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這圖……”拿著她的圖樣看了看,懷玉小聲嘀咕,“我怎么覺得有點眼熟???” 初釀沒聽見,倒問她:“紫陽君去何處了?” “在書房?!毕氩黄饋碓谀膬阂娺^這東西,懷玉也不想了,抱著肚子坐在她身邊看她十指飛動,感嘆道?!澳憧烧媸切撵`手巧?!?/br> 初釀笑了笑:“我又沒別的事可做,也就會擺弄這些了?!?/br> 想起江深,懷玉恍然道:“我差點忘了,紫陽君說江二公子走的時候有話留下,讓他轉達,他沒空過來,叫我告訴你?!?/br> 打絡子的手一頓,徐初釀垂眸:“什么?” “好像就說了一句?!睉延裾J真地回想了江玄瑾說的話,復述,“天涯何處無芳草?!?/br> 怔了怔,初釀輕笑出聲:“有道理?!?/br> 還以為他會說什么,結果卻是這樣一句話。也對,瀟灑如江二公子,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對她也只不過是遺憾罷了。 原先心里還有些郁結,聽見這個,徐初釀倒是徹底松了下來。 她和江深是有緣無分,錯了也過了,既然他都放下了,她也不必太多想。女子二嫁不易,她也不想了,等一線城的事做完,回丹陽主城去陪長輩安度余生便是。 新來的丫鬟進屋倒了茶,聽她們說了兩句話,撇撇嘴又退了出去。 幾個丫鬟閑來湊做一處,小聲碎嘴:“都說徐氏好,我也沒看出她哪兒好來,長相平庸就算了,還是個被休了的棄婦,赤金大人看上她什么了?” “就是,我就看不慣她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裝可憐搏人關心呢,那位大主子也是瞎了眼了,白養著這么個人?!?/br> “你別說,咱府上這位大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br> “怎么說怎么說?” 往四周看了一眼。有個丫鬟小聲道:“你看她身邊多少男人?紫陽君也就罷了,說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可我怎么聽說她同陸掌柜關系也匪淺?還有那幾位大人,哪個不是捧著她的?女子只能嫁一人,嫁都嫁了,身邊還這么不干不凈的,也虧得紫陽君脾氣好?!?/br> 捕風捉影的事兒湊在一起說,就仿佛成了事實,小丫頭們說得起勁,幾言幾語地就把這兩人定了罪,個個臉上都帶著鄙夷的神情,生怕自個兒嫌棄慢了,就成了跟她們一樣的人。 有人極小聲地問了一句:“咱們大主子做錯什么了嗎?” 旁邊的人立馬瞪她一眼:“她們那樣的大人物,就算做錯了什么,能讓咱們知道?別的不說。你光看看外頭有多少罵她的?被那么罵肯定有問題,大家總不能都冤枉她!” 這話有道理,人多就是正義,大家都覺得壞的人,一定是個壞人嘛! 于是地位高些的丫鬟在徐初釀跟前就顯得不那么恭敬了。偶爾還頂撞她兩句,不樂意伺候。 一個丫鬟在前頭甩臉子,剩下的丫鬟在旁邊偷偷瞧著,暗暗叫好。徐初釀脾氣好,也不會罰誰,于是她院子里的丫鬟膽子越來越大,頂撞過她之后回去廂房,還會受到其他丫鬟的追捧奉承,也就愈加蹬鼻子上臉。 主院的丫鬟瞧著,也想學學,于是伺候晚膳的時候,一碗湯沒端好,直接潑在了桌上,濺了懷玉半身。 李懷玉抬頭看了她一眼。 “奴婢該死?!蹦茄诀叩?,“手沒端穩?!?/br> 認錯是認錯。態度可不太好,臉上的神情還驕傲得很,仿佛為民除害了似的。 扯了扯嘴角,懷玉起身脫了濕衣裳,問她:“什么時候進府的?” 那丫鬟偷覷她一眼,抿唇道:“三日前?!?/br> 三天時間,也怪不得,瞎子不怕懸崖高嘛。懷玉笑了笑:“沒事了,不小心而已?!?/br> 丫鬟一喜,正想退出去炫耀呢。就聽得她下一句道:“把這衣裳洗干凈,一個時辰之內送回來就好?!?/br> 外頭天寒地凍的,水井都差點結冰,竟讓她去洗衣裳?丫鬟驚了,想了想。道:“奴婢送去讓人洗?!?/br> 反正府外也有為了糊口甘愿冬天洗衣裳的農婦。 “那可不行?!睋沃雷有Σ[瞇地看著她,李懷玉動了動手指,青絲便上前面無表情地站了上來。 “你灑的湯,哪能讓別人洗呢?青絲jiejie陪你去,她替你打水。你洗?!?/br> 丫鬟臉青了,覺得這大主子真是小肚雞腸,一碗湯而已,竟要故意刁難她。 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聽話。她抱著衣裳,咬著唇,不甘不愿地還是出去了。 “夫人?!逼铄\在旁邊低聲道,“最近府里風言風語多,您小心些?!?/br> 李懷玉冷笑:“我的老巢……呸,我是說我的府邸,從未出過這種幺蛾子,還風言風語呢?我看是她們日子過得太舒坦了?!?/br> 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她飛云宮里也沒出過一個叛徒,這些小丫頭可能沒打聽清楚,不知道為什么。 的確是不知道啊,被迫洗衣裳的丫鬟雙手凍得生了瘡,回去下人房里哭一頓,眾人還義憤填膺,覺得大主子為人刻薄。正相互攛掇著,企圖罷罷工裝裝病。徐初釀院子里的丫鬟還給主子打涼水洗臉,想著偷摸出口氣。 然而,當天晚上子時,府里所有的丫鬟都被從被子里拎出來。直接趕出了公主府。 “這是做什么呀?”有人抱著被子的驚叫,“咱們做錯什么了?” 青絲站在門口,冷淡地道:“太把自己當回事?!?/br> “這……有什么證據?”威望最高的丫鬟站出來道,“咱們可什么都沒說!” “就是呀,平白無故就趕人。白天趕也就算了,還非放在半夜,這天寒地凍的,咱們上哪兒去?” 嘰嘰喳喳怨氣翻天,青絲平靜地聽著,等她們消停些了才道:“主子吩咐,若有誰能告出暗地里搬弄是非之人,即可回府,月錢加倍?!?/br> 此話一出,立馬有人道:“前些日子說大主子和徐姑娘壞話的人可都是瓊臺jiejie,與我有什么干系?” 被點名的瓊臺冷眼就道:“你沒說?罵起不干不凈的話來,你可比誰都起勁!” “那也是尋梅和秋水罵得最厲害!” “對,還有望梅!” 方才還同仇敵愾呢,轉眼就撕破了臉,在門口大聲爭執起來。 李懷玉帶著徐初釀在旁邊看著,唏噓道:“瞧見沒?對根兒不正的人就不能太仁慈,你善良讓她一尺,她能進你一仗,總歸不是什么好東西,不如把溫柔留給別的好人?!?/br> 徐初釀嘆了口氣:“她們說的也沒錯,我名聲是不太好,畢竟是拿了休書又沒回家的,被說兩句也正常?!?/br> “憑什么呀?”懷玉瞪她一眼,“你一沒偷二沒搶三沒做錯事,遇人不淑還要受著這些個舌根兒?我告訴你,你不反抗,人家就真的會覺得你有錯,這世上人心本惡,你既然救不了世人,至少救救你自己?!?/br> 沉默從來不是什么好事兒,比起百年之后冤案昭雪,她更喜歡看好人當場cao起家伙來保住自己,這才是人間正道。 第91章 空城 外頭的丫鬟爭吵不休,相互把底揭了個透,到最后誰也沒好意思留下來,氣哼哼地四散開去,兩人也看夠了戲,各自回屋。 懷玉剛一踏進主屋門檻,就聽見個低啞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去哪兒了?” 嚇了一跳,她側頭,捂著心口道:“就在府門口,能去哪兒?你怎么過來了?也不點燈?!?/br> 江玄瑾細細地打量她一圈,確定她沒什么大礙,才松緩了神色,道:“我剛看完公文,順路過來瞧瞧?!?/br> 這都子時了。才剛看完?懷玉皺眉,伸手捏上他的衣袖。 一股子沁人的寒意,都滲進衣裳里了,顯然是在外頭待了許久。 “你這個人?!崩顟延窨扌Σ坏?,“撒謊也不知道換件衣裳?” 江玄瑾一愣,低頭看了看,似是不知道自己的衣裳怎么了。正想伸手翻看,手指就被面前這人握住。 溫度從她掌心傳過來,暖得他一震,江玄瑾這才發現自個兒渾身冰涼,下意識地就收回手退了半步。 面前這人似是不怕冷,他退她就近,上來就扯了他外袍的系帶,敞開他的衣襟,然后伸手抱了進來。 “冷?!苯獟暝?。 李懷玉抱著不撒手,笑嘻嘻地道:“知道你冷啊,所以才給你暖暖?!?/br> “我是怕你冷?!?/br> “我才不冷呢,屋子有炭火,出去還有手揣,半點風也吹不著,倒是你?!睉延裱鲱^看他,黑漆漆的屋子里,這人一雙眸子微微泛光,“你做什么在外頭吹那么久的涼風?” 半扶著她的腰,江玄瑾沒答,微微走神片刻,又低頭道:“你隨我去一趟紫陽邊城可好?” “嗯?”懷玉不解,“好端端的突然去那邊做什么?” “離一線城近。而且熱鬧?!彼娌桓纳牟惶氐?,“總歸這里也沒什么事了,就當去游山玩水?!?/br> 懷玉有點為難:“就這么走了沒關系嗎?那欽差早晚是要來的吧?” “無妨?!彼?,“等他快來了,再應付也不遲?!?/br> 聽他這輕松的語氣,李懷玉恍惚間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了,想了一會兒點頭道:“也成。他們跟我在一線城受了這么久的罪,也該讓他們放松放松?!?/br> “那就這么定了?!苯?,“明日便讓人準備?!?/br> “好?!睉延窆郧牲c頭,順著他的力道在床邊坐下,見他有要走的意思,爪子一伸就抓著他不撒手。 江玄瑾疑惑地看著她,月光從旁邊的雕花窗上透進來,照得她這一雙眼里精光直閃。 “你陪我睡?!彼肴鰦砂胨Y嚨氐?。 身子微僵,江玄瑾搖頭:“你肚子?!?/br> 這么大一個,他若與她同榻,萬一擠著壓著了該如何是好? “就因為這肚子,我怎么睡都睡不好?!蔽乇庾?,懷玉道,“你在我身邊,說不準我能好受點兒?!?/br> 江玄瑾抿唇,盯著她的肚子看了看:“為什么會睡不好?” “這個不好擱?!彼噶酥笀A鼓鼓的肚皮,“墊個枕頭又太高,不墊又空落得慌?!?/br> 扯了外袍掛在旁邊的屏風上,他示意她上床去,跟著躺在她身側。 懷玉笑嘻嘻地抱了他的胳膊:“紫陽君如今真是好說話啊?!?/br> 冷眼斜過來,他道:“我以前不好說話?” 懷玉瞪大了眼:“你以前豈止是不好說話?壓根是不讓人跟你說話??!還記得大興五年百花君來北魏那回嗎?朝堂上商議以何等禮節相迎。我剛開了個口,你就把我堵回去了?!?/br> 回想了一下她說的這事兒,江玄瑾道:“你當時說,要以最高禮節迎他?!?/br> “是??!” 昔日一身瑤池牡丹宮裝的長公主高坐帝王之側,笑著道:“東晉百花君地位卓絕,我北魏也該有大國風度,車十馬百,敞門相迎,方能……” “殿下?!庇蚁率椎淖详柧渲樕锨按驍嗨脑?,“百花君地位再高也只是個封君,并非東晉國主,若以此禮相迎,他日東晉國主若來,又該以何禮迎之?” 李懷玉清楚地記得當時江玄瑾的語氣,那叫一個冷酷無情啊,完全沒給她顏面。 想起那場景,江玄瑾微微一哂:“我當時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