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眼看真的要忍不住,彎著腰,蹲在地上。 一回頭,看到在左后方就有一個洗手間,而且顯示著無人使用。 他一喜,“窩草?!庇至R了一句。 不再猶豫,快跑兩步,打開洗手間門,再無需壓抑忍耐。 此刻的感受就兩個字:暢快。 郝添頌覺得睡了很久,應該有一兩個小時,而且郝添慨已經回來。 他鼓了鼓肚皮,沒有難受的感覺,感覺仍舊是兩個字:輕松。 不再需要忍耐的郝添頌,在看到他二哥郝添慨進他房間時候,他仰著臉,給了二哥一個金燦燦高濃度甜甜的笑容。 郝添慨手里夾著核桃酥,不妨被郝添頌這么乖巧可愛的笑容,閃到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笑著不可置信地說,“從你不穿開襠褲起,就沒這么對我笑過了,甚是懷念?!?/br> “二哥?!焙绿眄炦€想說其他的,他不是感情豐富擅長嘴上說辭的人,舔了舔還是說不出來心里的感動和感激。 郝添慨被他叫得心里一驚,核桃酥放在嘴邊,來不及咬,一臉緊張嚴肅地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嗎?我叫醫生進來?!?/br> “我沒有不舒服?!焙绿眄炚f,覺得這么婆婆mama的不像自己了,干脆直接說,“以前看你不順眼的地方太多,對你態度有些不好,以后,我都叫你二哥吧?!?/br> “別,還是叫我名字吧?!焙绿砜?,抹汗,“你突然感性起來,我不適應。你先別說話,讓我靠著門?!?/br> 郝添頌忍了忍,才把溜到嘴邊“腦殘”這個詞說出來,他想了想,說,“給我找個男護工,力氣大點,干凈點的?!?/br> “不是有許細溫照顧你,還需要男護工做什么?”郝添慨咔嚓咔嚓吃核桃酥。 “她力氣小,搬不動我?!焙绿眄炧洁熘f,“有時候……不方便?!?/br> “我記住了?!焙绿砜酝炅?,扯了紙巾擦手指,“阿頌,你下午沒有喝水?躺著活動量小,要多喝水?!?/br> 郝添頌說,“不渴?!庇终f,“喝了一直上廁所,以后你在家的時間,我多喝點算了?!?/br> “許細溫呢?”過了會,郝添頌問,這幾天,他每次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都是許細溫的。 郝添慨說,“在洗床單?!彼σ饕鞯?,真誠地稱贊,“有個女人照顧就是不一樣,上心得多,你躺在床上不動彈,她還能幾天給你換一次床單,能有多臟?!?/br> “……”郝添頌看向腳那里,果然是換了床單的,可……不是前天才換得床單嗎? 郝添頌有點激動,聲音不敢大,“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焙绿砜焕斫獾艿艿耐蝗磺榫w轉變,他有點迷茫。 “你什么時候幫我……幫我……”郝添頌咬牙,“小解?!?/br> 郝添慨一臉無辜,“沒有啊,我剛回來,許細溫說你在睡覺,我就沒進來?!焙绿砜T口走,“許細溫不知道在哪里買的核桃酥,味道不錯,我再去吃一個,阿頌,你要嗎?” “不要?!焙茴j敗很懊惱的聲音,又責怪,“不知道我在家里躺著,總在外面溜達什么,我要是有什么事情,身邊每個人怎么辦?!?/br> “你你無理取鬧?!蹦康煽诖艉?,郝添慨捏著嗓子說。 郝添頌氣得想捶床,可他的手臂抬不起來。 已經關上的門,再次打開,郝添慨探頭進來,一臉欠揍的笑,“阿頌,你尿床了?!?/br> “滾?!焙绿眄灤笊らT叫。 郝添慨見他真的生氣了,沒敢再調侃,趕快關上門,走了。 “許細溫啊許細溫,你一定讓我這么難堪嗎?”只有郝添頌的房間里,郝添頌自言自語,沒有人的回應。 晚飯,照例,是許細溫做。 這幾天,飯菜出鍋,許細溫先盛出來一部分,留給郝添頌,放在一旁等著涼。 許細溫和郝添慨在餐桌旁吃飯,一般郝添慨說得多,說欣榮的藝人和項目,許細溫聽得多應得少。郝添慨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就漸漸不說了,好在他巧舌如簧,總能找到話題。 許細溫吃得很快,端著不太燙的食物,進郝添頌房間,喂他。 從許細溫進房間,郝添頌就一直看著她。 許細溫專心地搬小桌子放在床上,又把飯菜放上去,這才說,“吃飯吧?!?/br> 郝添頌嗤一聲笑,“不笑話我兩句?!?/br> “笑話你什么?”許細溫沒笑,她平靜的臉上,溫溫柔柔的表情。 郝添頌哼了一聲,“給你十分鐘的時間笑話我,過了這個時間,就不準再提白天的事情?!痹S細溫還沒應聲,他又說,“五分鐘,只有五分鐘的時間?!?/br> “你想先吃菜還是喝湯?”許細溫自說自話,“還是先喝湯吧,潤潤嗓子?!?/br> 郝添頌覺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有些惱,“等我哥給我找的男的護工,你就走吧,去上班,別在這里?!?/br> “為什么?”許細溫像對待幼兒園里,蠻不講理的小朋友一樣,耐心詢問。 她越這么溫吞吞的,郝添頌就越惱,“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像一具有呼吸的尸體一樣,不想讓你看到我更多臟和差勁的樣子,所以,當我拜托你了,許細溫,你走吧,給我留點面子?!?/br> 許細溫等他說完,她偏著頭,解釋,“哦,你是因為小解的事情生氣嗎?是郝總回來他幫你的,我看床單上掉了飯菜,才拿去洗的?!?/br> “……”她竟然當著他的面說謊。 許細溫還是不急不躁的,也不生氣,自覺把話題翻篇,“你想先吃口菜嗎?” “嗯?!焙绿眄炞员┳詶?。 一口湯一口菜,喂完郝添頌,許細溫仔細給他擦嘴巴,“無論現在你怎么趕,我都不會走,等你好了,我才會走?!?/br> 照顧病人,遠比許細溫能想象的更加復雜。 她擔憂地看著郝添頌,輕輕地嘆了口氣。 隔了一天,郝添頌躺著,本就吞咽食物困難,嘴巴里嚼著香蕉,他很生氣地說,“你是搶劫了香蕉店嗎?我已經吃了幾條了?!?/br> “最后一條?!痹S細溫說,“你要多喝點水?!?/br> 她提水,是無心的,郝添頌卻覺得她是故意的。他陰陽怪氣地說,“我才不會給你第二次嘲笑我的機會?!?/br> “郝添頌,你想不想上廁所,大的?”許細溫沒有回答他,反而問。 郝添頌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不想?!?/br> 又過了一天,許細溫更加著急了。 她的著急,終于被粗心大意的郝添慨發現,他奇怪地問,“你怎么了?” 許細溫本不想說,又想起來上次郝添頌不肯小解的事情,也許對著郝添慨,他會好受些,“郝添頌,已經五天沒有上大號?!?/br> “……”愛干凈的郝添慨,對這個話題有些反感,“是他吃得少吧,等有了就上了?!?/br> 許細溫急著說,“不是,長久臥床的人,容易便秘,不是沒有,而是排不下來,他肚子不舒服,只是沒說?!?/br> 郝添慨說,“叫醫生過來?!?/br> “不要叫別人?!痹S細溫一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察覺到失態又松開,“郝添頌,肯定,不想別人幫忙?!?/br> “……”郝添慨有些頭大,可到底是親弟弟,他忍耐著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許細溫說,“有一種藥叫開塞露,有軟化、刺激腸壁和潤滑的作用,我去外面藥店買來,你幫他?!?/br> “……好?!焙绿砜卮鸬闷D難,心里一直說,“郝添頌啊郝添頌,你以后可要對我好些啊,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帶大的啊?!?/br> 藥買來,郝添慨認真閱讀了說明書,又認真聽了許細溫從藥店導購那里詢問到的使用方法,他手用力握住白色的塑料瓶,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我去了,如果能不成,你進去?!?/br> “我在門口?!痹S細溫說。 能想象到的排斥,許細溫站在門口,聽著房間里有說話的聲音。 是郝添慨難得好耐心勸的聲音,“阿頌,你試試,醫生說這個很有用的?!?/br> 有郝添頌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咆哮的聲音,“我寧愿難受死也不用,你們別管我?!?/br> 兄弟兩個,關于用不用,吵了十分鐘。 總是漫不經心的郝添慨,嚴肅認真地勸解,總是飛揚跋扈的郝添頌,蠻橫不講理地拒絕。兄弟兩個雖然平時總是斗嘴,可他們感情還是很好的,鮮少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好幾次,里面有砰砰砸東西的聲音,站在門外,早已經心急如焚的許細溫,手已經放在門把手上,她想沖進去看看郝添頌,可她知道,如果她進去,會變得更困難。 “如果你實在不愿意,我就出去叫許細溫,她就在門口?!焙绿砜矝]什么耐心了。 “二哥,不要?!焙绿眄灪斫Y上下滾動著,他蒼白著臉,猩紅著眼睛,咬牙忍著情緒,卻咽不下滾上來的哽咽,“不要讓她進來,求求你?!?/br> 已經開了一條縫的門,重新關上,許細溫退回門口,繼續站在那里。 幾秒鐘后,白凈的帆布鞋上,滴落了幾滴水,很快暈染開。 真是奇怪,房子里,為什么會下雨呢? 過了不知道多久,郝添慨打開房間出來,手里端著盆。 許細溫什么也沒說,接過來,往洗手間方向走。 郝添慨緩過勁,臉色沒那么難看,見許細溫收拾干凈了,他聲音有些低,“你進去看看他吧,他心情很不好?!?/br> “嗯?!痹S細溫應著,卻沒有立刻進房間。 人真是情緒多變,沒多久前,她急著進去看看他,現在,卻不著急了。 因為她知道,郝添頌現在想要的,只是安靜。 許細溫進房間,是端了飯菜,是容易消化的軟食。 郝添頌躺在床上,他稍微側臥著。 醫生說過他腰椎受傷嚴重,再經不起任何的扭曲,不能側臥,只能仰躺保持著。 “別,這樣舒服?!痹谠S細溫嘗試著把他翻過來時,郝添頌說。 郝添頌的姿勢,不是完全的側臥,他只是肩膀稍微側著,腰部和腿還保持著仰躺的位置。他的頭埋在打著石膏的手臂里,露著因為臥床而剪成寸頭的后腦勺。扭曲著蜷縮,把自己盡可能地縮著,臉逃避著追逐他的燈光。 許細溫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力量漸漸失去,卻仍舊放在那里,不敢壓著他。 手下的睡衣,汗濕。 她手下的,不是那個驕傲自大,不可一世到招人討厭的郝添頌,而是一個正顫抖著肩膀,一個被逼得看不到希望的人。 他很生氣、很氣惱、很絕望、很無助,可他無能為力,他甚至連選擇死亡的辦法都沒有。 “后悔救我了?”許細溫把手拿回來,背在身后,雙手用力握緊。 “沒有?!?/br> “許細溫,我恨不得……恨不得,”他說,“我恨不得就那么死了,也好過這樣活著受辱?!?/br>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新,白天再修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