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好?!彼?。 既然是殿下的決定,那就聽她的。 懷玉聞言,臉上的笑意又重新綻開,蹦蹦跳跳地回到妝臺前,拿了簪花就朝她道:“來替我挽髻?!?/br> 青絲應聲,剛想伸手去接。卻突然聽得門口有什么東西一響。 “誰?”反應極快,她閃身便到了門外。 靈秀端著水盆往里走,差點撞上她,堪堪穩住身子,抬眼道:“怎么這么急?” 青絲一愣,再往左右看看,好像沒別的人了。 “你剛來?” “是呀?!膘`秀越過她就進門,把水盆放下,擰著帕子問,“青絲jiejie這又是怎么了?” “沒事?!睉延裥Φ?,“習武之人有個風吹草動的就容易緊張?!?/br> “這樣啊?!膘`秀點頭,也沒多問,麻利地收拾了床鋪,又整理好紗簾,接著就退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懷玉低聲問青絲:“有問題嗎?” 青絲搖頭:“應該沒有?!?/br> 靈秀這丫頭膽子小,誰大聲同她說話她都會紅眼睛,若真聽見了什么,斷不會還這樣從容。 懷玉頷首,接著挑妝匣里的簪花。 靈秀離開主樓,端著手走了老遠,看起來正常得很。 然而,等拐過一個墻角,周圍再沒了人,她陡然腿一軟,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氣。 “白四傻子回來搶身子了……” 腦海里響起方才聽見的這句話,她臉色慘白,渾身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用過早膳,青絲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帶了個不得了的消息。 “陸掌柜說,有人朝飛云宮的人下手了?!?/br> 懷玉皺眉:“得手了嗎?” “沒有,刺客反而落在了君上手里?!鼻嘟z道,“現在人已經關進了大牢?!?/br> 輕輕松了口氣,懷玉笑道:“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br> “另外,云大人似乎是察覺了什么,一直在追問陸掌柜關于您的事?!?/br> “這個么……”懷玉撓撓鬢發?!坝袡C會我親自坦白比較好,陸景行那邊,你讓他先扛著?!?/br> 青絲抿唇:“陸掌柜頗有怨氣?!?/br> 他那個人,什么時候沒怨氣了?可每回都是嘴上怨,幫起她來卻半點不含糊。 懷玉摸著下巴道:“等大事結束,我得好生謝謝他?!?/br> 拿什么謝?青絲搖頭:“陸掌柜什么也不缺?!?/br> “那可不一定?!睉延裣肓讼?,嘿嘿直笑。 晴朗無比的一天,陸景行坐在滄海遺珠閣的二樓上,一把南陽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鳳眼看著遠處,微微失神。 旁邊的就梧正稟著消息,抬頭看他一眼,微微皺眉:“您有在聽嗎?” “嗯?”慵懶地應一聲,他回眸,笑吟吟地道,“聽了,不就是說紫陽君厲害得很,與柳廷尉杠上了么?” 就梧嘆息:“看您這神態,還以為沒聽進去?!?/br> “不用管我,我這人就這樣?!标懢靶泄创叫?,“做什么事都沒個正經?!?/br> 就梧搖頭:“以前公主??淠?,說您要不是誤入商途,定能成國之棟梁?!?/br> 她還會夸他呢?陸景行頗為意外,接著便笑道:“國之棟梁就算了,我若是入朝為官,定也成了丹陽余孽?!?/br> 這倒是不假,就算不在朝為官,陸掌柜對長公主之事也是盡心盡力,比對他自己的生意還認真。 一念閃過,就梧突然問:“您對公主,當真只有知己之誼?” 搖著的扇子突然一停,陸景行挑眉看他:“怎么這么問?” 就梧道:“生死之交如紫陽君和柳廷尉,尚有反目成仇的這天??赡c長公主,交好了近五年,竟一次架也沒吵過?!?/br> 輕笑出聲,陸景行搖頭:“誰說不吵?我以前同她在一起,嘴上誰也沒饒過誰。只是我這個人大度,真吵得厲害了,會讓著她些?!?/br> 不讓不行啊,李懷玉那個人霸道得很,說不贏了就動手,一邊動手還一邊道:“你敢還手試試?本宮立馬喊抓刺客,非把你開得滿街都是的店鋪封得一個不剩!” 陸景行覺得,自己之所以被她吸引、跟她交好,最大的原因就是她很特別——臉皮特別厚,完全沒有女兒家該有的矜持和嬌羞。 他從來不稱李懷玉是紅顏知己,非得用個稱呼的話,那可能是好兄弟之類的,以至于那么多年,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對她有什么別的心思。 直到她薨逝。 “啪”地一聲收攏折扇,陸景行垂眸道:“不提舊事了,我現在得去幫江玄瑾一把?!?/br> 既然現在想做的事相同,有些事,倒是不妨告訴他。 廷尉府。 江玄瑾與柳云烈相對而坐,氣氛正凝重。 “長公主與司馬旭生前便合不來,若論動機,她的嫌疑依舊最大?!绷屏页谅暤?,“司馬旭死前幾日還與她在朝堂上爭執……” “柳大人?!贝驍嗨脑?,江玄瑾道,“你以為本君是為何執意重審?” 柳云烈一怔,看一眼他那了然的神色,別開了頭:“下官不知?!?/br> “那不妨去問問厲奉行?!苯?,“讓他替你回憶一下當初是怎么做的偽證!” 此話一出,柳云烈愕然地看他一眼,接著倒是笑了:“你原來是知道了這件事?!?/br> 不心虛,不驚慌,竟然還笑?江玄瑾皺眉,很是不能理解地看著他:“堂堂廷尉,攛掇人做偽證,你不覺得羞愧嗎?” “君上有所不知?!绷屏夜笆值?,“司馬旭的確是長公主所殺,但長公主此人心機深沉,狡詐多謀,當時把所有的證據都銷毀得干干凈凈,若是用正常的法子,就要放她逍遙法外,下官也是出于無奈,才行了下策?!?/br> 江玄瑾只當他是狡辯,眼神冷冽。 柳云烈又道:“當年平陵君暴斃,所有人都知道是長公主所為,不就是因為半分證據也沒有,所以不曾論罪?有此前車之鑒,下官只能鋌而走險?!?/br> “司馬丞相為北魏效忠五十年,總不能讓他也死得和平陵君一樣冤枉?!?/br> 平陵君,先皇之弟,丹陽之叔,大興四年長公主駕臨他府上,去看了他一眼,之后他就中毒身亡,死狀凄慘。 江玄瑾也聽過那件事,怔愣片刻,他垂眸:“平陵君與長公主是怎么回事沒人知道,但就如今司馬旭一案而言,你沒有證據,何以就認定人一定是長公主所殺?” “除了她。誰會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司馬丞相在朝中人人稱贊,不曾與他人有過節,唯獨長公主?!绷屏覔u頭,“兩人當時在朝堂上如何因陛下親政一事爭執的,你應該也看見了?!?/br> 司馬旭當時主張長公主還權于帝,設內閣輔佐。長公主覺得荒謬,當堂就與司馬旭罵起來,端的是刀光劍影,劍拔弩張。 以長公主的個性,為此事后報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玄瑾攏著袖口微微思忖。 柳云烈見他松動,連忙又道:“下官不清楚究竟是誰誤導了君上,但君上您要知道,長公主在朝八年,以女兒之身握緊朝政大權,絕不是泛泛之輩。以她的心計和城府,哪怕是死了都還可能留了后手,您萬不可中計?!?/br> 死了的人再怎么可怕,也不可能比活著的人手段多。江玄瑾嗤笑,回神道:“大人既然承認教唆厲奉行做偽證。那他之前的證詞就用不得了。若大人還執意認為是長公主殺人,就找別的證據來說服本君?!?/br> 說罷起身,抬步就要往外走。 “君上!”柳云烈跟著站起來,頗為惱怒地道,“若找不到證據,難不成真讓這案子翻過來?” 這問題問得多余,江玄瑾連回答都欠奉,只回頭看他一眼,便跨出了門。 離開廷尉府,他心里遠沒有面上看起來那般鎮定。 丹陽與司馬旭交惡是真,若他不快些查清孫擎和那些刺客背后的人,這一點便會讓原判占上風。 可是,若柳云烈做偽證當真只是為了讓丹陽伏法,那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 “君上?!?/br> 正走著,旁邊的乘虛突然提醒似的喚了他一聲。 江玄瑾抬頭,一眼就看見了前頭馬車邊站著的人。 微微皺眉,他停了步子,眼里染了一層不悅。 “哎,都說見面三分笑才算是禮儀周到。君上看見在下不笑也就罷了,做什么還瞪人?”陸景行搖著扇子笑得風流倜儻。 “有何貴干?” 冷冰冰的幾個字,一點也不友善。 陸景行嘆息:“還以為君上需要司馬旭一案的佐證,看這樣子是不感興趣了?!?/br> 眼神一凜,江玄瑾走到他面前:“什么佐證?” 合了扇子往對街的茶樓一指,陸景行抬步先走。江玄瑾皺眉,略微一想,還是跟了上去。 幽靜的廂房里茶香四溢,陸景行搖著陶杯曼聲問他:“在君上眼里,長公主與司馬丞相關系如何?” 江玄瑾道:“針鋒相對?!?/br> “也就那一次朝堂上針鋒相對過,后來就再沒有了吧?”陸景行笑道,“之后幾日朝會,你可還曾見他們爭執過?” 垂眸回憶片刻,江玄瑾皺眉:“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他一個商賈,何以連這種朝堂細節都清楚? 輕笑一聲,陸景行道:“君上可別忘了,在下是丹陽長公主的‘狐朋狗友’,旁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br> 陸掌柜與長公主關系匪淺。甚至一度有人傳他要入后宮為駙馬,他知道的事情,定然不比青絲少。 意識到這一點,江玄瑾不再懷疑,只道:“你一次說個明白?!?/br> 抿一口香茗,陸景行道:“丹陽此人明面上看著囂張霸道,但是非分得很清楚。與司馬旭當朝沖突之后,她寫了一封密信去司馬府,闡明了立內閣的弊端?!?/br> “司馬丞相是個賢者,他一看就明白丹陽與他爭執的本意不是舍不得放權,而是不能立內閣。于是他回信一封,兩人和解?!?/br> “有這樣的前提在,丹陽長公主壓根不可能對司馬丞相動殺心?!?/br> 江玄瑾聽得有些困惑:“寫密信?丹陽?” 那么剛愎自用的人,怎么可能因為一次爭執特地寫信?聽陸景行這樣說,丹陽都不像個為亂朝野的禍害,倒像是個明主了。 “你若是不信,便去飛云宮和司馬府找吧?!标懢靶械?,“什么都有可能騙你,但字跡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