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要是換成丹陽長公主,遇見這種人,肯定就直接拖出去砍了吧?壞人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也就是好人活得累。 沉悶地嘆了口氣,他咳嗽了兩聲。 馬車的確顛簸,乘虛想來是擔心他,策馬跑得很快,可這姑娘的懷抱卻意外地穩當,躺著躺著,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迷糊之中,江玄瑾感覺得到這人一直在輕輕拍著自己,嘴里還哼著有些耳熟的小調,溫柔又纏綿。 懷玉哼的是《春日宴》,一邊哼一邊低頭看他,見他都沒什么反應了,眼里暗光便是一閃。 這可能是江玄瑾最脆弱的時候了,也是她最有機會殺了他的時候。 伸手摸了摸身上,沒有任何的尖銳之物。再搜搜他身上,好像也沒有匕首一類的東西。懷玉擰眉,這該怎么辦?動手掐?可乘虛就在車簾外頭,江玄瑾只要吭一聲,他就會察覺。 李懷玉這叫一個悔啊,方才街上打斗的時候,她為什么不順手撿一把刀呢?再不濟匕首也成啊,怎么能直接走了呢! 瞪眼看著懷里的人,她覺得有點不甘心,一邊拍他一邊認真思考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江玄瑾太久沒睡好覺了,這一覺睡得實在踏實,夢里草長鶯飛,是個極好的春天。他踩著厚厚的青草緩步往前,看見遠處有一襲宮裙綻放在高高的棗樹之下,顏色鮮活,光影婆娑。 睜開眼的時候,他還有些沒回過神。 “醒啦?”床榻邊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夠厲害的呀,大夫還說你會睡到明日呢?!?/br> 一聽這聲音,江玄瑾就又沉了眼:“你怎么還在這里?” 懷玉詫異地看著他,接著就有點委屈:“人家擔心你呀,一路送你來藥堂,怕乘虛照顧不好你,就眼巴巴在這兒守著。你倒好,醒來就嫌棄人!” 微微一頓,江玄瑾看了一眼四周。 好像是藥堂的廂房,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屋子里點了燈,這姑娘坐在他床邊,乘虛卻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遠處。 揉了揉眉心,他起身下床:“藥方拿著,回府?!?/br> “你急什么呀!”懷玉一爪子就將他按了回去,“你府里熬的藥哪有這濟世堂藥罐子熬出來的好???人家老大夫都說你這病來勢洶洶,最好在這兒住兩日好生調養。你要是現在回去,府里還不得亂成一團?” 更重要的是,江家哪有這兒好下手???到了嘴邊的鴨子,一定不能飛! 她這一臉發自內心的誠懇,看得江玄瑾疑惑了。 這人……難不成是真心為他好? “主子,屬下已經派人回去知會過了?!迸赃叺某颂摻K于開口,“料想您也不愿老太爺擔心,便說要在宮里再忙幾日?!?/br> 乘虛都這樣說了,江玄瑾沉默半晌,終于是老實躺了下去。 只是…… 閉眼也忽視不了旁邊那灼熱的目光,他微惱:“你看著我干什么?” 李懷玉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瞅他:“你好看?!?/br> 胡說八道,生病的人還能有好看的?江玄瑾皺眉。 “你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啊?!睉延竦?,“我這個人不撒謊的?!?/br> 此話一出,江玄瑾氣極反笑。 她還不撒謊?從遇見到現在,這個人嘴里一句真話也沒有!她要是不會撒謊,全天下都沒騙子了! “哎呀,你可終于笑了!”懷玉樂得拍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我就喜歡看你笑!” 尤其是被氣笑的這種,特別解氣。 江玄瑾黑著臉閉上了眼。 懷玉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去乘虛面前,朝他伸手。 “怎么?”乘虛一臉不解。 “藥方啊,大夫不是說戌時末之前要再煎一副嗎?方子給我,我去找藥童?!?/br> “這……”乘虛搖頭,“我親自去?!?/br> 懷玉瞪眼:“怎么?怕我給他下毒???” “不是,但主子要入口的東西,都該由我把關?!?/br> 沒好氣地叉腰,懷玉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怕他中毒么?我把關不就好了?再說了,這里就你一個人,你去煎藥,還不得我來守他?我真要害他,等你走了不是一樣?” 乘虛聽得呆了呆,茫然地想,好像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哦! “那……”他拿出了藥方。 懷玉一把搶過,捏在手里朝他揮了揮就往外走。 床上的江玄瑾睜開了眼。 “主子?”乘虛有點忐忑地問,“要不屬下跟去看看?” “不必?!苯p咳兩聲,“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br> 乘虛撓撓頭,小聲道:“屬下倒是覺得這姑娘性子直爽,不像要害您。聽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話你也聽?”江玄瑾皺眉,“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你還信這些花言巧語?” 乘虛一頓,不敢吭聲了。 江玄瑾黑著臉想了一會兒,低聲又補上一句:“信不得的,誰信誰傻?!?/br> 第7章 纏住他,套路他! 李懷玉捏著藥方,七拐八拐地找到了藥童。 “這藥得熬半個時辰?!彼幫チ怂?,起了罐子道,“我手里的活兒有點多,姑娘可否幫著看顧一二?” “好說?!毙Σ[瞇地點頭,懷玉接過他手里的扇子,搬了凳子來坐在小火爐旁。 藥童火急火燎地就去了另一邊,偌大的后院,到處都是正在熬著的藥,他沒空注意她這邊。 懷玉瞅了瞅那藥罐,微微瞇眼。 半個時辰后,熬好的藥盛在了碗里,放在了江玄瑾面前。 江玄瑾半靠在床頭,看一眼藥又看一眼她,別開了頭。 懷玉一愣,接著就一屁股坐在床邊,端起碗吹了吹:“我知道了,來,我親手喂你!” 眉梢跳了跳,江玄瑾沉聲道:“不想喝?!?/br> “生病了不喝藥怎么行?”她瞪眼,然后跟哄孩子似的道,“你看啊,人家熬這藥熬了半個時辰呢,用的藥材也都是上好的,就算不心疼我,你也該心疼心疼這藥材?!?/br> 垂眸看了看那褐色的藥汁,江玄瑾眸子里暗光微閃。 “你先喝一口?!?/br> 嗯?懷玉一愣,接著就斂了笑意:“你懷疑我?” 咳嗽兩聲,江玄瑾道:“入我口的東西都有人先嘗,這是規矩?!?/br> “得了吧,你就是覺得我會下毒害你?!编托σ宦?,懷玉的表情冷淡下來,看著他道,“這藥我守著熬了半個時辰,還燙著了手,結果好心喂了驢肝肺?!?/br> 這語氣,聽著像是真傷了心。 然而江玄瑾不吃這套,淡聲道:“是你自己要去熬藥的?!?/br> 言下之意,自作自受,自討苦吃,自尋沒趣。 “你若是不愿,現在走也來得及?!?/br> 李懷玉聽著,笑了一聲,將藥碗里的勺子往旁邊矮凳上一扔,端起碗咕嚕咕嚕就將藥灌了下去。 沒錯,不是嘗了一口,而是整碗都喝了個底兒朝天。 江玄瑾本還是一臉淡然,看見她的動作,眼里神色終于是有了波動:“你干什么?” 放下空碗,懷玉抹了把嘴:“不是懷疑我嗎?那這藥你別喝了,讓乘虛重新熬吧?!?/br> 說完,起身就走。 “……”江玄瑾有點意外了,以他的判斷來說,這姑娘應該是打算纏著他的,雖然不知道目的,但應該沒揣什么好心思。 結果怎么的,他一句話沒說對,這人竟然就要走了? 李懷玉走得不快,甚至悄悄放慢了步子,背影看起來充滿了憤怒和委屈,肩膀還一聳一聳的。 當她腳步快跨出門檻的時候,總算盼來了后頭一聲:“等等?!?/br> 心里一喜,懷玉維持住委屈的表情,幽怨地轉頭:“怎么?” 江玄瑾輕輕嘆了口氣:“多謝你?!?/br>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家真要是當真對他好,他也該道謝,這是教養使然。雖說這姑娘眼神看起來不太令人舒坦,但行為上的確是沒有要害他的意思。熬了半個時辰的藥,一口氣喝下去,應該是燙了個夠嗆。 念及此,他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表情也柔和了些。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懷玉心里笑得那叫一個jian詐啊,什么叫以退為進,什么叫欲擒故縱,看看,她又成功了! 江玄瑾這人戒心有多重她是知道的,在他的戒心瓦解之前,她使什么陰招都沒用,所以方才在院子里猶豫了半個時辰,她還是沒往藥罐子里放東西。 事實證明,她果然是很了解他??! 咧了嘴蹭回床邊,她歪著腦袋看著他道:“你竟然會舍不得我走!” 剛柔和下來的臉,聞言又是一黑:“你瞎扯什么?” 只是道個謝而已! “好好好,知道你害羞,我懂就成了!”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懷玉道,“咱們心照不宣?!?/br> 心照個鬼的不宣??!江玄瑾氣得說不出話,又咳嗽了兩聲。懷玉“哎呀”一聲拍了拍腦袋:“你的藥被我喝了,今兒沒得喝,病情怕是要加重?!?/br> “……誰讓你一口氣把藥喝完了?!?/br> “我這不是生氣么?!睉延衿沧?,“掏心掏肺地對人好,換來個被懷疑的結果,擱誰誰不氣?” 江玄瑾輕哼一聲,躺回床上,閉目就睡。 已經是子時了,懷玉看他完全沒有要安頓自己的意思,也就往床邊一坐,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探著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