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陸嘉禾不再廢話,閃身便繞開柯裕森的攔截,大步跨開朝門外去。 柯裕森閉上眼睛心一橫,撲身抱住陸嘉禾的腰?!拔也荒茏屇惴负?,教練會罵死你的,陸哥!” “你信不信我揍你?!?/br> “你揍我我也不能讓你去,這可是半決賽!咱們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眼看就能達成三連冠成就了,你不能……” 陸嘉禾身體有些僵直,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把柯裕森的手臂扳開,沉聲道:“宋茵從手術室出來,幾個小時了,到現在麻醉還沒醒?!?/br> “我會在明天晚上回來?!?/br> 柯裕森訕訕放了手,有些傻眼,“那……那不是只能在那呆一兩個小時嗎?要是再趕上延誤……” “我得去看看她,哪怕見一眼?!?/br> 柯裕森沒能攔住,追到寢室門口,只能眼巴巴瞧著陸嘉禾的長腿跨開,初秋的清晨天還有些灰蒙蒙,帶著微寒的露氣,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柯裕森轉身回到寢室,爬上床,往后一躺,喃喃道,““完蛋,這次完蛋了?!?/br> “別抽了,陸哥不是說明兒個晚上回來嗎,以陸哥的身體,睡一夜倒時差,耽擱不了比賽?!编崫稍诒桓C里翻個身勸他。 “我說的不是比賽,我說的是陸哥完蛋了?!?/br> 柯裕森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你沒發現陸哥自從喜歡上這個姑娘,就什么都變了嗎?” “從前咱們來老議論他裝酷,跟個gay似的,那么多漂亮妹子擺在面前不撩,白瞎浪費資源?!?/br> “現在倒真寧愿回到那個時候了,我是真沒想到,陸哥喜歡上一個人,居然能這么投入,跟全部賭注拋出去、底牌攤開了一樣的恐怖?!?/br> “你說要是那妹子沒這么喜歡他,或者出點什么意外的,咱陸哥還不得瘋魔了?!?/br> 柯裕森說得有道理,這話一出,寢室里的另外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 “你說陸哥喜歡小嫂子哪呢?” “漂亮吧……” “胡說八道,從前那些女生哪個不漂亮?!?/br> “喜歡這種東西是沒辦法解釋清楚的,哪有為什么,你問陸哥,他自己都可能答不上來?!绷未簝嚎偨Y,“不困就別賴床上了行不行,下來把你這堆衣服洗了?!?/br> 宋茵睜開眼睛時候,宋母伏在她枕畔,睡得很淺,宋茵才微一動,她立刻便醒了過來。 “茵茵,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難不難受?跟mama說,對,mama去給你倒杯水!”宋母緊張得幾乎語無倫次。 “我沒事?!彼我饟u頭,想要撐著床板坐起來,麻醉已經過了,一動,傷口的疼痛便密集起來,疼得人一身冷汗。 她偏頭瞧向窗外,詫異道,“這么快就晚上了,mama?” 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只能看見另一幢大樓病房零星的燈光還亮著。 “不是晚上,現在已經凌晨四點了?!?/br> “我睡了這么久?”宋茵嚇一跳,去摸枕頭下的手機。 “手機在這兒?!?/br> 宋母自床尾的柜子那端了溫開水過來,又把手機遞到她手上。 按亮開來,消息提示全是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 “一直打來,響著煩,我就幫你接了?!彼文刚f著,在床邊坐下,長長嘆了一口氣。 第72章 chapter 72 未接來電里, 除了一個晉薇的號碼, 其他都工工整整是陸嘉禾這個名字。被宋母接了個正著, 宋茵一時覺得尷尬,抬起杯子來掩飾般喝了一口, 溫熱的白水順著口腔進入喉嚨,燒焦般干燥的嗓子總算好受了一些。 “mama,我怎么會睡著這么久?”進手術室時候天還亮著,這會兒都已經凌晨了。 “醫生用的是椎管內麻醉, 給你加了鎮靜催眠的藥, 多睡一會兒也不奇怪?!彼文复鹬? 全然不提她在床邊等待這幾個小時已經快要急瘋的事。 負責宋茵的值夜護士進來, 安撫了她一頓,細致記錄了些數據,待到葡萄糖注射完, 拔了針頭才出門出去。 “餓不餓, 還有什么想吃的嗎?mama去給你買?!彼文笍澭?,摸了摸她的右手。這些天一直打針, 手心手背上都是細密的針眼。 “我不餓, ”宋茵搖頭, “你先休息吧, 都熬了這么久了?!?/br> 宋茵話雖是這樣說,宋母還是又起身接開水, 給她充了杯玉米粉墊墊肚子。 “等天亮了再去給你買早點吃?!?/br> “知道了, mama你快去睡會兒?!彼我鸫叽?。 宋母這幾天都窩在病房里的另一張長沙發, 她年紀不輕了,忙了幾天,這會兒眼下都是青黑色一片,著實已經精疲力盡。這會兒心里松了一口氣,一躺在沙發上,很快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整個房間只開著床頭一盞小燈,光線柔和昏黃,也許是睡太久了,宋茵并不覺得困,傷口的地方是麻木的,并不疼,四肢還有些乏,但能感覺到力量正在漸漸重新回到身體里。 她低頭把手機關到靜音,打開通話記錄瀏覽。陸嘉禾打來這么多電話,一定是急壞了。偏偏宋茵又不敢問宋母電話里同他說了些什么,想了想,只能給他發過去一條信息。 ——六一,別擔心,我已經沒事了。 她又打開通訊錄給爸爸和室友們都回了一遍,爸爸和晉薇的信息很快過來,然而陸嘉禾的回復卻遲遲沒等到。 沒看到嗎? 宋茵有點著急,國內這會兒正是下午,按照陸嘉禾的性子,信息該是立刻發回來的,然而她握著手機又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得到對方回復。 宋茵又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這一次,話筒另一端傳來的是機械的女音提示關機。 干嘛去了……會不會出了什么事?宋茵喝掉杯子里的玉米粉,忍不住便天馬行空胡思亂想,她干脆把枕頭墊在腰后,半倚著床安靜看了一會兒新聞。 等了許久,天邊終于出現道亮光,微微泛著紅,這是另一個城市的日出。宋茵住的樓層還挺高,看日出很有意思,她有心想下床到窗邊去看看,又不忍心叫醒睡著的宋母。 只是宋母睡得淺,就算宋茵沒叫她,還是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便醒了。 第一件事先問了宋茵舒不舒服,又給她擰了塊熱毛巾擦臉,粗糙地洗漱一番,還沒等到陸嘉禾的電話,先等到了主刀醫生來病房探望。 那主刀醫生三十來歲,藍眼深邃,態度溫和,先是向宋茵交代了一下昨天的情況,手術進行得很成功,只要好好護理,應該很快就能出院,問了些問題后,又與她預約了一周后的常規康復檢查,這才離開。 有了一個好的開始,接下來的復健好像也沒有這么難了。宋母呼出一口氣,嘴里叨了句謝天謝地,拿起梳子給宋茵扎了個馬尾。 宋茵手術剛過,身上還有些乏力,依稀想起來,mama上一次給她梳頭,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宋母被外派出差一個月,宋父梳的頭發亂糟糟不好看,學也學不來,宋茵的長發披了兩天,最后是舞蹈老師看不過去幫她扎了一次,那之后,宋茵便學會了。 平日要排練表演,宋茵習慣性把頭發扎得很緊挽起來,常扯得頭皮發疼。這會兒梳子一下一下輕輕在發間穿梭,還挺舒服。 窗簾敞開著,她閉著眼睛曬了一會兒太陽,又想起來,“mama,等出院了,我想回江州?!?/br> 宋母的手頓了一下,又想起來女兒在來時的飛機上提到的事情,宋茵這樣強調,無非是想叫她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回就回吧,正好外婆也好久沒見到你了,聽說你住院做手術了,每天都跟你舅舅念叨想來看看你?!?/br> “恩?!彼我瘘c了點頭,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來,“我那天說的事情,mama考慮過了嗎?” 宋母把橡皮筋扎好,嘆一口氣在床邊坐下來,“我們回不回江州倒是無所謂,當時怕的是你在京州無依無靠受委屈,這兩天我也好好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br> 宋茵眼睛里立刻帶上了幾分喜色,正要開口,卻又聽宋母接著道,“你以后在美國留學,我和你爸爸自然就搬回去了?!?/br> 宋茵失望極了,還以為宋父答應幫她勸一勸,事情便會有些轉機,現在看來,宋母留在京州的想法是動搖了,想讓她留學的想法卻依舊沒有改變。 她搖搖頭,輕聲道回應“mama,我不打算留學?!?/br> “為什么?”宋母的神情立刻詫異起來,“雅思也考了,offer也收到了,怎么說不念就不念?你現在腿又受了傷,回國去又能做什么?” 宋母說的offer,是喬弗里教授打來電話的口頭offer,事實上,網站的申請狀態還沒有改變,離正式的offer發放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是不是因為打電話過來那個人?”宋母著急了,“茵茵,如果就因為一時情長放棄這個機會,你以后會后悔的!你要明白,沒有什么比自身的充實更重要?!?/br> “不,不是的?!?/br> 宋茵乖巧,自小沒反駁過父母什么事。然而這一次,她反復深吸幾口氣,堅定開口,“mama,我不想把時間再浪費在學院里了?!?/br> 在真正的舞臺上,也許她能成長得更快。 她是在看過崔導演拍攝的宣傳片那天才真正下定決心的。宋茵知道了自己所缺乏的是什么,年輕的光陰有限,她想試著為自己選擇一條路,合不合適,得等走過了才知道。 這一次,身后的人沉默良久,沒再說話。 宋茵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達到了,也不再緊追不舍,留出時間給宋母考慮。 食堂里提供送餐服務,但宋母把有限的菜品瞧了幾遍,總覺得不大適合宋茵吃,亞洲人體質比不上白人,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拿上錢包便出了門,去給宋茵買早飯。 剛出門兩分鐘,病房門又重新響起被擰開的聲音。 “忘帶了東西了嗎?”宋茵正對著窗戶,低頭看書,隨口問一句。 遲遲沒等到人應聲,她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便定住了。 “六一?!?/br> 她輕輕叫出聲,險些懷疑是麻醉的效力未消,自己的眼睛出錯了。轉過頭看了一遍窗外,感受到刺眼得叫人幾欲流淚的光線,這才對這一刻的真實性有了認知。 宋茵總算知道陸嘉禾的電話為什么打不通了,因為那時候,他就在趕來的飛機上。 和同緯度的京州比起來,紐約的秋天稍微暖和一些。陸嘉禾還穿著上飛機時候的藏藍色雙排扣外套,他平日里好像不怕冷,宋茵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大衣的樣子,仿佛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穩沉下來幾分。 “嗯?!彼麘怂我?,聲音低沉得有些啞。 他在飛機上也許沒有睡覺,神情中帶著幾分疲憊,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體高大頎長,眉眼漆黑而極盡深沉。 “我們不是說好了不用過來嗎,”宋茵有點生氣,“你這樣跑過來比賽怎么辦……” 然而陸嘉禾只說了一句話,便叫宋茵把責怪悉數咽回了肚子里。 “我一會兒就回去,”他似乎在終于在原地站夠了,三步并做兩步到宋茵跟前,將她整個人緊緊攬入懷里,“現在先讓我抱抱你?!?/br> 一會兒就回去…… 來回近二十八個小時的航程,宋茵很想罵他,問他比賽前這樣舟車勞頓來見她一面到底有什么意義,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舍不得責怪了。 他身上依舊是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帶著一點荷爾蒙與暖氣,充斥塞滿了宋茵的鼻腔。 在未識情愛之前,陸嘉禾只覺得喜歡是天底下最抽象的東西,也難以預料和想象,有一天,自己能為一個人做到這一步。 奶奶就是軍醫,陸嘉禾心里清楚,任何醫療措施都有無法規避的風險,那些風險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獨不能發生在宋茵身上。像是傾其所有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寶,有一天卻要被奪走了,他得緊緊抱在懷里,死都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