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太陽升起,朝堂之上,齊翰出列就稟:“陛下,先皇有旨,令紫陽君在京輔政??扇缃?,君上不遵圣旨,攜江府上下一同去了紫陽。臣以為,這等舉動,實在有不忠之嫌?!?/br> “紫陽君回紫陽,也并未同陛下稟告?!绷屏业?,“據臣所知,君上滅叛亂有功,陛下還頒旨賜婚。但君上似乎沒接旨?!?/br> 這話說得委婉,聽見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紫陽君抗旨,還帶著一家老小回去了封地,這擺明了就是忤逆圣命,別有所圖! 李懷麟長嘆一口氣:“為何會這樣……” “陛下,臣有本奏?!卑椎轮爻隽?,拱手道,“京郊傳來消息,說臨江山腳下發生了兩樁打斗,一樁遇害之人為頒旨太監,并著二十護衛,全都死于山賊手下。另一樁是來路不明的刺客,殺害了不少江府護衛?!?/br> 頒旨太監死在山腳下,紫陽君壓根沒接到圣旨,算不得抗旨。江府眾人在遇刺之后。不回京都,而是去了紫陽,其中緣由,心思多的人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這哪里是紫陽君要反?恐怕是知道行刺之人的來路,所以不敢回京都了吧。 當然了,這只是眾臣心里的想法,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說的,于是齊翰和柳云烈還是占了上風:“江府遇刺,紫陽君就可以不回京都而去紫陽?這是什么道理?” “不管有何緣由,君上不回京是事實,實在辜負了陛下的信任?!?/br> 韓霄等人一走,紫陽君再離開,朝堂上就是這黨人的天下了。白德重知道單舌敵不過眾口,索性也沉默了。 于是李懷麟順理成章地就道:“眾愛卿如此忌憚紫陽君,朕卻還是偏信他多些。為表朕之倚重。這賜婚的圣旨就再下一回?!?/br> “陛下仁至義盡?!?/br> “陛下寬宏大量!” 齊翰和柳云烈齊聲恭維,白德重聽著,卻是暗道了一聲糟。 皇帝一道圣旨下兩回,看似是厚愛,實則就將紫陽君逼上了絕路。一旦他抗旨,皇帝便可定下紫陽君造反之名,糾集各路郡王討伐之。 這可怎么辦? 李懷玉聽見消息的時候正在喝老雞湯,赤金的廚藝好得很,雞湯熬得又香又濃,她戀戀不舍地喝了好幾口才挪開嘴:“你們覺得紫陽君會是什么反應???” 就梧道:“他既已來了紫陽,就沒有回去的道理?!?/br> “可不回去,豈不是坐實了造反之名?”白皚搖頭,“君上到底是江家人,他想放手一搏,江家那些人也不會同意?!?/br> “難不成齊齊回京都去送死?”清弦哼笑?!澳强烧媸莻€忠誠的笑話了?!?/br> 還別說,在世人眼里,江家人都是這么個忠誠到傻的形象,真要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會覺得奇怪。 懷玉撐著下巴聽著,小口小口地撮著雞湯,看他們已經開始討論江家回京之后皇帝會怎么做了,才笑瞇瞇地打斷:“紫陽君到邊城多久了?” 就梧算了算,答:“一日有余?!?/br> “他做了什么?” “安頓江府的人,與邊城郡守議事?!本臀嗵裘?,“好像還準備了不少干糧盤纏?!?/br> 這么一說,還真不像是要回京送死的模樣。清弦“嘿”了一聲,摸著下巴道:“那咱們是不是有好戲看了?” 照這樣來看,怎么也得打起來啊。 一碗雞湯見了底,懷玉抹抹嘴。垂眸道:“北魏要亂啦,咱們趕緊回老巢,才有幾日清閑日子過?!?/br> 就梧點頭,又皺眉:“咱們沒馬車了,四個城門口都貼著通緝畫像,陸掌柜又重傷未愈,現在要走可能很難?!?/br> 懷玉問:“陸景行那傷,大夫是不是說必須躺著???” “是?!本臀帱c頭,“所以要他坐車出城的話,可能……” “沒事兒,我有法子!”李懷玉拍拍手就站了起來,“保管他能舒舒服服地出去!” 屋子里眾人看她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敬佩,真不愧是聰明絕頂的殿下??!這種困境里都還有辦法! 然而,一個時辰之后,他們的面前多了一副棺材。 “怎么樣?”李懷玉得意地拍了拍棺材蓋?!袄镱^鋪了棉被,又暖和又舒服,保管讓他躺著出城!” 眾人:“……” 就梧突然覺得,陸掌柜的脾氣是真的好啊,這么多年沒掐死他們殿下,實在是心懷慈悲。 “李懷玉,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動不了,所以揍不了你?”陸景行氣得手都哆嗦了,“我還沒死呢,你就要給我出殯了?!” 懷玉一邊往自己袖子上捆白布,一邊安撫他:“又不是真的出殯,權宜之計嘛!誰讓你傷這么重?” “你們被通緝,我又沒被通緝!”陸景行咬牙,“我自己出城就行,大不了出去了再匯合!” “你想怎么出去???”懷玉挑眉,蹲在床邊跟他比劃,“不躺棺材你就得讓兩個人抬不是?陸掌柜這么風流倜儻的人,被人抬出城,看著好看嗎?” 想了想那個場景,陸景行沉默了。 男人可以不英俊,但一定要有氣勢!他堂堂北魏第一風流公子,怎么能把自己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露于眾目睽睽之下? “那還是躺棺材吧?!毕肓嗽S久,他屈服了,“你準備妥當些?!?/br> “我辦事兒,你放心??!”懷玉咧嘴就笑,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白布,“咱們都商量好了,你是城南的某掌柜,就梧他們扮成送葬的家丁,儀仗都在外頭,馬上就能走!” 看她一眼,陸景行問:“你扮作什么?” 他的未亡人?那就該換喪服吧,就袖子上這一點白…… 打散自己的頭發,懷玉隨手就扎了個男人的發髻,拿發帶捆好,粗聲粗氣地答:“你爹?!?/br> “……” 就梧等人正在門外等著抬人呢,冷不防就聽得屋子里一聲怒喝:“李懷玉!” “哎呀哎呀?!倍氵^他用力擲來的枕頭,懷玉嬉皮笑臉地道,“我這張臉的畫像可貼在城門口呢,不貼個胡子當你爹,怎么蒙混得過去?哇,你別激動!不當爹當個叔伯也行……” 里頭呯里哐啷的聲音很是激烈,就梧聽著,猶豫地回頭問:“要去勸勸嗎?” 眾人齊齊點頭,殿下還懷著身子呢,她再混蛋也不能傷著呀。 于是,李懷玉躲閃之間,就見門突然被推開了。與她關系最好的四個面首齊齊跨過門檻,動作整齊地朝陸景行一拱手:“掌柜的息怒?!?/br> “看看,還是他們對我好!”躲在椅子后頭,懷玉感動極了。 陸景行鳳眼微瞇,半撐著身子看著他們:“我為什么要息怒?” 四個人相互看了看,齊聲答:“積德行善!” 李懷玉:“……” 院子里一點出殯的氣氛也沒有,打打鬧鬧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過年。丹陽長公主終于恢復了她以前的德性,拍著桌子大吼道:“我不介意多給你們準備幾個棺材,讓你們全躺著出去!” 陸景行冷笑:“就梧,給她準備一個,她身子也不好,該躺?!?/br> “你敢!”懷玉捏著一把胡子就往臉上貼,“我等會換個白胡子,直接當你爺爺!” “你還是把頭發一起弄白吧,直接當我祖宗?!标懢靶衅沧?。 就梧等人失笑,捂著嘴不敢讓殿下察覺,可懷玉眼睛尖啊,看見了就叉腰:“你們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聲音里七分佯怒三分笑意,像與人打鬧生氣的小孩子,無憂又無慮。飄過高高的圍墻,被秋風卷上了天。 圍墻外,江玄瑾沉默地站著,聽著里頭的聲音,似嘲非嘲地笑了笑。 一切準備就緒,懷玉也偽裝妥當,眾人終于出了門,長長的送葬隊伍徑直往西城門而去。 “放心吧。等會到了城門口我就開始哭?!睉延裾驹诠撞倪厡臀嗟?,“一般來說城門口的人是不攔出殯的,但他萬一要是攔了,你們就該塞錢的塞錢,該說好話的說好話,總能混出去?!?/br> 就梧點頭,眾人都不是特別緊張,畢竟這法子很少有人能想到,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 然而,到城門口的時候,他們還是被人攔下了。 “官爺行行好?!鼻逑疑锨?,拿著一包銀子就往人手里塞,“我家老爺趕著入土呢,你們這一個個地查,要耽誤多少時辰啊?!?/br> 掂量兩下那銀子的分量,守門的護衛眼眸一亮,側身就想放人。 “站住?!迸赃呑哌^來一個將領,看他一眼,轉頭對清弦道,“上面有令,出入城門都得盤查?!?/br> 守衛一愣,連忙跟扔燙手山芋似的把銀子扔回清弦手里。 清弦錯愕,回頭看了一眼。 這么嚴?還以為紫陽君要跟皇帝杠上,紫陽之地的皇令不會太遵行呢。真讓他們盤查,定是要認出幾個畫像上的人的。 懷玉正在假哭,見狀就顫顫巍巍走了上來,嘶啞著嗓子用老頭兒的聲音道:“你們還是不是人吶?我兒子死得這么慘,你們還要盤查?” 她臉上貼著托腮胡子,臉色蠟黃,彎腰駝背的,真像極了一個老人家。 將領神色復雜地看著她,正想說點什么,頭頂上就有人嗤笑了一聲。 這聲音熟悉得很,以至于一聽見,李懷玉就渾身一僵。 清弦抬眼,就見高高的城樓之上,江玄瑾負手而立,像是在看遠處的風景??伤@氣勢壓人,擺明是發現了他們,只是沒直說。 走不了了。 懷玉瞇眼,有些莫名其妙。不幫她就算了,她自己想辦法??伤炊鴣頂r著是什么意思? “今兒這日子似乎不太好?!彼ゎ^道,“回去再守守靈吧?!?/br> 與其被在這兒當場揭穿,不如快些離開。 出殯隊伍調了個頭,開始往回走。然而沒走兩步,背后就有人跟上來,輕輕按住了棺材。 “不是說趕時辰?”江玄瑾臉上滿是譏誚,“本君送你們一程?” 就梧等人下意識地就護在了懷玉身前,懷玉黑了臉:“不必了?!?/br> “怎么?不下葬了?”目光落在那棺材上,江玄瑾道,“不是該入土為安嗎?” 你才該入土為安! 知道他是故意找茬,李懷玉也懶得偽裝了,站直了身用自己本來的聲音道:“君上不想辦法應付陛下,倒是有空來為難我?” 后頭城門口站著的將領神色疑惑地看了過來。 江玄瑾看他一眼,眼神微暗,也沒空多解釋,只道:“你們若是不出去,那可就得往本君那里走一趟了?!?/br> 還往他那兒走?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區別?棺材里的陸景行都聽不下去了,使勁頂了頂棺材板。 察覺到不對,江玄瑾伸手就將蓋子給摁了個嚴實。 “走不走?”他有些不耐煩。 這是紫陽,他的地盤,他說走,她拒絕有用嗎?李懷玉哼笑,拂了衣袖很是瀟灑地道:“開個路?!?/br> 她倒是要看看這個人還想干什么。 見隊伍又重新動起來,江玄瑾才朝背后的乘虛道:“城門口那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