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江玄瑾下頷緊繃,看看燈籠又看看她,眼里飛起了千年的霜雪。 李懷玉咧嘴,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臉,眨眼道:“是你說摘不下來就不見我了呀。我說過要同你‘歲歲常相見’的,你不記得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l敲著茶勺唱出來的詞,止不住地又回響在了耳邊。 身子一僵,江玄瑾瞪眼看著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不少人經過一家酒樓旁邊,都停下來張望。 一個長得極好看的男子捧著一盞燈籠站著,臉色難看得很。而他面前,一個靈巧的姑娘伸手叉著腰,笑得酒窩盈盈。 白府。 江玄瑾一聲不吭地拿膏藥涂著她手背上裂開的傷口,李懷玉趁機就占人便宜——貼著他的背,下巴放在他肩上。貪婪地盯著人家的側臉看。 “你怎么還沒消氣呀?”她苦惱地問,“不是都給你摘月亮了嗎?” 他沒說話,薄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線。 “是不是心疼我了?我也沒摔著呀……嘶!疼!你輕點!” “還知道疼?”終于開口,江玄瑾語氣很差,“自己身子是個什么樣子自己不清楚?” 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養了十幾天才有點人樣,哪是她這樣折騰的?方才要是沒勾住柵欄呢?要是他反應也不夠快,接不住呢? 被他兇得愣了愣,懷玉眨眨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睛陡然亮起來。 “江玠?!彼八拇竺?。笑得意味深長,“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抹著藥的手一頓,他黑著臉抬頭:“想做這種夢,就白天睡覺?!?/br> 說完,把藥膏往床邊一放,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的人不甘心地朝他吼:“我都那么心疼你,你心疼我一下怎么啦?小氣鬼!” 江玄瑾沒應,他跨出門檻,徑直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心疼嗎? 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冷笑,就算心口會疼。那也是染了心疾了,跟她沒什么關系。 推開房門,江玄瑾抬眼就看見了桌上放著的一個燈籠,又圓又亮的,像極了月亮。 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他進屋,把它捧起來放在了窗臺上。 窗外夜色沉寂,窗邊明月皎皎。 上床就寢,江玄瑾做了一個很恬靜的夢,夢里有一片溫柔的月光,和一抹揮之不去的藥香。 第二天清晨。 白孟氏入獄。白府氣氛一片凝重,在得知自己母親要被關押十八年的時候,白璇璣坐不住了,帶著一眾叔伯嬸嬸就沖到了南院。 “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懷玉剛睡醒就被人迎面吼了這么一嗓子,當即皺了眉:“什么?” 白璇璣雙眼通紅地看著她:“母親就算有錯,那也是你要叫一聲‘母親’的人,你竟然把她送進大牢關十八年!十八年??!你孝心何在?” 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李懷玉坐直身子,痞笑:“把她關進大牢的是陛下,不是我?!?/br> “若不是你進宮去告狀,她能被關嗎?”后頭的嬸嬸白梁氏怒道,“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這么狠心?” “是啊?!卑讋⑹弦矌颓?,“咱們都在想法子救她呢,你倒是好,不但不幫忙,反而還去告御狀!” “太沒有良心了!” 屋子里一時唾沫橫飛,李懷玉茫然地抹了把臉,問靈秀:“白孟氏是為什么被關的來著?” 靈秀皺眉回答:“因為下毒謀害您?!?/br> “哦對?!睉延顸c頭,又看向旁邊這群叔叔嬸嬸,“她先下毒想殺我,還怪我告她御狀?” “你不是沒死嗎?”白梁氏皺眉道,“你還活得好好的,她卻要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十八年,你覺得公平嗎?” 懷玉聽得笑了:“律法便是如此,殺人償命,我沒死,所以她也還活著,只是活得不自由些,算是對她惡行的懲罰。這還不公平?” “可她是你母親??!”白劉氏滿眼怨恨地看著她,“哪有女兒狠心到讓母親去坐牢的!” “我想過了?!卑阻^道,“這件事因你而起,只要你去跟陛下求情,說母親不是故意的,那陛下一定會減輕對母親的懲罰,讓她早日回來?!?/br> 這話說的,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懷玉安靜看著她們,等她們說夠了,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我不要?!?/br> 滿屋子的人都睜大了眼看著她,白璇璣尤其不敢置信:“你怎么這樣?” “我怎么樣?”抬眼回視她,李懷玉冷笑,“她對我下得去手,我為什么對她下不去手?” 都被害得差點死了,她還得回頭去原諒別人?像她這種心胸狹隘的人。沒把白孟氏弄死都算脾氣好,這些人竟然還企圖讓她幫忙把她救出來? 還真是不如白天回去睡個覺呢! 說來也怪,世上似乎到處都不缺這種拿著親戚關系綁架人的畜生,分明害人的人是罪無可赦,這些個人卻總喜歡指責被害的人,用血緣勸,用道德綁,非要讓被害的人接受他們的感化,再給害人的人一次犯錯的機會。 什么缺心玩意兒! “你……你是真以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可以不把白家放在眼里了?”看著她這態度,白梁氏氣了個夠嗆。指著她就道,“沒有白家,你怎么可能嫁得進江府!” “就是!”白劉氏也道,“真把大家都得罪透了,你以為你能有好日子過?” 勸說不成,這群人明顯是惱了,紛紛威脅起她來。 “你不救白孟氏,足以證明你毫無孝順之心。咱們把事兒往江府一說,人家還肯要你這個兒媳婦?” “這事傳出去,整個京都的人都會罵你,別說嫁給紫陽君了。你以后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李懷玉聽得很不耐煩:“說完了嗎?說完了我還要睡覺?!?/br> “你!”白璇璣走到床邊,扯著她的被子就道,“你今日不給我個說法,就別想睡了!” “是啊,這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睡得著!” 一群人站起來,都圍到了她的床邊,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要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還真得被這場面嚇得就范,可床上這位什么場面沒見過?就幾個碎嘴的婦人。想嚇她? 捏了捏拳頭,李懷玉看著白璇璣道:“你再扯一下試試?” 白璇璣一愣,被她這眼神看得心里一顫,下意識地就想放手。 然而,這么多人站在她這邊,她哪來的道理退縮?定了定神,她捏緊被子道:“怎么,害了母親還不算,還要打我嗎?你敢動手,我便去讓人請紫陽君過來,讓他看看自己想娶的到底是怎個兇惡冷血之人!” 懷玉很想告訴她。紫陽君本也沒覺得他自個兒娶的是個好人吶!然而不等她開口,門口有個聲音先響了起來。 “本君一直在此,不勞二小姐相請?!?/br> 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補加更不算鉆石 好比洶涌的洪水突然撞上堤壩,此話一出,整個屋子里的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僵硬片刻,齊齊回頭往外看。 江玄瑾負手立于主屋門口,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君……君上?”白璇璣一臉駭然,眼里一閃,立馬收斂了態度,松開手退后半步。 原本堵在床邊的叔伯嬸嬸,見狀也紛紛退到一側,露出床上那半靠著的人。 “你下朝了?”懷玉瞧見他就咧了嘴。 跨門進來,江玄瑾慢悠悠地走到床邊坐下,撫了衣擺道:“今日朝事少,下得早些?!?/br> 說完,又抬眼盯著她看,一雙墨眸眨也不眨。 懷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炙熱目光看得有點臉紅:“你干什么?” 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看看你有多兇惡冷血?!?/br> 李懷玉:“……” 意識到紫陽君這是來給白珠璣撐腰來了,屋子里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她們至今沒有想通紫陽君為什么會娶白珠璣,更沒有料到他竟會護她至此。 白璇璣皺緊了眉,捏著帕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猛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上,“呯”地一聲響。 “君上!”她兩眼泛淚地道,“求君上救救我母親!” 李懷玉忍不住感嘆啊,身份真是個好東西,這些人對她就是又威脅又扯被子的,對江玄瑾卻又跪又拜。聽聽這跪地的聲音,回去膝蓋得青了吧? 然而白二小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膝蓋,一雙眼只盯江玄瑾,哀聲道:“只要能救出母親,璇璣做什么都可以!” 側眼看了看她,江玄瑾問:“當真?” 白璇璣連連點頭,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得李懷玉都有點感動。 然而,江玄瑾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只道:“既然如此,本君替你指條明路?!?/br> 眼睛一亮,白璇璣連忙道:“君上請說!” “進宮面圣,去求陛下開恩?!苯?,“此案是陛下御審御判,哪怕是本君也推翻不得。但二小姐有如此孝心,大可面稟陛下,替白孟氏頂罪?!?/br> 也就說,讓白孟氏出來。她進去被關十八年。 白璇璣想也不想就沉了臉:“這怎么可能?” 她年華正茂,尚未出嫁,怎么能進大牢? “不是做什么都可以?”看著她這反應,江玄瑾皺眉,“二小姐的孝心,還抵不過牢里的十八年?” 怎么可能抵得過?她要的是絲毫不付出代價地把白孟氏救出來,可不是要自己去遭罪!白璇璣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就這么僵硬地低頭跪著。 于是江玄瑾又問旁邊的人:“你們有人愿意頂罪嗎?” 屋子里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回答。嘴皮子上的功夫誰都行,可真要遭罪才能救人……誰傻了才去呢! 看著屋子里這赤橙紅藍青綠紫一片,李懷玉樂了,忍不住偷偷伸手,勾了勾旁邊江玄瑾的手指。 江玄瑾一頓,很是正經地瞪她一眼,將手收回了袖子里。背脊挺直,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瞧著他這反應,懷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有點想親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