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許向華再也忍不住,摟過田春梅,緊緊的把他摟在了懷里,聞著她身上暖香的味道,輕聲說:“傻媳婦,梅子,梅子……” 田春梅突然被許向華摟在懷里,還真是一下沒反應過來,這人咋了?不會真出啥事吧! 倆人結婚都六七年了,這人除了晚上在炕上纏她纏的緊,平時還真沒有在大白天把她也摟的這么緊的。 田春梅輕輕推了一下許向華,想問他究竟怎么了,就感覺到脖子上有些涼涼的水滴,心里一急,剛要開口問究竟咋的了,就聽見許向華帶著哽咽的小聲說道:“媳婦,我好想你,有你真好,真好?!?/br> 田春梅頓時無語了,翻了個大白眼。心里又暖又甜又好笑,這剛出去十來天,一米八將近一米九,人高馬大像個蠻牛的自家漢子回來摟著她哭的說想她了,這事,真是,真是…… 田春梅好笑的摸了摸許向華短短的頭發,笑著問他:“我就那么好???這才十來天,你就成這樣了???” 許向華摟著田春梅,抬頭看著她在懷里巧笑倩兮,美目流轉的樣子,傻笑著點頭。 田春梅被許向華看得心里有些害羞,臉有些微微泛紅,拇指和食指輕輕在他額頭中間彈了一下,笑著說:“傻樣?!?/br> 許向華松開田春梅,從炕柜里拿出那個小布袋遞她,小聲說道:“媳婦,這是我這十來天攢下的,你和兒子留著慢慢吃?!?/br> 田春梅看著這一小袋的干糧驚訝壞了,她家的這個傻男人居然會藏私了,太驚喜了:“你,你剛才說吃完了是哄娘的?” “嗯”許向華嘴里應著,摟過田春梅,抱起她放到炕上,掀開她厚棉褲的褲腿,在她腿上按了下,發現已經開始有些浮腫了,心疼的不行:“媳婦,這些干糧你和兒子先吃著,養好身子,我想法子再弄,你別再虧著自己,還有最重要的,你不許出去找吃的,萬事有我呢,記住了沒有?” 田春梅這會正驚喜的看她手里的小布袋里有多少糧,算計著用熱水泡軟了夠給明彰,明文吃幾頓,根本就沒注意聽,應付道:“知道啦,知道啦?!?/br> 許向華嘆了口氣,心說這個傻女人,伸手捻了塊地瓜干塞到田春梅嘴里,兩只手捧著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說道:“梅子,看著我的眼晴,答應我,無論什么時侯都不去外面找吃的!” 田春梅看著異常認真許向華,問道:“向華,你今天究竟咋回事???” 許向華怕她不重視,便下了一劑猛藥:“我昨晚夢見你去外面找吃的,結果讓人舉報了,后來村里罰你去北坡種樹,你在那出事了,然后我就娶了別的女人,生了一窩孩子,還對咱兒子不好?!?/br> 田春梅愣了一下,當下眉毛就豎了起來,撲到許向華身上,揪著他的耳朵,小聲怒喝:“許向華!姓許的,你說你是不是看上別的小妖精了!想讓我給你騰地方呢?王八蛋,做你的白日夢!” 許向華摟著田春梅也不惱,笑道:“媳婦,親媳婦,我向m主席發誓,心里只有你一個,答應我,咱不去外面找吃的好不好?” 田春梅看著許向華把一個夢都當真,在乎她樣子,心里甜甜的,輕輕的幫他揉了揉被自己揪紅的耳朵,不想讓他擔心,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傻樣,你都帶回來吃的了,我還去外面干嘛……” 灶房里,熬著菜干糊糊的王秀芬對著正在灶房門口洗老兩口連帶他們一家三口衣服的柳小滿說:“四弟妹,你說這老二是真病了,還是裝病躲清閑呢?” 柳小滿頭都不抬的說道:“大嫂,這事誰知道呢,二哥平時干活也沒見偷懶,許是真的不舒服吧。只是這二嫂也真是的,這一進屋就出不來了,家里的活這么多,也不說出來搭把手?!?/br> 王秀芬撇了撇嘴心說平時輪到老二家的做飯,喂雞,洗衣服,掃院子時也沒瞅你幫她的忙。心里雖然這么想的,但嘴上卻笑嬉嬉的調笑說:“哎呀,你就別指望她了,人家男人回來了,這一時半會的忙著呢,那能出了房門,一會嫂子這忙完了,過去幫你忙?!?/br> 柳小滿諷刺的勾了下嘴角,說道:“那就先謝謝大嫂了,還是大嫂會心疼人?!毙睦飬s不以為然,等王秀芬幫忙,這估計得等到下輩子了。 堂屋左邊的房間許劉氏拉著臉,坐在早上便燒好的熱炕上,烤著火盆給一件衣服打補丁。坐在她對面的許滿屯靠著炕頭的土墻,吧噠吧達的抽著旱煙袋。 許劉氏想著那一天一兩的地瓜干,這十來天得有個一斤多了,心疼的不行,越想越心疼,越心疼心里便越生氣,忍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對著許滿屯說:“他爹,你可得好好管管這老二,以前出去干活,那些發下的東西都帶回了,這回出去十來天,啥也沒帶回來,全填了他自己個,真是越大越不懂事?!?/br> 許滿屯嗑了嗑煙袋說道:“行啦,老二不是說工地上活重,吃不飽嗎?家里又不缺他這一口,算了吧?!?/br> 許滿屯話音剛落,許劉氏便激動的拔高了聲音:“咋算了?家里咋就不缺了?家里就剩那么點糧,還得給英子,軍峰,紅花娘三留上些。老二這還不知道省著點,明年開春,咱這一大家子都去喝西北風???你這上嘴皮碰下嘴皮,說的輕巧,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br> “知道了,知道了,俺完了去說說他,老娘們家家的,一天閑的沒球事干,就會起事?!痹S滿屯看見許劉氏激動的樣,不耐煩的起身拿著煙袋邊往出走邊應付的說著。 許劉氏看著許滿屯那樣,便知道這人靠不住,這些事還得自己來,氣的罵道:“老東西,一輩子都是這么個死樣子?!?/br> 已經走到堂屋的許滿屯頭疼的裝著沒聽見,加快了往出走的步伐,留下了獨自一人氣的肝疼的許劉氏。 第5章 哈哈,寫錯了,空了一章。 第6章 許家現在跟村中大部分人家一樣,也是一天兩頓飯,早上五六點起來后,先去生產隊上早工,干四五個小時,大概九點多十點左右回家吃早飯。 剩下那頓就得等到下午下工后,天快黑的時侯,吃完飯,收拾好了,天黑正好睡覺,不用點燈還省煤油。 平時吃飯時分兩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許滿屯帶著兒子,孫子一桌。許劉氏帶著兒媳,孫女一桌。 許向華回來剛好和許家其他人一起吃早飯,早飯簡單的有些粗暴,菜葉子稀糊糊就著黑咸菜。 這會的黑咸菜可不像后世那么鮮香,脆生,好吃,而是黑乎乎的像石頭一樣,散發著淹的時間長了后的酸臭味。這臭石頭一樣的黑咸菜,可是說是許家餐桌上的常備菜。 糊糊里的菜葉子是早先曬的野菜,菜干,秋里自留地里收的白菜,蘿卜之類的東西。 去年也就是五九年天氣特別反常,該下雨的時侯不下,秋里該收獲時卻下了四十來天的連陰雨,再加上今年春夏兩季,一滴雨都沒下,天氣干旱,地里菜都旱死了,這些少量菜干,蘿卜,白菜基本上都是挑水一顆一顆救下來的,寶貝的很。 煮糊糊的雜糧面也不是純的雜糧面,今年秋天分秋糧時,許家莊的每口人也就分到了二十斤帶皮的高梁和二十斤的帶皮玉米,一人連毛帶皮就這么點東西,誰舍得去皮脫粒的磨粉,都是連著外皮帶著玉米芯,連帶一些玉米桿磨成細細的粉來吃,煮糊糊的時侯擱上半碗。 至于白面麥子,那更是沒有。今年許家莊交完公糧后,每人只分得了六斤麥子,究其原因,因為許家莊有深井澆地,天旱只能占一小部分,最主要的便是五九年種冬小麥時,公社要讓下面的村莊畝產萬斤,指揮著密集種植,越密越好,一畝地要下一千斤的種子,超出了正常量的幾十倍,公社干部們給出的理由便是“種一收百”這下種一千斤,可不就能收獲一萬斤嘛。 這個時代怎么種地,全由公社領導說了算,不僅農民沒有發言權,連生產隊干部也沒有發言權,這樣的高度密集種法,別說老農民了,就連稍大點的農村孩子都知道肯定不能豐收,可是這事誰也不敢反對,稍有不同意見,便會受到殘酷斗爭,無情打擊,雖然沒有后面那十年厲害,但也絕對夠喝上一壺的了。 為了創高產,公社的領導干部還發明了一個高招,那便是豎著播完種,橫著再來一遍,還美其名曰“棋盤田”,一畝頂兩畝,麥苗長出來后,一片片苗地活像“篩子網”。 田里的麥芽長出來后,因為太密,大部分不能透風,很快便漚死了,活下來的也是又瘦又黃,到第二年夏收割麥的時侯,小麥長的像狗尾巴草,尺把幾寸高,麥穗還沒有嬰兒的小雞雞長,有那么幾粒麥粒子,還是干癟的,大多數根本就沒麥粒。 夏收后除去給國家交的公糧,全村男女老少,人均只分了六斤麥子的夏糧,要靠著這六斤的夏糧,頂到秋收的時侯,可想而知誰家還會有白面。 許家也是一樣,白面沒有,只有混著皮子一起碾碎的粗糧雜合面,就這面緊省慢省,刨除給城里許英送的,剩下的估計也熬不到明年麥收的時侯,只能指望明年春天,別像去年天氣那么反常,今年天氣一樣干旱,能找些野菜,樹葉,樹皮之類的充饑。 去年天氣反復無常,該下雨時不下,不該下雨的秋收時卻接連下了門上十多天的連陰雨,本該收獲的莊稼全都發芽,漚爛在了田里。 緊接今年也是大旱,地里種的莊稼全旱死了,連種子都賠了進去,一些靠井的地里,如果不及時從深井里抽水洗地,那是啥也不長,草都被饑餓的人們搶回去煮的吃了,更別提一些可以入口的樹皮,樹葉子了,只要是能入口的,吃不死人的基本都被大家伙弄回來吃了。 尤其生產隊里種的豆子剛長出的一扎長的小豆苗,那對于饑餓的人們來說,那可是無上的美味,雖然冒著被生產隊抓住會很慘的風險,但逼的人都活不下去了,誰還會去管那些。 還有許家莊周圍近處的山林,基本上都被搜刮空了,至于說稍遠一點的深山林,去年不是沒人進去過,只活著出來了傷痕累累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沒救活,剩下兩個也殘疾了,村里的人也就歇了再進深山的打算。 不過想想也是,身強力壯的時侯進了深山都不一定能活著出來,更何況現在一個個餓的走路都打飄的時侯。 許家莊的gtgt 很多村民現在分胖瘦兩個極端,瘦的是四肢像干柴棒捧著一個碩大的肚子,細細的脖子上頂著一個干瘦的大腦袋,跟外星人似的。 胖的那是全身都胖,眼睛都只剩下像指甲掐的一條細縫,其實這并不是胖的,而是腫的,餓的都浮腫了。 就這,許家莊在這一片每天都會聽見那那那又餓死人,那又餓的全家都絕戶了的年景里還算好些,雖然也有餓干瘦的,浮腫的,暈倒的,但正是靠著這片山林,至少現在還沒死人,不過再往后,如果還是這么個年景那可就難說了。 許家的飯勺是掌握在許劉氏手里的,誰多,誰少,全憑老太太的心情。許向華很榮幸的分到了一碗不是很滿,拉嗓子的菜糊糊。 而另一桌上的女人除了許劉氏和許萍,剩下的許家兒媳,孫女一人只有半碗。至于說先前每天一人一個兩口就能吃完的小窩頭,由于許向華不光請假回家,還把發的紅薯干吃光,惹的許劉氏不開心,所以全都免了。 許劉氏的心肝寶貝大孫子許明亮喝著碗里的糊糊,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奶給他發窩頭,三兩口喝完糊糊便開始鬧:“奶,奶,我還餓,我要吃窩頭,吃窩頭?!?/br> 許劉氏拉著臉,斜眼瞥了一下許向華,嚷道:“鬧什么鬧,沒有了,家里都快斷頓了,一個個白眼狼只知道往自己嘴里填,眼里沒有一點老人……” 許明亮“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許劉氏見許向華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把她最心疼的大孫子給弄的哭了起來,心疼的不行,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拉著許明亮進了里屋。 王秀芬忙使眼色讓大丫帶著許明江跟進去,柳小滿也輕輕推了一下旁邊的二丫,小聲說:“去里屋找奶奶?!?/br> 小明彰今年都六歲了,大抵明白他奶去給堂哥拿好吃的去了,也饞的慌,也想跟進去,看著田春梅,想讓他媽放話說讓他也跟過去。 田春梅知道就是跟進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苦笑著摸了摸小明彰,沖他搖了搖頭。母子倆的啞劇還沒演完,就聽見里面“啪”的一聲,緊接著就是大丫的哭聲和許劉氏刺耳的叫罵聲:“吃,吃,就知道吃,你們干脆把我這個老太太也撕巴的吃了,打你怎么了?你沖誰瞪眼?每天吃我的,喝我的,還沖我瞪眼,小的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大的喪良心,只顧自個,喪良心吶,眼里就沒個大人……” 許向華知道他娘這是敲打給他聽呢,如果換在前世,他這會估計早誠惶誠恐的去給他娘請罪,賠不事,指天劃地的保證再也不敢了。 現在嘛,他的心早在上一世就被所謂的家人傷透了,本來還想裝段時間,維持著面子情,等許萍出嫁了,再謀劃著分家。 可這會聽著他娘那擠兌的叫罵聲,看著周圍其他所謂家人興災樂禍的眼神,心里突然覺得膩歪極了,也不想再裝了。 許滿屯看著聽見老婆子叫罵,眉頭都沒抬一下,喝口糊糊,就根咸菜的二兒子,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可看看這樣,是他的二兒子,沒錯啊,咳嗽了一聲說道:“二兒,進去勸勸你娘,讓她消消氣?!?/br> 許向華咽下最后一口飯,把碗往桌上一放,捂住胸口說道:“爹,我這胸口還悶的很,我娘一吵,我就心慌的難受,還是你去吧?!闭f完,起身走到旁邊桌拽了一下已經吃完的田春梅,抱起兩個兒子,說道:“回屋?!?/br> 不去管身后許劉氏的哭罵和許滿屯,王秀芬,柳小滿,許萍幾人震驚的眼神。 就站在堂屋里間門簾后面的許劉氏,聽到外間許向華的動靜,也一下子給愣住,忘了她的目的,這老二今天咋的了,居然沒按平時的劇本來。 許向華聽見身后堂屋里一片安靜,嘴角諷刺的往上揚了一下,抱著兒子們和田春梅直接回到了屋里。 田春梅戳了一下許向華,笑著說:“哎,哎,堂屋里沒動靜了,你娘居然不鬧了?!?/br> 許向華把倆兒子放到炕上,好笑的拍了一下田春梅說道:“少起哄,媳婦,一會別去上工了,在家陪陪我唄?!?/br> 田春梅邊收拾倆兒子的東西邊笑著說:“那可不成,你想讓家里發生大戰啊。我得去上工,你呀,老老實實的在家幫我看著兒子?!?/br> 許向華無奈的嘆了口氣,收拾好心情,嬉皮笑臉的對田春梅說道: “遵命,領導請放心,保證完成任務?!?/br> 第7章 早飯時間過去沒多一會,生產隊上工的鐘聲便敲響了,許滿屯和許劉氏帶著媳婦們便上工去了。 家里只剩下許向華和幾個毛孩子,這會農村的小孩子都是屬于放養的,家家孩子都多,三一群,五一幫的,哥哥帶弟弟,jiejie帶meimei的在的巷子里,田里到處淘,稍大一點的還要幫著家里撿些柴,挖些野菜,撿些牛糞什么的了,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 家長們忙著上工干活,根本顧不上看他們,那像后來一個個都是小公舉,出行都得家長寸步不離,不錯眼珠的盯著。 許向華半靠在炕上抱著小明文,看著明彰邊玩著他小舅給他從縣里帶回來的兩個寶貝彈球邊哼唱著從上學的小孩那學來的兒歌。 許向華看著現在還是枚嫩包子的許明彰,想想他后來變得嚴肅,古板的樣子,好玩的捏了一下小臉,嗯,手感還蠻不錯的。 明彰抬頭傻萌的問道:“爹,咋的啦?” 許向華忍不哈哈大笑,揉了他一把說道:“沒事,沒事,兒子,你今年六歲了吧?!?/br> 小明彰點頭說: “嗯,爹,六歲了?!边呎f還邊兩只手比劃著。 “想不想去上學???”許向華問道。 小明彰有點小失落的說道:“想啊,可是上回明亮哥上學,奶說我年齡小,啥也學不會,去了也是浪費錢,讓我過兩年再去,可是從去年開始,學里就放假了,也沒說多會開學?!?/br> 許向華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乖兒子,等過完年天暖和了,只要學里一復學,爸爸就送你去上學?!?/br> “真的?爸爸說話算數?!毙∶髡皿@喜的道。 許向華承諾道:“真的,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肯定算數?!?/br> “爸爸,咱倆打勾勾?!薄?/br> 許向華看著加的吃了頓開水泡窩頭,二塊紅薯干后,睡的香甜的兩個兒子,摸摸這個,摸摸那個,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親。 前世自己是多么眼瞎,這么好的兩個兒子,居然沒看見,寵了那么倆個東西,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的及。 許向華趁兒子們睡著,家里其他毛孩子出去玩的功夫,把媳婦收到一起的臟衣服洗了洗,晾了起來。順便燒了鍋熱水,把自己也順手也清理了一下,這去葛莊修渠的這些天,除了洗臉洗腳,還真沒有洗過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