮,便不算成親,若岑小姐如此委屈,便請自己回去吧,我們溪家高攀不起,來人啊,送客?!?/br> 先前醉音樓風波,再加上今日的事情,溪棹頭上這頂綠帽子怕是一輩子也摘不下去了,他溪家的臉也被打的啪啪作響,若不是因為她是知府的千金,他堂堂泉州首富,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溪棹嘆了一口氣,替她擋開那些要抓住她胳膊的家仆,輕聲道,“那人在哪兒,我送你過去?!?/br> 岑香月忍不住冷笑,淚水順著眼眶不斷滑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用了,是我太傻,傻到會相信男人?!?/br> 岑香月扔了手中的紅蓋頭,將頭上的珠冠摘下來扔在地上,緩緩啟步。 破空而出的利劍,泛著妖冶的光芒。 “小心...”溪棹驚呼一聲,本能的擋在她身前,將她摟在了懷里。 岑香月愣了一下,然后眼看著溪棹嘴角沁出鮮血緩緩閉上眼睛滑落在地。 第36章 朋友義 箭傷雖不輕, 卻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箭頭上的毒液。 溪家招了全程的大夫前來診治, 白日里溪家還是鑼鼓喧天喜氣洋洋,到了此時便已大亂。 岑香月還是那一身大紅色的婚服站在門外的石階上,與之相對應的是她面無血色的面龐, 那人從來都沒想過要娶她,就在方才,他還想殺了她。 一片癡心到底付給了誰? 大夫進進出出來來回回了幾波, 每一個都滿懷信心的進去, 又搖頭嘆氣的出來,那毒無藥可解。 祁諳立在窗邊, 透過半開的窗子望著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人,一臉寒意。 “爺, 主子,十三他們回來了?!痹粕彿鲋哌^來。 祁諳皺了眉,“受傷了?” 十三捂著受傷的胳膊, “沒什么大礙, 但是人跑了,沒追上?!?/br> “屬下已經第一時間追了上去,但是他們明顯是有備而來,又都是訓練有素的,功夫不淺?!笔驳?。 “知道了?!遍呕笖[擺手, “你們回去養傷吧?!?/br> 祁諳冷笑一聲,“倒真是把我們當軟柿子了, 如此不放在眼里?!?/br> 屋內溪家二老爺氣的大吼大叫,“你們救我兒子,無論需要多少銀兩,只要治好我兒子,都給你們,都給你們?!?/br> 其中一個大夫滿頭大汗,“溪老爺,公子這毒我們從來沒見過,除非有解藥,不然無法解毒??!” 二夫人則哭倒在丫鬟懷里,險些昏倒在地。 溪府已經亂成一團,所有人都亂了方寸,溪家二老爺沖出房門對著岑香月就是一巴掌,“禍水?!?/br> 岑香月被打的一個踉蹌,嘴角沁出血跡。 “滾,給我滾...從我溪家滾出去...”溪家二老爺一腳揣在岑香月身上,岑香月摔倒在地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岑香月趴伏在地上好半天沒動彈,最終緩緩站起身,咬著唇站在那里。 溪家二老爺走下石階還想對岑香月做什么,祁諳開了口,“二老爺,此時救治溪棹才是正事,其他事情過后再說吧?!?/br> 即便溪家二老爺此時怒火滔天,恨不得把岑香月扒皮拆骨,但對祁諳還是存著些敬意的,只得恨恨的進了房間,“給我去找大夫,找大夫...” 岑香月就那么站在那里,望著房門,雙眼無神,一動不動。 “兄長,可能找得到花叔,若花叔在,溪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逼钪O看向榕桓,眼中帶著希冀。 榕桓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年后我見過花叔,他說要去玄蜀國,若從玄蜀到泉州,怕是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即便他不在玄蜀國,等到我們找到他,再把他帶來,溪棹怕是也等不急了?!?/br> 祁諳也沉默了,眼角一滴淚水忍不住滑落。 “爺,那個人進了醉音樓,然后不見了?!毙l葉急匆匆走進來,在榕桓身邊輕聲道。 祁諳眸子一瞇,抬頭看向衛葉,“你說的是那個臉上有黑痣的人?” 榕桓抬手拭去她猶掛在臉上的淚水,點頭,“對,就是他,我懷疑那個人便是溪棧秋口中醉音樓的老板?!逼钪O看到了那個人,榕桓自然不會不注意,那人如此高調,想來也沒打算要掩藏身份。 祁諳突然眸子一亮,抓住了榕桓的胳膊,“兄長,我知道他是誰了,他就是那位二皇子,就是他...” 榕桓眼眸倏地變得幽暗,“你如何確定?!?/br> “你還記得沈書夏畫的那幅畫像嗎?那畫像自然不會全然是真的,可是如果沈書夏打算畫一幅假的,隨便畫一個人便好,為何要無緣無故的在他的眼角處點上一顆淚痣?” 祁諳這么說,榕桓也想起了那幅畫像上紅色的淚痣,給那個人平添了一份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