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司馬旭是他殺的,那老東西占著丞相之位實在太久,久得他沒多少年頭可以等了,所以宮宴那天,他支開了福祿宮的人,將喝醉的司馬旭一刀抹喉。他安排得很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反正丹陽長公主臭名昭著,直接嫁禍給她,誰也不會懷疑。 他想過真相被揭開怎么辦,也怕過幾個晚上,然而后來有皇帝撐腰,齊翰放心了,他覺得自己怎么都不會有事,簡直是高枕無憂。 結果現在,哪怕隔了一個皇帝,江玄瑾竟也有法子讓他伏法。 柳云烈說得輕巧,只是受一番委屈?他這丞相之位是花了多少功夫,等了多少年才拿到手的?要引紫陽君回京,皇帝必定摘了他的烏紗帽,這同殺了他有多少區別?! 齊翰搖頭,再搖頭,他不甘心,他不愿意! “怎么?”李懷麟皺眉,“丞相還有話說?” “微臣以為。君上并非我們所見那般剛正耿直?!饼R翰急聲道,“處置了微臣,君上當真會回京嗎?他要是不回呢?陛下有何手段能制住他?” 李懷麟一愣,繼而不悅地看著他道:“丞相這是在責備朕無能?” “微臣不敢!”齊翰連連磕頭,“但微臣以為,在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況下,這般讓步,實在吃虧!不如陛下直接下詔,要紫陽君回京!” 皇帝的詔書是個有分量的東西,紫陽君敢不聽嗎?不聽就是抗旨! 神色微緩,李懷麟想了想,猶豫地道:“會不會顯得朕太小題大做了?” 人家只是跟著府里的人上山祈福,他就急急地下詔要人回來?這算什么? “陛下,這也是無奈之舉??!”齊翰道,“這樣一來。至少主動權還在您手里!” 這倒是有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紫陽君回封地,能有法子讓他不回,那就得做。至于召回之后…… 看了齊翰一眼,李懷麟問:“丞相家的嫡女,是不是對君上仰慕已久了?” “這……”齊翰一噎,吞吞吐吐地道,“老夫不太清楚?!?/br> 柳云烈輕笑:“滿朝文武都清楚的事情,只丞相大人不清楚?” 齊翰頗為惱恨地瞪他一眼,惴惴不安地等著皇帝的下文。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想了好一會兒,道:“不能無緣無故召紫陽君回京,那就尋個賜婚的由頭吧?!?/br> 齊翰震驚地抬眼,柳云烈聞言也震了震:“陛下?” “左右紫陽君與白家那婚事也應該算不得數了?!崩顟痒氲?,“給他賜皇婚,既顯朕的器重。又能名正言順下詔,一舉兩得?!?/br> 想起那江白氏,柳云烈皺眉,眼神復雜了些。 以江玄瑾的性子,皇帝的詔書可能是會接的,但這賜婚…… 他覺得心里沒底。 九月秋濃,悲風怒號,山寺里一聲聲的鐘響回蕩。 懷玉跟著江玄瑾一起,十分乖巧地朝江老太爺行禮:“給父親請安?!?/br> 江老太爺捏著龍頭杖,很是不悅地道:“江白氏最近去何處了?怎么總也見不著人?” 懷玉連忙低頭:“最近……身子不適,動彈得少些?!?/br> 江老太爺“唔”了一聲,點頭道:“那就好生將養著吧,這兩日在山寺里,讓玄瑾多陪陪你?!?/br> 還陪呢?江玄瑾一看見她就冷著個臉,半分好顏色也不肯給她的。再陪就是相看兩相厭了。 心里腹誹,懷玉嘴上卻還是甜甜地應下:“是?!?/br> 江家兩位公子和小少爺都站在江老太爺身后,眼下看她的目光又是戒備又是震驚,尤其是江焱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團麻了。 玩心一起,懷玉趁著老太爺沒注意,沖他們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眼神涼涼的,像黃泉里爬上來的惡鬼。 “哇!”兩位公子尚算鎮定,可江家這一向最怕鬼的小少爺站不住了,驚叫一聲退后兩步,差點杠著后頭江崇的腳摔下去。 “做什么!”老太爺被他嚇得一抖,回頭就怒喝,“大吼大叫,成何體統?” “爺爺。我……她……”江焱指著李懷玉就想告狀。 然而,抬眼看過去,他家小叔的眼神冷冽非常,帶著警告看著他,比他旁邊那惡鬼和善不了幾分。 江焱:“……” “怎么?”老太爺看著他,微怒道,“話都說不清楚了?” 咽了口唾沫,江焱緩緩放下了手,帶著哭腔道:“沒事,是孫兒太大驚小怪了?!?/br> 老太爺神色嚴厲地道:“都是有官職的人了,怎么能還這般輕???你小嬸嬸身子本就不好,你這樣吼叫,嚇著她怎么辦?” 江焱這叫一個委屈??!誰嚇誰啊這是?他被這陰魂不散的長公主嚇一跳就算了,小叔還瞪他。小叔瞪他也就算了,爺爺還兇他! 他造什么孽了?! “不妨事?!崩顟延袷执蠖鹊氐??!靶∩贍斠膊皇枪室獾??!?/br> 老太爺頷首看向她,溫和地道:“你是個好脾氣的。這寺廟里有不少難得的山間野菜,午膳的時候,你記得再同玄瑾一起過來?!?/br> “是?!?/br> 江焱氣得直磨牙,見這兩個人行完禮要走了,連忙也跟著上去行禮:“爺爺,我還有東西要問小叔,先告退?!?/br> 江崇和江深也道:“父親先休息,兒子也有話要問三弟?!?/br> 江玄瑾一向不喜歡熱鬧,府里的人都知道,往日里去看他,都是一個個商量好時間,分開去的。今日倒是好,怎么都湊成堆了? 老太爺不解,只點頭讓他們走,捏著龍頭杖盯著他們的背影,猶自在想,他到底什么時候能再抱個孫子? 第65章 心疼我? 江玄瑾和李懷玉沒走兩步就被這三個人堵住了,他們來得氣勢洶洶,可到他們跟前站著,相互看看,誰也沒先開口。 讓他倆這樣湊成堆,怎么開口?江崇思忖片刻,道:“三弟借一步說話?!?/br> 江玄瑾看他們一眼:“想干什么?” “就是說兩句話罷了?!苯推沉伺赃厓裳?,小聲道。 看他們這顧忌她的模樣,李懷玉倒是大方:“那我就先回南院了?!?/br> “弟妹……不,殿下留步?!苯钐值?,“在下也有話想問殿下?!?/br> 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懷玉朝旁邊作請。 她跟江深過去了,江玄瑾也只得隨江崇和江焱去另一邊,看他們到底要問什么。 “殿下與三弟,不是該分開了嗎?”江深往石凳上一坐,撐著下巴吊兒郎當地道,“怎么還跟沒事人似的在一起?” 懷玉坐下,比他還吊兒郎當地答:“這個得去問你家三弟,他讓我來安撫老爺子的?!?/br> 江深笑了:“在下一直覺得奇怪,白府那樣的門第,怎么能教出白四小姐這樣隨性灑脫之人。如今真相大白,倒是說得通了,殿下與尋常人家的姑娘,還是大不相同的?!?/br> 這二公子可不簡單,面對她,竟還能說出漂亮話來!懷玉勾唇,深深看他一眼,道:“都是明白人,二公子不妨有話直說?!?/br> 點點頭,江深道:“那我就開門見山吧,殿下當初接近三弟,想必也是有所圖謀,目的可達到了?” 這說得還真是夠直接,懷玉摸了摸鼻尖,點頭道:“算是達到了吧?!?/br> “那殿下如今是什么想法?”食指點了點面前的石桌,江深問。 懷玉失笑:“還能有什么想法?二公子難不成以為我如今和紫陽君還能繼續過日子?我與他之間只剩一個青絲之事未結,別的再沒有了?!?/br> “哦?”江深挑眉,“好歹也有半年多的夫妻情誼,殿下當真半點不留戀?” 已經半年多了啊。 懷玉垂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 半年多不算短,可也不算長啊,沒能長到他們彼此死心塌地。也沒能長到心里生出決絕的勇氣,陰謀算計、任何一樁往事揭開,都會讓他們不能在一起。 這半年只是她做的一個夢而已,夢里她可以不管不顧地和江玄瑾膩在一起,享受以前從未有過的溫存??梢怀瘔粜?,她就得接受事實: 只要她是丹陽,江玄瑾就依舊像以前那般厭惡她。 “丹陽……”寺廟另一邊,江崇連連嘆息,“你既然都知道了,何不讓她走?” 江玄瑾背靠著朱紅的柱子,冷淡地道:“還有事沒做完?!?/br> “什么事需要她來做?”江焱不解。 秋風吹過指間,有一種流沙般的觸感,江玄瑾伸手接著穿堂而過的風,漫不經心地道:“很多?!?/br> 江焱皺眉。有些焦躁地道:“小叔您這是在找借口!侄兒真不明白她有哪里好,為何都這樣了,小叔還不肯放手?” 他語氣很急,帶著股孩子氣的埋怨和憤怒,江玄瑾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個已經有自己下巴高的侄兒,輕聲問:“你真不知道她哪里好?” 很平靜的一個問句,落在江焱耳朵里,卻是叫他莫名心虛。 “侄……侄兒沒看出她哪里好?!毖凵褚葡騽e處,江焱捏著拳頭道,“她借人身子蠱惑小叔,以前也是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是個壞人!” 伸手捻了他肩上落葉,江玄瑾淡淡地道:“既然知道她是壞人,就別總看她了。若是跟著學壞了,倒讓大哥擔心?!?/br> 江崇一愣,聽明白了這話其中含義,眼神一沉:“焱兒?” “我……我不是,我沒有!”江焱慌忙擺手,“之前讓人盯著她,是想找她的錯漏,好讓小叔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 站直身子,江玄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焱咬唇,聲音漸低,最后直接閉了嘴。 怎么會被小叔察覺的?他想不明白,他表現得分明對江白氏很是厭惡抵觸,小叔怎么會知道他的心思? 人的感情除了愛恨,還有一種。叫惱。白珠璣是他錯過了的人,心里多少都會有幾分不甘??此c小叔感情日篤,看她每天都笑得明艷,江焱無措之下,就生出了惱意來。 他喜歡挑她的毛病,喜歡挑撥她和小叔,但每次離害她受苦了,他心里又難受得很。距離大概是五步,五步之外,他會冷眼相待,可跨進五步之內,他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江府花園、躲藏之間撞見她的時候。 心會跳很快。 這種復雜的情緒,江焱不知道該怎么排解,他也明白這不對,不是小叔教他的正道,可就是無法遏止。 眼下,終于是被小叔揭穿了。 臉上發燙,江焱再不敢吭聲。后頭的江崇神色也復雜,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同三弟說,但現在也沒心情了,朝他一拱手就道:“我先回去,與焱兒好生談談?!?/br> 江玄瑾頷首,平靜地目送這兩人離開,視線一轉,看向廟前的那處石桌。 江深和李懷玉有說有笑的,神情一點也不嚴肅,仿佛是出來喝茶的友人,肆意地談天說地。 “呔!《郎豺女豹賦》是你們這群人寫的?瞎編的功夫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