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盧佳思這才不情愿地閉了嘴。 這一打岔,練習也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宋茵干脆換衣服換鞋,回宿舍洗澡。 走廊是聲控燈,舞蹈生的腳步輕,黑漆漆摸著下樓梯,盧佳思才有忍不住道,“茵茵,有時候我真挺佩服你涵養的,你就一點兒也不生氣嗎?” 她指的不單是今晚的找茬。 金字塔頂尖的任何資源都有限,兩人幾乎從大一時候開始便隱隱開始拉鋸對峙,任何人換到宋茵的位子,可能早就和郁靜琪吵翻了。 宋茵沉默沒答話。 她家里雖然不見得有多大背景,可宋父把她教育得很好。 靜心,釋懷,寬容,忍讓。 她永遠不會因為別人的輕鄙而看低自己的家庭,也絕不會看輕自己。如果郁靜琪確實跳得好,把她比了下去,她其實不會生氣,只會更努力,她的挑釁某種意義上也是宋茵更上一步的動力。 雖然這種動力確實讓人有點窩火。 外套里的手機叮聲亮起來。 宋茵才拿出手機,便看到引發爭端的罪魁禍首發來的信息。 “今天帶拖鞋驅了蟲?!?/br> 下面附了張小白狗的萌照。 “是不是像你一樣可愛?” 宋茵本來指尖都觸到鍵盤開始打字,想起剛才的事,忽地又不想回了,她重新把手機放回口袋。 “誰呀?” 盧佳思好奇。 宋茵歪頭想了想。 “我爸爸?!?/br> 她答著,摸欄桿下樓梯,轉過拐角,聲控燈忽地亮起來。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人一驚,宋茵下意識眨眼睛,腳下便踩空了。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下一秒便被人扶住了手肘。 宋茵的眼睛漸漸適應光線,這才看清眼前的男生。 他大概也剛從樓梯間出來,個子挺拔,皮膚白皙,眉眼清秀,笑起來,便隱隱露出兩個酒窩。 瞧著宋茵站穩了,他才緩緩松開她的手。 “學姐呀,好巧?!?/br> “是格周啊,”宋茵也回他笑意,“你也到這么晚?!?/br> “恩,”他摸了摸頭,看上去有些害羞,“都要期末,不努力不行?!?/br> 宋茵隱隱記得程格周從前在市立舞蹈學校的成績挺好的,不然老師也不可能讓低年級的他來組合跟她示范雙人舞。 為人謙和又肯努力。 宋茵又朝他笑了笑。 “原來你們認識了啊……”盧佳思有些詫異,上次聚餐都沒看兩人怎么說話呢。 “我和學姐都是江州人,從前是同一個學校的?!?/br> 燈光下,男孩兒解釋,唇畔有兩個若隱若現的小梨渦,看起來心情不錯。 第28章 chapter 28 上一次宋茵半途被陸嘉禾帶走了, 話也沒來得及多說。舞院的男寢和女寢相隔不遠,三人結伴回宿舍樓,起了個頭便聊到從前舞蹈學校的事, 一番敘舊, 人倒是熟了不少。 程格周看起來是那種外向開朗的小鮮rou, 接觸起來性子卻帶了幾分靦腆,盧佳思逗了她幾句, 臉便紅起來。 幽靜的校園窄道落了些葉子,有蟲鳴此起彼伏,昏黃的路燈下, 程格周的五官清秀柔和,看起來格外干凈帥氣。 也就六七分鐘的路程,一直走到岔路口, 該要分手時, 程格周才鼓起勇氣般,朝宋茵要了微信號。 宋茵想了想, 頓住腳步, 把號碼念給了他。 “誒誒誒,只要你宋學姐的?”盧佳思佯裝不悅,程格周趕緊抱歉, 把兩人一起加上。 走遠了,盧佳思才控訴道, “茵茵, 小鮮rou是你校友, 這事兒你都沒跟我們提過呢……” “那天聚餐沒來得及呀?!?/br> 宋茵走得有些熱,干脆松開了外套的排扣。 確實是,盧佳思也想起來,宋茵那天根本沒來得及多說話,直接被陸嘉禾牽著帶走了。 “我發現茵茵你這段時間桃花挺旺呀,還都是優質男,連陸嘉禾這樣的神級績優股都被你拿下了?!?/br> 宋茵嘆一口氣,沒再白費力氣開口解釋。 盧佳思戳開路過超市程格周請客買的低脂酸奶,抿了一口,又道,“我猜這小鮮rou你對有意思,他剛剛一和你對視就臉紅來著?!?/br> “佳思,你別瞎猜了?!彼我饟u搖頭,“就不許人家天生愛臉紅呢?!?/br> 說罷又推著她走了兩步,“快回去洗澡吧?!?/br> 盧佳思也搖頭嘆一口氣,“今晚就應該把曉君叫上的,她就是太懶不肯來,程格周請的脫脂酸奶可是她最愛喝的牌子?!?/br> 盧佳思還有話怕宋茵生氣沒說。 陸嘉禾的家世怎么樣她不知道,程格周的她可聽付倫提起過。 這個看似安靜靦腆的小鮮rou實則是個低調的二代,宋茵要是成了他女朋友,哪里還需要擔心斗不過郁靜琪。 誒。 可陸嘉禾也是真帥。 宋茵洗完澡出了洗手間,湯曉君正對鏡子拍著乳液,偏頭提醒她,“茵茵,有人給你打電話吧?你手機老震動呢?!?/br> 擦著頭發從枕下摸出手機,便看見了陸嘉禾接連發過來的消息,隔幾分鐘一條。 ——睡了嗎? ——身上都是狗毛,睡不著。 ——宋茵,它又爬我的腳。 字里行間都帶著委屈。 最后一張圖片,陸嘉禾把那只白拖鞋拎下床,放在地毯上,同他的拖鞋擺在一處。 小狗的身子還沒他的拖鞋三分之二大,看起來格外滑稽。 宋茵沒忍住揚了揚唇角。 “笑什么呢?”湯曉君偏頭。 察覺大家都看過來,宋茵趕緊收斂笑意擺擺手。 上床開壁燈寫字的晉薇忽地頓了頓,盯著下床沉默了一會兒,停筆關了燈。 宋茵把毛巾掛好,先是通過了程格周的好友申請,這才點開陸嘉禾的對話框開始回復。 ——你放點兒吃的在它窩邊好了,以后訓練它回自己窩里睡覺。 再關掉聊天界面,列表里多出來一條來自程格周的信息。 ——晚安。 宋茵會認真地給好友列表里每一個朋友回復。這次打開鍵盤,耳邊不知怎地響起了盧佳思那句“他一和你對視就臉紅”,想了想,還是關掉了鍵盤。 以防萬一。 這邊的陸嘉禾開了臺燈,翻身拎起被子抖了半天狗毛,余光又瞥見那只小家伙抱著他的拖鞋舔咬,后背一時豎起了寒毛。 疲憊嘆了口氣,下床,一只手托起它,放回窩。 往碗里倒了些幼犬狗糧,又怕太硬它不愛吃,倒水沖了些奶粉泡軟,估摸著溫度合適了,才往它面前一擺。 小家伙蹬著八字腿,埋頭哼哧哼哧地舔起來。 帶著些許腥氣的乳汁濺到了腳背,陸嘉禾下意識嫌惡地退了兩步,又徒勞地往床邊一靠,盤腿坐下,揉了兩下亂糟糟的黑發,自嘲地嗤笑一聲。 那么多年的毛病,短短幾天便被這只拖鞋治的沒轍了。 人生有時候真奇妙。 陸嘉禾小時候一點不喜歡動物。 陸進和易音早早離了婚,一個奔波世界各地忙于工作,一個醉心音樂,不問俗事。陸嘉禾自小不受大人拘束和管制,桀驁野蠻地獨自生長。大概是八歲或者更早之前,他發燒到肺炎,在病房里整整住了兩個星期那次,也是自己打了電話叫來司機去醫院。 他不喜歡這些象征著弱小和麻煩的東西。 是什么時候改變了呢? 陸嘉禾往床上一倒,看著天花板上臺燈微暈的光線,神魂混沌,思緒恍惚。 他隱約又記起了那一天。 狹隘逼仄的空間里,他周身落滿了碎裂的擋風玻璃,五臟六腑像是撞碎一般,整個世界被消音,力量在血管里緩慢流失,他有無數聲呼喚抑在喉嚨里吐不出。 有人抓住他的手,將他從汽車后座的車窗里帶出來。 那天下著雨,很大,水花在身側濺開,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平躺在地面上,救護車來之前,誰也不敢將他隨意移動。身側是至親的血混著雨水從兩側汨汨流進城市的地下排水管道,地面冰涼。 視線里出現了一把透藍色的傘,隔絕了劈開天際的閃電。 女孩的下巴滴著水跡,秀麗的鼻尖也是濕潤的。她一直在給他撐傘,也一直在哭??薜剿氖植敛桓?,落了兩滴在他眼睛里。 她的斑點狗也死在那場連環車禍,還卡在兩張車的縫隙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