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她已經想好了,就“無子”這一條,便已經有足夠的說服力,江深之前就十分喜歡齊家小姐,休了她把人迎回來,一來能緩解君上與京都那邊緊張的關系,二來也能成全他。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詩文里寫了不下二十回了。 然而,不等她開口,老太爺就道:“你且慢,這兒還有賬沒清算呢?!?/br> 轉頭看向江深,他沉怒:“我江家子弟,一向講究忠孝仁義,你倒是好,偏寵側室,置正房于危險之中!江徐氏大度,不與你計較,我這個當父親的卻沒道理縱容你!” 什么?徐初釀有點茫然,側頭看過去,江深垂眸跪著,竟也沒反駁:“兒子認罰?!?/br> 江崇雙手捧了家法就送了上來,老太爺擺手:“我力氣不夠,你來?!?/br> “是?!苯鐟?,舉起那木板站在江深身后,一副要使大力氣打死他的模樣。 “且慢?!毙斐踽勯_了口。 江深聽著就微微勾唇,又飛快將這點得意給壓下去,朝旁邊的江玄瑾看了一眼。 方才還說他這招沒用,看看,人家到底還是心疼他的不是? 江玄瑾還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繼續坐著喝茶。 老太爺和藹地問她:“你有什么要說的?” 徐初釀道:“關于客棧遇賊之事,是我自己離開的房間,與二公子沒什么關系,不至于用家法?!?/br> 聽聽,跟他說得那么硬,在其他人前頭,卻還是護著他的嘛!江深伸手壓著嘴角,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 上頭的老太爺也松了口氣。 方才看深兒那么慌張地來讓他們幫忙,還以為江徐氏是真與他恩斷義絕了,眼下看來,倒還沒那么糟糕。 正想著呢,就聽她接著道:“再者說,我過門三年而無子,也不曾為家里立過什么功,二公子偏愛側室也無可厚非?!?/br> 笑意一僵,江深緩緩側頭看她。 徐初釀跪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語氣謙卑:“這么多年承蒙二公子照顧,已經是初釀的福氣,二公子才名傾國,是初釀配不上他,忝居正室之位已久,不敢再蒙福蔭,還請老太爺賜休書一封。還二公子自由?!?/br> 一字一句,堅定得像是反復說過千百遍了一般,沒有停頓,也沒有錯字。 老太爺傻了眼,江家眾人也嘩然,江深跪在她旁邊,將一切嘈雜都隔開,盯著她問:“你當真舍得?” 徐初釀回視他,嘴角輕輕顫了顫,慢慢地卻勾起一個恬靜的笑:“從來沒有得到過,又有什么不舍呢?” 在江深的心里,她只是個愛慕他的小姑娘,心情好就逗弄兩下,逗得她滿臉通紅心跳不已,再大笑離開。他對她從未上過心,就連現在,也只不過是不習慣她說出這樣的話,所以眉頭緊皺。 但凡他有半點真心,她都不會這樣決絕。 江深風流滿京都,有無數紅顏知己,還曾寫過“斗酒三盞和香來,醉把清月入懷?!边@樣的風流恣意之詞,他身邊不缺女人,也從不曾真的為誰傷神。 會問他要休書的,她是第一個。若愛意不夠讓他銘記,那恨意也可以。 收回目光,徐初釀看向上頭的老太爺,重重地給他磕了三個頭。 老太爺神色凝重,看了她一會兒,搖頭道:“我江家兒郎,一旦娶了正室,就不會輕易休棄?!?/br> 徐初釀眸色微動,緩緩扭頭看向旁邊喝茶的紫陽君。 “他是被休棄的?!苯畹偷偷匮a了一句。 江玄瑾:“……” 他好端端坐在這兒喝個茶,招誰惹誰了? 放下被子,江玄瑾起身道:“賢惠如二嫂,都被二哥逼得想拿休書,可見平日里二哥做事有多過分。玉不琢不成器,還請大哥家法伺候?!?/br> 江崇為難地看了老太爺一眼,后者想了想,重重點頭。 于是那手掌寬的木板,“嘭”地一聲就打上了江二公子的背。 “嘶——”江深伸手撐地,回頭惱怒地朝江崇道,“這么重?” 江崇道:“玉不琢,不成器?!?/br> 呸!江三這是伺機報復呢!他們還真聽!江深氣得咬牙,可轉眸一看,徐初釀的神色好像有些松動,他想了想,還是忍了,打就打吧,女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他挨這一頓再跟她好生說,說不定機會還大些。 一向會哄女人的江二公子,沒想到竟也要落得這個用苦rou計的下場。 江玄瑾好整以暇地看著,余光瞥見溜進門來縮在旁邊看熱鬧的李懷玉。 她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看江深挨打看得這叫一個津津有味,江崇打得重了,她還暗暗鼓掌。 二哥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慢條斯理地朝她走過去,擋住她的視線,江玄瑾道:“已達陰平,有些事要與殿下商議?!?/br> 遺憾地收回目光,懷玉朝他勾手,與他一同離開。 白璇璣也站在一邊,看他兩人又湊做了一處,不由地上前朝老太爺道:“兒媳也想請您做個主?!?/br> 老太爺是不知道白璇璣的事情的,江家幾兄弟為了少給他添煩憂,一直將這事瞞著。但誰也沒想到,這禮沒行房也沒圓的白二小姐,竟然敢直接在老太爺面前自稱“兒媳”。 江老太爺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恍然:“是焱兒那未過門的媳婦吧?怎的叫兒媳?應該是孫媳婦了?!?/br> 白璇璣搖頭:“兒媳是御封的君夫人,是三公子的正室?!?/br> 老太爺愕然:“那珠璣呢?” “您不知道嗎?”白璇璣道,“她早與君上沒關系了,先前還因造反入了大牢,聲名狼藉……”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江崇停了手呵斥一聲。 然而,老太爺已經將話聽進去了,臉色微沉??粗鐔枺骸爱斦??” 江崇不敢撒謊,也不敢認,一時慌張。 胸口起伏得厲害,老太爺狠狠將龍頭杖往地上一杵:“說實話!” “父親息怒!”江崇放了家法走回他身邊,瞪了白璇璣一眼,而后道,“沒有這位白二小姐說的這么嚴重?!?/br> 又喚她白二小姐?白璇璣有些惱,捏著手垂眸道:“陛下親自下旨賜婚,將軍還不承認璇璣的身份?” 江崇沒理她,兀自安撫著老太爺:“具體如何,等會兒讓玄瑾來解釋?!?/br> 老太爺很不能接受:“之前……他們不是還來跟我請安了?江白氏怎么可能入獄?” 白璇璣插嘴道:“您以為君上為什么要離開京都?還不是被那白珠璣拖累,為了救她,君上不惜讓江府上下一起顛沛流離!” 江崇是真的怒了,但他不太會罵人,只能惡狠狠地瞪著白璇璣。后者視若無睹,一句接一句地道:“君上是出了名的忠孝仁義,可被人一迷惑,四個字都丟了個干凈。您與其在此罰二公子,不如去將那狐媚子趕走,好讓君上恢復以往清明?!?/br> 徐初釀聽不下去了,抬眼道:“狐媚者,善人后以讒言?!?/br> 白珠璣是不是狐媚子大家都不知道,但眼前這個搬弄是非讒言惑人的,顯然不是個好東西。 白璇璣也不氣,看著她就笑:“二夫人書讀得不少呀,可惜眼神不太好,跟壞人湊得近了,也沒學著什么好作為。真以為討了休書就能過好日子了?女子一旦沒了夫家,誰供你吃穿?誰給你遮雨的瓦檐?” 江深反唇相譏:“敢情二小姐是沒吃沒穿了,所以非要賴著我三弟?” 白璇璣一噎。復又笑道:“我這是幫二公子說話呢,您怎么還跟我急上眼了?” “江家家事,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睋沃碜?,江深冷笑,“二小姐現在能站在這里,承蒙的是白御史的庇佑,江家肯給白御史臉面,但二小姐別太把自己當回事?!?/br> 敢在老太爺面前搬弄是非,真是犯了江家的大忌諱。 “都別吵了!”江老太爺氣得發抖,扶著旁邊管家的手就站了起來,“我先去找玄瑾問個清楚!” “父親?!苯缂钡?,“您何必走這一趟,我去讓三弟過來就是?!?/br> “他方才,是不是與白家四丫頭一起走的?”老太爺問。 江崇抿唇:“我沒瞧見?!?/br> “兒媳瞧見了,是的?!卑阻^道?!袄咸珷斈F在趕過去,就能知道兒媳沒撒謊?!?/br> 江老太爺抓著龍頭杖就走。 陰平郡守寧鎮東一早就在等著了,江玄瑾同李懷玉一過去,他就十分欣喜地迎了上來:“提早收到消息,已經恭候君上多時。這是陰平近三個月的重要文書,送呈君上?!?/br> 這郡守的態度比之前幾個城池遇見的都要好,江玄瑾頷首讓后頭的乘虛收了文書,然后隨他去見郡府里的各階官員。 寧鎮東笑道:“這些人都是敬仰君上已久的,聽聞君上返了紫陽,高興了好久。對了,這位是?” 看他注意到了自己,懷玉有點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說。旁邊的江玄瑾隨口道:“內人?!?/br> “君夫人?”寧鎮東連忙行禮。 懷玉傻笑,拉著江玄瑾到一邊,咬牙道:“你這樣說。往后我回丹陽了該如何?” 兩地來往,少不得還會再見的吧? 江玄瑾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勾唇道:“離殿下回丹陽還早?!?/br> 怎么就早了?就算她走得慢,再半個月,怎么也該到一線城了??!懷玉鼓嘴,還想抗議,卻聽得門外突然喧嘩起來。 就梧等人收到消息,飛檐走壁地過來,比江老太爺還先到,此時站在郡守府門口,正猶豫要不要強沖。幾個看門的守衛被他們這渾身的氣勢嚇得直哆嗦,色厲內荏地吼著:“還不退下!” 就梧不退,他們就吼叫得越發厲害。 “怎么回事?”懷玉聞聲出來,就見清弦他們一個個的都急紅了臉:“殿下,快走!” “去哪兒?”她疑惑。 清弦還沒來得及解釋。后頭一輛馬車就趕到了。 幾個面首二話不說,直接推開護衛,上前將李懷玉擋在了身后。 江玄瑾站在門口,不解地抬頭,就見自家父親氣急敗壞地下了車,沖他杵了杵龍頭杖。 心下一緊,他抬步過去,拱手問:“您怎么親自過來了?” “我問你?!苯咸珷攭褐饸獾?,“白珠璣是不是因為造反被關進了大牢?” 臉色一沉,江玄瑾看向后頭下車的江深等人:“誰說的?” 江深想也不想就道:“白家二小姐?!?/br> “我不管是誰說的?!崩咸珷數?,“我只想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玄瑾抿唇,輕輕點頭。 “那她現在還跟在你身邊,也是你救的?” 頓了頓,江玄瑾道:“她自己聰明。兒子并未幫上多大的忙?!?/br> “你還想幫忙!”老太爺盛怒,“幫一個忤逆之人的忙,那你成什么了?!” 李懷玉聽著,知道東窗事發,不知為何反而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