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張德……追責其罪,棺木移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懷玉皺眉?!斑@是發生什么事了?” 張德是孝帝身邊內侍,也就是當年想誆她去李善宮里受辱,后被她凌遲了的那個太監。他死的時候,朝野上下都譴責長公主心狠,為替皇室贖罪,允其棺木藏于龍氣庇佑的仙山。 而現在,他的棺木竟然要被挖出來扔進海里,還被太尉府下了邸報。也就是說,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什么樣的罪名才能讓李懷麟做這樣的決定?他應該很清楚。給張德定罪,就等同于替她當年的行為正名。 “張德有個義子,前些時候賭輸了錢,被人持刀追砍,為求保命,當街大喊自己有孝帝遺旨,還真拿了個像模像樣的明黃色卷軸出來。帝王得知后震怒,以褻瀆先皇之名處死了他,連帶追責張德?!?/br> 背對著她的人冷聲道:“你是運氣好,所以遠隔千里,也能撿這一場好戲的便宜?!?/br> 懷玉怔愣,放下信紙抬頭看他:“你當我傻?張德在我父皇身邊那么多年,他有沒有義子,我能不清楚?” 背脊一僵,江玄瑾沉默片刻,接著道:“殿下又不是神仙,總不能什么都知道?!?/br> 又氣又笑,懷玉伸手拉他,將他身子拽過來,看進他的眼里:“偏巧我還真就什么都知道!我都沒收到的消息,你倒是先拿到了手里。紫陽君上,坦誠跟我說一句你心疼我,想替我正名,有那么難嗎?” 眸色微動,江玄瑾抿唇。 這是他從青絲那里知道了她的舊事之后就在籌備的事情,花了不少心思,也把一向都不屑的陰謀詭計都用了上去,總算得了個圓滿。 可要他開口說……這怎么說?難不成說我知道有人欺負了你,所以幫你想著法子欺負回去了? 紫陽君覺得這話像是在邀功,顯得很幼稚,他才不要說! “江家之人,不行陰詭之事?!币荒樥龤獾乜粗?,他道,“此事本君不知情?!?/br> 李懷玉瞇眼:“不知情是吧?好!” “青絲!” 門外有人應聲進來,懷玉看著她就道:“替我查一查,看張德究竟是怎么定罪的!” 青絲錯愕??戳伺赃吥侨艘谎?,想了想,還是點頭應下:“是?!?/br> 江玄瑾頗為無奈:“何必費這些精力?結果是好的不就成了?” 張德一定罪,這么多年加諸于長公主身上的大罪名就算都消散了。雖然可能很多人還是會慣性地覺得丹陽是個惡人,但也會有不少人反應過來,這么多年,長公主于朝于野,其實功大于過。 別的他不知道,江家的人定是會理解的。 他沒有被迷惑。也沒有愛錯人。 李懷玉定定地看著面前這人,許久才道:“我是傻了,現在才反應過來?!?/br> 上回的訴罪書,哪里是為了什么人情,他是一早就盤算好了,要替她把李善的惡行公諸于眾,她只看見了平陵給來的支流河渠建造圖,怎么就沒看見后來各地封君對她陡然緩和的態度? 也不怪她想不到,當時的江玄瑾多恨她啊,誰能想到他在這濃厚的恨意下頭,還隱了這樣的心思? “你這個人……”她抿唇,垂眸看著他的手背。 那上頭有一道淺疤,同她脖子上的那一道很像,是他在攔她自盡的時候劃上的。 他好像從來沒多說過什么,可該有的東西,一點也不比她少。 第86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 “我怎么?”江玄瑾翻過手,袖子攏上來遮了疤,移開眼道,“你別這副模樣?!?/br> 他寧愿她神采飛揚地戲弄他,一雙杏眼里盛滿三月春風,而不是像這樣垂著眼,要哭不哭地撇著嘴??吹萌诵目谏?。 “你從哪兒知道這些事的?”她鼻音甚重地問。 江玄瑾下意識地就答:“青絲?!?/br> 李懷玉氣笑了:“所以你就是一早知道,還非說與你無關?” 江玄瑾:“……” 不是,這人好好的聊個天怎么說話都帶坑的? 氣得把軟榻上的矮幾一掀,懷玉坐到他面前去,瞪眼問他:“當初知道我是騙你的時候,不難過嗎?” 抿唇看著摔去地上的矮幾。江玄瑾沉默半晌,極輕地“嗯”了一聲。 “既然難過,你還管我干什么?”她叉腰,“想讓我愧疚?!” “不是?!彼麚u頭,“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該你的罪責就是你的,不該你的,沒道理讓你一直頂著?!?/br> 還是這個道理,就如同他當初答應替丹陽翻案一樣,不為別的,就為個公正。 這人一定是拿尺子比著長大的吧?怎么就這么正直呢?李懷玉不知道說什么好。掀開他的衣袖,抓住他藏著的手,摩挲兩下,悶聲道:“其實沒必要,都頂了這么多年了,再去翻過來,要花太多太多的力氣。與其做這個,不如替那些被我連累的人多正名,他們翻身比我容易?!?/br> 說起這個,江玄瑾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從到一線城,就一直在替他們鋪路?!?/br> “嗯?”懷玉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他們’是誰,笑道,“就梧他們跟了我多年,為我做了很多事,我報答一二,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報答一二?”慢慢咀嚼了這四個字,江玄瑾冷漠地道?!疤鎿Q一線城衙門,清空郡守府,不顧周遭封君反對,執意讓那些人擔任官職,甚至還讓人往京都送了名牒,被刺殺也不管。這只算報答一二?那三四和五六是要如何?” 這人說話可真是輕巧啊,仿佛奪下這一線城是個一抬手就能做成的事情。 “你氣什么呀?!睉延窨扌Σ坏?,“我這不是都成了嗎?” “是成了?!苯c頭,“五個月的時間,你把他們都洗了個干凈,獨獨你自己,辯解都不曾給過外頭一句。在陰平,他們被江家人罵,你還知道生氣護著,那你自己呢?背著罵名很開心?” “……不……不開心呀?!甭曇羧趿讼氯?,懷玉撓撓下巴,莫名的有點心虛。 江玄瑾的眼神冰涼冰涼的:“不開心為什么沒動作?以你的本事,大鬧一場。把當年的事情都說清楚,很困難?” “不是困難,就是覺得不是時候?!睉延裥χ竽笏氖?,“你想啊,一線城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就急著替自己喊冤的話,那后來這里情況改善,人家是不是就得說只是我為了洗清惡名而已?就梧他們很努力也很有天分,我總不能把他們努力的結果上蒙一層陰影吧?” “你就是把他們看太重!” 懷玉皺眉:“這么多年的感情了,人家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一直忍氣吞聲的。我把他們看重點,有問題嗎?” “沒問題!”面前這人兇巴巴地道,“你覺得他們重要,我亦覺得你重要,你舍不得給自己花力氣,那我給你花!” 分明是為她好的話啊,怎么被他說出來,就有一股子氣急敗壞的味道呢? 軟了眉眼,懷玉蹭過去躺在他懷里,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噘著嘴道:“快聽聽快聽聽,你爹爹欺負你娘啦!” 臉上一僵,江玄瑾猶如被什么東西給堵了嘴,指尖蜷縮著,睫毛顫了顫,霎時噎著不吭聲了。 勾唇痞笑,懷玉賴在他胸前,不依不饒地對著肚子道:“你以后要學你娘,有什么話都大大方方說,你爹雖然人好,但就是太冷了些,想要什么都不肯直說,比如現在吧,他很想親你娘,卻一直不開口?!?/br> 黑了半邊臉,江玄瑾咬牙:“我什么時候想……你別對著它胡說!” “我胡說了嗎?”懷玉眨眼,“你不想親我?” “不想!” 扭頭來看著他,李懷玉摸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后勾著他的脖子就欺身上去,吧唧一口親在他唇上。 “那就是我想了?!彼J真地道。 “……” 寒風在窗外打了個轉兒,吹不進這屋子里來,江玄瑾抿唇盯著火盆,唇上泛出一抹水嫩艷紅的丹色來。 懷玉贊嘆地看著。伸手摩挲,色瞇瞇地道:“你真好看,我還想親你?!?/br> 手護著她的肚子,江玄瑾低下頭來抵在她的肩上,朝那圓鼓鼓的肚皮道:“以后莫學你娘,嘴里沒個正經?!?/br> 這話一說出來,他自己都忍不住抬了嘴角。 懷里這人卻是很不服氣,梗著脖子就道:“什么叫我嘴里沒個正經?” 頓了頓,理直氣壯地補充:“我行為上也沒個正經??!” 深深地看她一眼,江玄瑾對著她的肚子道:“在自知之明方面,你娘實在過人?!?/br> 懷玉吧砸了兩下嘴,困惑地道:“你這算夸我還是罵我啊……” 江玄瑾不答,眼里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仿若消融了整個冬天的雪,在唇邊開出了一朵艷麗奪目的花。 “殿下?!遍T外響起就梧的聲音。 懷玉想起身,江玄瑾伸手就按住了她,斂了笑意問:“何事?” 推門進來,就梧道:“京都有消息過來。說陛下以一線城有盜寇作亂為由,命平陵出兵剿滅?!?/br> 盜寇?懷玉冷笑:“原先一線城那幫孫子到京都了吧?” 就梧點頭:“悉數都在廷尉府?!?/br> “有欽差在平陵嗎?” “有?!?/br> “那好?!彼е亲拥?,“知會丹陽邊城,準備迎客?!?/br> 她正愁一線城大好的喜事沒人知道呢,上趕著送機會給她,不抓住豈不可惜? “你做什么?”身后的人按住她亂動的身子。 懷玉回頭,眨眼道:“我要去安排事兒呀,丹陽邊城離這兒有三十里呢,不提前準備妥當,接不住這貴客怎么辦?” “你好生休息?!苯?,“別的不用管?!?/br> 李懷玉錯愕,她很想說。這是她的地盤啊,她不管誰管?但是她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一線城離紫陽邊城,只有十里遠來著…… 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咧了嘴抓著他的袖子問:“你要護著我嗎?” 讓她靠在軟枕上,江玄瑾起身下榻,面無表情地道:“家國大事,說什么護著不護著?” 然后就帶著就梧出了門。 就梧不解地跟著他繞到后院,剛一停下,就聽得他道:“懷著身子的人不能太勞累,往后這些事,你大可以同本君說?!?/br> “這……”就梧垂眸,“告知殿下各處消息,是在下的職責?!?/br> 漠然地看著他,江玄瑾問:“會武嗎?” 額角跳了跳,就梧拱手:“略懂皮毛,青絲和殿下的武藝,都是在下所授?!?/br> 青絲你知道吧!后宮武藝第一人!長公主你知道吧!曾經也是打遍長安街無敵手!就梧漂泊江湖這么多年,頭一回被人質疑武學造詣,臉都要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