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再進一步,就真的是沖著推翻皇帝去的了。 幾個封君心里都很清楚,一邊渴望更多的封地財富,一邊又擔心,以紫陽君的慈悲和忠義,會不會只是想嚇唬嚇?;实?? 不會,江玄瑾用接下來的攻城之舉,清晰地回答了他們。 大興九年,四月初四,勤王之軍破了京都城門,直指皇宮。勤帝出逃。攜百官一路南退,并引西梁之軍入境對抗勤王之軍,西梁軍燒殺搶掠,所過之處民不聊生,天下嘩然。 李懷麟的本意是想讓西梁幫忙,許以大量金銀糧食,只要他們能鎮壓住叛軍,北魏甚至可以割讓幾城。然而,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司徒敬突然暴斃,柳云烈接管他手里的七萬兵力,不聽圣旨,一路避讓勤王軍。 “你什么意思?!”坐在行宮里,李懷麟暴怒,“為什么不打?為什么要退?!” 柳云烈拱手道:“如今我方兵力不足以與紫陽君對抗。陛下不妨再放十萬西梁軍入境,讓他們相敵,陛下坐收漁利,豈不快哉?” 李懷麟瞇眼:“你當朕是傻子嗎?” 北魏境內已有八萬西梁軍,再放十萬……請神容易,送神可就難了。他現在都在后悔當初為什么要聽柳云烈的話求西梁增援,又怎么可能一錯再錯? 柳云烈一點也沒慌。抬眼直視帝王,道:“臣是體恤陛下,陛下若是執意不聽,那臣只能繼續往南退了?!?/br> “你……”觸及他的眼神,李懷麟終于察覺到了不對,“你想干什么?” 他一直覺得柳云烈是身邊最可靠的人,畢竟還在他沒有親政的時候,柳云烈就義無反顧地站在他這邊,替他謀劃怎么奪權,怎么報仇。沒有他,李懷麟殺不了丹陽。 事成之后,李懷麟為表感激和信任,也給柳云烈升官加俸,有什么重要的事,都讓他去辦,讓他如今在朝里的地位,直追當初的紫陽君。 可現在,李懷麟看著這雙眼,猛地驚醒。 他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看著帝王的反應,柳云烈微微一笑:“臣meimei懷了身孕,要回西梁。臣去送送她?!?/br> 是“回”,不是“去”。 心口猛地一震,李懷麟呆呆地看著他,倏地就反應了過來:“你!” “臣告退?!绷屏覐娜莸赝讼?,一揮手,門外的人就齊刷刷地站上來,將門口堵死。 寧貴妃過來的時候,皇帝正在狠命地摔東西。整個行宮里,但凡是能碎的,統統都已經落在了地上。她繡鞋剛踏半步,一個花瓶就砸過來,瓷片飛濺,劃過她的額頭。 “滾!”李懷麟紅著眼睛吼,“都給朕滾!” 溫熱的東西滑落下來,糊了她的眼。寧婉薇捏著帕子擦了擦,沉默地看著上頭的嫣紅。 看見是她,李懷麟僵了僵,大步走過來,看了看她額頭上的傷口,微怒:“你來干什么?” 他發火的時候,向來喜歡摔東西,誤傷到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做什么不躲遠點? “怕陛下氣壞身子?!睂幫褶钡吐曊f著,握住他的手看了看,“傷著了?!?/br> 不知哪兒劃的一條細口子,比她額頭上的淺得多。李懷麟看了看,不以為然。 寧貴妃卻是固執,提著裙子去旁邊尋出藥箱來,坐在軟榻上替他擦。 她的動作是真溫柔啊,自己的傷口還不斷滲著血也沒管,拿藥酒清了他的手,再給他纏上一圈白布。 李懷麟喉嚨緊了緊,悶聲道:“給你自己也上點藥吧?!?/br> 寧婉薇點頭,起身去找鏡子。 一句怨言也沒有。 李懷麟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有些煩躁:“其實你可以走的?!?/br> 像后宮其他妃嬪一樣,趁亂離開他,去紫陽那一帶,沒有戰亂,沒有危險,抱著銀票就能安安穩穩地過下半生。 正在給自己上藥的寧婉薇手一頓,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 李懷麟鮮少與人對視,乍一看她的眼睛,莫名有些心慌。 “陛下?!彼?,“您覺得臣妾為什么不肯走?” 還能為什么……舍不得位份,盼望他東山再起再回京都,亦或是沒別的地方可去。 李懷麟很想這么說,但看著寧婉薇的眼神,他頓了頓,沒說出口。 第100章 引狼入室 寧婉薇初得他寵幸,是沾了皇姐的光。 那是兩年以前的一天,江玄瑾還在御書房里教他《帝王策》,正說到“不殘手足,不毀血脈”之時,李懷麟抬眼問:“那皇姐殺了平陵君該怎么算?” 江玄瑾頓了頓,說:“所以她受萬人唾罵,理所應當?!?/br> 李懷麟很清楚當時自家皇姐就躲在暗處偷看,他是故意這么問的,以舒緩自己心里怎么也散不開的恨意。 可,看著皇姐真的傷了心,黯然地走了,他又覺得難受。 這種難受在看見寧婉薇的時候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寧婉薇長得跟皇姐有幾分神似,他從百人之中將她挑出來。輕聲問她:“要朕如何,你才會高興?” 她當時是被他嚇傻了的,呆愣愣地看著他,半晌也沒能說出話來。 不過等緩過神來,她跪在自己面前說:“能伴君左右,妾便高興?!?/br> 好,李懷麟應她,接她入后宮,給她封貴妃,每晚都賴在她的宮殿里,要她學皇姐一樣給他哼曲兒哄他入睡。他給皇姐使了絆子,就去賞寧婉薇東西,他設了陷阱要害皇姐,就越加地寵寧婉薇?;式闼篮?。他更是將她寵得冠絕六宮。 可是寧婉薇從來沒有得意忘形過。 她像是很清楚他的寵愛是來自哪里,懂分寸地侍奉著他,安慰著他,從來沒有奢求過什么。 漸漸的,李懷麟發現,他看她的時候,已經很難恍惚地看見皇姐的影子了。面前這個人是她,是個一心一意對他好的人。 他只是不太明白自己這樣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她這樣。 不是不肯相信她的感情,只是很怕……很怕她會走。很怕自己最喜歡的,最后都是要離開自己的。 抿了抿唇,李懷麟起身,走到她身邊去,捏了她方才用的藥酒,用帕子沾了,輕輕擦了擦她額上的傷口。 寧婉薇瞳孔一縮,接著又釋然。 陛下總這樣,發脾氣之后就會對她好,已經習慣了。 他只要不再趕她走,那什么都好說。 “柳云烈有二心?!弊屑毜靥嫠狭怂?,他低聲道?!半蕖ㄗ颖W∧阄叶说男悦??!?/br> 睫毛輕輕顫了顫,寧婉薇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去何處,臣妾就去何處?!?/br> 低頭盯著她看了許久,李懷麟突然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眉目間有一絲難得的孩子氣。 “好?!彼f。 西梁之兵大量入境,邊關告急,卻無皇令而不得妄動。江玄瑾收到消息,面色凝重。 “果然?!彼?,“柳云烈是西梁的人?!?/br> 從得知他把meimei嫁給西梁將軍的時候,他就懷疑過,畢竟柳云烈行事穩重,這種關頭與西梁扯上關系,萬一出什么岔子,他是要成千古罪人的。以他的謀算,若沒別的什么原因,應該不至于自找死路。 而眼下,他擁兵卻不戰,讓出京都還不算,還縱容西梁之兵入北魏。若不是西梁的人,他斷沒有理由下這樣的決定。 李懷玉靠在床頭。忍不住爆了句粗:“豎子!潛伏在朝廷里這么多年,就為了給西梁開門!” “你別動氣?!狈畔挛臅?,江玄瑾皺眉,“祁錦說了,你要靜養?!?/br> 不提還好,一提李懷玉簡直就是哭笑不得。自從生完兩個小東西,江玄瑾就把她當成了個瓷娃娃在養著,站不讓站,動不讓動,飯菜都喂到嘴邊,還替她擦身子。她實在受不了了想動彈,他就冷著一張臉背她在屋子里走兩步。 沒錯,是背,地都不讓她下。 “你是不是在報復我???”懷玉伸著指頭去勾他的手,“報復我臨盆那天嚇著你了?” 江玄瑾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鬢發:“怎么會呢?!?/br> 分明就是??!看他這眼神!懷玉敢怒不敢言,眼珠子一轉,又笑:“你今兒的話是不是該說了?” 臨盆那天答應她的,每天都跟她說一遍那三個字。 神色有些不自在,江玄瑾沉了眉眼道:“都說了快一個月了,你還沒聽膩?” “聽不膩的!”李懷玉擺手,笑得眼波瀲滟,“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聽你說這個?!?/br> “你不覺得自個兒有點無恥?”江玄瑾微怒,“那個時候了,都還下套誆人?!?/br> 摸著下巴想了想,李懷玉點頭:“是啊,我也覺得自個兒挺無恥的,所以你千萬別跟我學!該說的就得說,來吧!” 江玄瑾:“……” 他是真的理解了這個人為什么要選擇當個壞人,因為壞人真是一點臉也不用要,自己怎么高興怎么來,不像他,快被自己的承諾給逼死了。 手被她握在手里,臉被她死死地盯著,江玄瑾緊繃了臉,聲音極輕地喃了一聲。 “嗯?”懷玉挖了挖耳朵,“沒聽清?!?/br> 江玄瑾惱:“你故意的!” “兇人家哦?”懷玉眨巴兩下眼,拉著床帳就擺出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你兇人家!” 額角跳了跳,江玄瑾問:“人家是誰?” “人家就是人家嘛!”捏著嗓子嬌嗔,懷玉扭了扭腰,沖他拋了個媚眼。 江玄瑾起身,麻利地扭頭就要走。 “哎哎哎,別走呀?!睉延裆焓志屯献∷?,嬉皮笑臉地道,“我不鬧了?!?/br> 他順勢坐回床邊,她欺身上來,捧著他的臉就親上了他的唇。 “身子?!彼櫭?,接住她懸空的腰身。 “嗯?”伸著小舌頭輕輕舔他的下唇,懷玉笑?!澳悄憧煞龇€我?!?/br> 說完,竟松了手。 手上的重量陡然增加,江玄瑾悶哼一聲,發現這不要臉的人竟是借著他的支撐在親他,然而,他還不能放開,一放她就會掉下床去。 “你……”他又氣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