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朱承冠已經有些意動,但是看著侍衛似笑非笑的神情,依舊讓人撤了下去,只是這次說話力度弱了許多。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睡不著覺,饑腸轆轆,就盼著天亮。 終于到第二天一早,晨光微熹,朱承冠睜著眼睛,一夜未眠極其憔悴。 早膳用的簡單,只有清粥包子,朱承冠一言不發的用了一碗粥,到了中午看到那些菜,他剛說了一句:“怎么還是這些喂豬……” 話還沒說完,侍衛已經一臉“慚愧慚愧,這些菜配不上”主子的表情,紛紛涌上來將菜端走了。朱承冠只能又餓了一中午,到下午,他兩天內只喝了一碗粥,腳步都發虛。 到晚上,朱承冠連動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瞼一垂少露嫌棄神色,侍衛道:“還不快將這些喂豬的菜端下去,分給底下奴才們?!?/br> 朱承冠恨恨罵了一句:“放肆!端上來給我吃!” 侍衛們都是龍精虎猛,人數還多,吃這么幾碟菜風卷殘云般,朱承冠再開口的時候,只剩下幾個空碟子了。他眉眼陰沉俊朗,卻不被這些侍衛看在眼里。 朱承瑾聽到這兒一笑,滿堂趕緊問崔然:“姑姑,那朱承冠到底吃沒吃啊,別真的餓死在了路上?!?/br> 崔然笑道:“他才不傻呢,怎么會餓死自己,也知道王府給的銀子用了就沒了,又讓奴才給了他倆饅頭,吃了個干干凈凈。到第三天,已經有什么吃什么了,雖然還是有挑剔,到底不敢再擺架子?!?/br> “六個菜,一個湯,尋常百姓都吃不到這些。就是郡主在府里,私下也頂多就是這個規格,這個朱承冠以往還不知道揮霍了王府多少銀子呢?!睗M堂嘀咕,又提起一件事兒,“主子,現在婉和縣君來的少了,但是每天都要去看望丁氏?!?/br> “這幾天啊,她就要膩了,”朱承瑾話音剛落,屋外朱承清聲音就傳了過來:“meimei說得對,還是與meimei聊天不會膩歪?!?/br> 朱承清面色白皙,腰肢纖弱,厚重冬裝穿在身上也顯不出臃腫之色,“今兒啊,我是的確沒去丁氏那兒,剛從王妃院子回來呢。王妃喚我過去,看了看嫁妝單子,說是宮里封號爵位沒徹底定下來,先照著以往縣主的例子備下,若是得封郡君,便再添些上去就好了?!?/br> “王妃娘娘最近做事越發穩妥,皇祖母也說了,過幾日咱們進宮,順便讓王妃娘娘見見那些命婦,將你正式記在王妃娘娘名下?!敝斐需l絲垂在臉頰邊,道,“漣meimei也隨著咱們一起進宮,她的封號皇祖母交由我來擬定,這些日子梁庶妃整日往我這跑,煩不勝煩?!?/br> “郡主貴人事多?!苯忝枚苏f這話不久,便到了入宮的日子。 這一日宮里倒是熱鬧,不僅瑞親王府的新王妃攜景豫郡主、婉和縣君、五小姐朱承漣,還有津北侯夫人、靖平侯夫人、端云公主、晉南侯夫人和其世子夫人等等命婦齊聚。 太后壽康宮熱鬧非凡,但是來的都是名門淑女,大家風范,所以一派和樂并不算吵鬧。 晉南侯世子妃李嫻容光煥發,雖然成婚至今還沒身孕,但是她爹仕途風順,夫家敬愛,倒也無妨,“王妃娘娘氣度端莊,和景豫她們相處的可真好?!?/br> 朱承瑾自然要接話:“是啊,王妃娘娘總理事務,王府算是煥然一新,對我們兄弟姐妹疼愛,對王府侍妾下人寬仁,這都托了皇祖母的洪福,才給我們王府賜下這么好的一位王妃娘娘?!?/br> 晉南侯夫人忍不住一笑,對身邊津北侯夫人與靖平侯夫人壓低聲音道:“郡主還是這么會說話,恭喜靖平侯夫人了,有個這樣的兒媳,可是省不少心思?!?/br> 靖平侯夫人同樣低聲,聲音笑意滿滿:“太后調教許久,倒是便宜了我們家。津北侯夫人您也放心,郡主到了我家,絕對說一不二?!?/br> “哪里要什么說一不二,”津北侯夫人沈雨霏與有榮焉,“都說外甥女像舅舅,我哥那群女兒,都沒有景豫這么曠達的心思?!?/br> “是啊,景豫郡主講規矩懂禮數,既細致也曠達,既心軟又處事決斷,也只有太后能養出如此靈秀的人?!?/br> 的確是靈秀。 廣袖長袍,款式眾多的華服,卻都壓不住坐在太后身邊的景豫郡主。 哪怕她一言未發,只是微微淡笑。 無論是剛進來的端云,還是早就在壽康宮里坐著的各位夫人,第一眼看的無疑都是景豫郡主。 朱承瑾一身鵝黃長裙,身上的大氅被侍女接下來,少了脖頸茸毛映襯,少女更顯得身姿窈窕。配上瑪瑙項鏈與手串,容色十分逼人。 肌膚如雪,遠山黛眉,眼瞳黑白分明,溫溫柔柔又淡漠無情。 端云遠遠一眼看來,心里嫉恨之情幾乎壓不下去,雖說聞衍之如今是她夫君,但是一想到聞衍之之前可能會幻想過景豫成為妻子,她就無法好好面對朱承瑾。 她比不上朱承瑾,這是她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她是帝女,是公主,卻比不上一個王府嫡女。無論是誰,都是說景豫郡主受寵,景豫郡主大方有氣度!憑什么,她才是應該被吹捧的人。 而之后,無論是相貌、習字、琴棋書畫,她都比不上景豫。要是說她輸給昭華便罷了,輸給朱承瑾,她滿心不服。一進宮門,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笑道:“景豫來了,皇祖母就分外歡喜,我一個月進一次宮,不比景豫,三天兩頭的往皇祖母這跑,盡孝心。論孝順,我們都比不上景豫meimei,靖平侯夫人可是有福氣了,聽說你家老夫人身子不好,景豫meimei嫁過去一定要好好服侍啊?!?/br> 靖平侯夫人笑容僵了一下,“我家老太太身子還好,一向都是有專門的大夫和粗通醫道的婢女服侍?!?/br> 朱承瑾下巴微抬,被太后拽著無法給端云行禮,只是頷首致意,笑道:“我一向服侍皇祖母慣了,jiejie從沒來侍奉過,想必是不懂,有些事兒根本不需自己親自動手,像是一些粗重的臟活兒,只需要服侍下人去做。咱們說是親自伺候,其實也就是陪著說說話,行監管下人之責。聽說最近聞夫人身子不適,雖說jiejie貴為公主,也要去看望,省的別人說jiejie不孝順?!?/br> 端云咬牙,聞夫人哪里是身子不適,就是故意讓她傳出“不孝順”的名聲出來! 這也不能完全怪聞夫人,實在是聞衍之既不去跟端云公主睡,也不去睡章迎秋和府內準備好了的丫鬟們,聞夫人抱不到孫子,連抱孫子的希望都看不到。 只能病了。病了之后,還是章迎秋得了白瀲滟教導,衣不解帶的伺候,每天任勞任怨,一句不好的話都不敢說,聞夫人說的話就如同圣旨。 可是章迎秋就算衣裳全解了,聞衍之都不看一眼。 長久而來,端云不孝順的名聲徹底傳了出去,章迎秋可算是孝順,但是沒用,侍妾伺候主子,不能稱之為孝,只是盡了自己責任義務罷了。 此刻被朱承瑾說破,端云面容有些冷硬:“我頂多是不去伺候聞夫人,你卻是把自己親哥哥逼得遠走江南了吧?!?/br> “到底是誰逼得,jiejie怕是心中有數,”朱承瑾也沒想到端云會提起這個事兒,雙方都沒臉,二人到底都沒說的太清楚,只是含糊而過。 “郡主素來友愛兄弟姐妹,端云公主不在我們王府,有些事兒想必是不清楚?!敝斐星迮c朱承漣在呢,怎么會任由污水潑在朱承瑾身上。 利益共同體,大抵就是如此。只不過又一層姐妹情分捆綁,更為緊密。 “友愛兄弟姐妹,我倒是沒瞧見朱承宛?!泵髅鞫际嵌嗽浦赖氖聝?,她偏裝得是朱承瑾刻意不帶著朱承宛一般。 太后道:“端云今日來我這兒,吃了什么心氣發燥的藥不成?”看了一眼秦嬤嬤?!跋确鲋飨氯バ菹⑿菹??!?/br> ☆、第一百三十七章、上眼藥誰不會 端云公主卻沒跟著秦嬤嬤一起下去,唇角扯出一個假笑:“孫女無礙,剛才是跟景豫meimei開玩笑呢,誰不知道我們感情素來好,皇祖母的關愛,孫女知道了?!?/br> 朱承瑾與太后同時看了她一眼,極其默契的心道——家丑不可外揚。 端云在自己座位上落座,看了一眼自己下方的空座,那本該是景豫的位子,卻因為太后疼寵,被拉去坐在了太后身邊。 太后對景豫的恩寵,予她的特權,都是扎在端云眼里的刺。 端云如愿以償嫁給了聞衍之,還想得到太后的寵愛。 可是也還該慢慢籌謀,端云有些懊悔,見面就針鋒相對,太后一段時間內肯定會記在心上了。 端云剛坐下還沒多久,就有宮人匆匆進來,在太后耳邊低語兩句,太后眉頭一皺,又松開,將那奴才斥退。 端云仔細觀察到了,連忙問道:“皇祖母因何煩心?” 這話一問,豎著耳朵的諸位夫人立刻停下了正在說話的嘴巴,專心聽太后有什么煩心事。太后是皇上的親娘,母子二人感情極好,更何況太后身后還有沈家,身份貴重。 朱承瑾心道,端云太沒眼力見兒了,明明太后差人密報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還這么問出來。 太后只是嫌棄這事兒晦氣,但是此刻端云問起,她也沒掩藏的心思,道:“不是什么煩心事兒,只不過這大好的日子,四皇子府里的劉氏無福去了,傳我的話,按照皇子側妃禮儀安葬了,對了,四皇子妃還懷有身孕,別拿這事兒驚嚇著她?!?/br> 朱承瑾也是此刻才知道是什么事兒,驚訝一閃即逝,不過想想也就理解了。 劉氏家破人亡,沒錢沒權,這次更是害的四皇子如此——別管是不是他害的,四皇子肯定是要找個出氣孔。 劉氏便順理成章的死了。 死因太后連問都沒問一句,只是無福罷了。還比不過驚擾了林念笙的事兒大,宴會上只是感嘆一句大好日子,平白晦氣。又再次熱鬧起來。 景福宮,恪昭媛仍舊是一宮主位,皇帝對她不算以前的言聽計從,卻也還是每月里固定幾日要來看她。即使四皇子被廢了,皇帝心里對這母子二人仍舊還有情義,反而來的更多。 這次后宮宴會,恪昭媛肯定不會被帶去礙太后的眼,一個人坐在宮里落淚。 恰巧皇帝進來了,頓了頓腳步,問道:“愛妃怎么了,平白垂淚,惹人心疼?!?/br> 恪昭媛眼角余光早就看到了皇上,不然眼淚怎么來的這么及時,她柔柔弱弱起身,眼中還帶淚水,面龐百媚千嬌,身段風情萬種,“沒什么,妾身一想到……” 皇帝幾步跨過去,摟著恪昭媛肩頭,柔聲道:“朕不是說了嗎,你的位份,朕尋個由頭給你升回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羅昭容欺負了你嗎,朕已經狠狠斥責了她……” “皇上,妾身的意思并非如此,”恪昭媛抹去眼淚,眼眶還是微紅,“妾身無論是什么位份,只要能常伴皇上身邊,就是采女寶林,又有什么。只是澤兒……” 皇帝皺眉:“別說澤兒了,他的事情以后你就別管了,朕金口玉言,哪能出爾反爾?!?/br> “并非是為了澤兒王位的事情,”恪昭媛連忙辯解,“他犯了錯,皇上罰他是應該的,只是今天傳來消息,說是她府里劉氏也死了,這個劉氏實在是福薄,澤兒身邊也不知道有沒有體己人……” “好了,知道你心疼孩子。府里王妃、側妃庶妃都還有呢,怎么死了個劉氏,澤兒身邊就沒人了?那個叫什么……張卿的女兒,便很不錯,她的身份,可是足夠做正妃了。就這樣,你還不滿意呢?”皇帝對劉氏是完全沒印象了。 恪昭媛道,“雖說如此,死了個身邊人,澤兒如今又這樣,難免心里……” “那你想如何,這爵位,是不會再給他了?!被实圩羁床坏勉≌焰驴?,旁的女人,哭就哭,沒有一個人哭的比恪昭媛更梨花帶雨,惹人心生憐愛。 恪昭媛柔聲,還帶著哭腔,道:“臣妾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只是,只是想見一眼澤兒……” 皇帝猶豫道,“當初朕可是說了,不升爵、不可參朝政、不得隨意出府,你要見他……”也沒說可以,卻也沒拒絕的徹底。 “皇上……”恪昭媛就是能耐,說一句話掉一滴眼淚,“臣妾,臣妾也就這么一個心思,如今臣妾還不知道有幾天活頭……” “好好的怎么又說這些話,”如同方氏對付章青云一哭二鬧三上吊,恪昭媛也是這一套,偏偏其他女人都沒有在皇帝面前尋死覓活的魄力和底氣,皇帝無奈得很,“好了好了,過些日子瑞王府的小姐出嫁,趁著喜慶,朕與母后求個情?!?/br> “臣妾多謝皇上!”恪昭媛破涕為笑,容顏十足艷色?!斑€有……” 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宮女在外面喊道:“皇上,不好了,皇上奴婢冒死打擾——” 恪昭媛銀牙暗咬,“什么人,不知道皇上正與我說話呢嗎,混賬,哪個宮的奴才!” 外面應聲而道:“奴婢是永安宮蘇修儀的婢女!修儀娘娘被貓傷著了,正喊著心口發悶呢,太醫們被昭媛娘娘派去了四皇子府看顧四皇子妃,求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蘇修儀。 恪昭媛微微一愣,才想起來這就是以前的那位蘇美人,復寵以來便一路勢不可擋,四品的美人當了許多年,一朝復寵就成了與恪昭媛品級的正二品九嬪之一。 宮里隱約有傳言,說是太后皇后都喜歡蘇修儀,如今貴妃淑妃兩個位子都空著,說不得這位無子的蘇修儀娘娘,又快要升分位了。 “皇上……臣妾還有話要說……”恪昭媛聲音淹沒在皇帝的話中。 皇帝道:“下次萬萬不可再如此了,宮里御醫自有規制,怎么可全部派去四皇子府,成什么樣子!”一甩袖子,便走了。 蘇修儀如今就是皇帝的心尖兒,恪昭媛再哭,也是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之前住著的冷宮早已過去,如今永安宮,比景福宮裝扮的還要精致幾分,蘇修儀躺在簾子中軟榻上,正揉著胸口,眉頭緊蹙,嬌弱美麗更勝賀氏。 皇帝一見了蘇修儀如此,什么恪昭媛,什么愛子朱承澤,拋到腦后,趕緊問道:“愛妃怎么了,哪里來的畜生傷著了愛妃,傷到了哪里?” 一連幾問,關懷備至。 可是蘇修儀壓根兒不領情,還是那去景福宮喊皇帝的婢女道:“娘娘正傷心呢,還不是悅寶林,好端端的養什么貓。咱們娘娘只不過去花園轉了一圈,那畜生便撲上來,若不是奴才們擋著,非得傷著娘娘不可?!?/br> 蘇修儀也不落淚,只是蹙眉,看的皇上是心疼萬分,“悅寶林?她怎么如此多事,這是大內皇宮,是她養貓弄狗的地兒嗎?分位不高,膽子倒不??!”轉而安慰蘇修儀,“愛妃,快別不高興了,朕這就下旨打死那畜生,如何?” “皇上快別為了我再惹其他人不開心了,臣妾這人緣本就不好,再因這個惹了人家更恨我,豈不是罪過?!碧K修儀神情淡淡的,“您也說了,不過是只畜生,可惜是恪昭媛jiejie點了頭讓悅寶林養的,我哪敢說些什么,您又得說我不尊她了?!?/br> 毀了容貌的蘇美人,自然比不過美艷動人的賀貴妃。 可是姿容正盛的蘇修儀,說話卻比恪昭媛好用一百倍。 “愛妃,你說的這是什么話,”皇上穿著靴子便上了軟榻,也不敢去摟正鬧脾氣的蘇修儀,只得道:“沒傷到就好……” “皇上是巴不得我被傷著?”蘇修儀哪里肯讓一句半句的,當即道,“這貓是奔著我臉上來的,若不是奴才護著,我這臉怕是又要遭殃,這可是第二次與恪昭媛有關了!” “好了愛妃,這只是個巧合,一只畜生懂什么,”皇帝知道蘇修儀的性子,“不然,朕將悅寶林和那只貓一并交給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