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銀燭在帳外不停的跳動,帳內時而傳出的嬌吟遮不住四合大床猛烈晃動的咯吱聲,直到天色將曉才慢慢靜止。 抬手撫了撫她汗濕的鬢發,陸硯吻著她的額頭,長寧只覺得今日比往日都要累上許多,陸硯好似到今日才徹底釋放了自己的能力一般,讓她有些招架不住,閉著眼睛無力的靠在他胸膛,疲累道:“三郎還生氣么?” 陸硯微微一愣,垂眸看著懷里的人兒:“阿桐為何這般問,我并未生氣?!?/br> 長寧用力抬起自己的眼皮看了眼他,悶悶道:“你未曾生氣,為何這般折騰我!” 低低的笑聲從頭頂傳來,陸硯輕輕摩挲著她的肩頭,道:“怎么會是折騰,這種事情如此這樣不美么?” 長寧羞得滿臉通紅,抬手錘了他一下:“你如今說話真是越來越羞臊的很了!” 陸硯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渾不在意道:“夫妻之事本就是如此,何必躲躲閃閃……你不困么?” 長寧翻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往他懷里縮了縮:“困呢!” “那便睡吧?!标懗幷f著看了眼帳幔之外,輕聲道:“約摸快到四更了?!?/br> 長寧輕輕應了聲,隨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睜開眼睛看向他道:“三郎,我準備明日便給各家下帖子,除了錢塘府的夫人們,其他州府的要送么?” 陸硯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靜了片刻之后道:“暫且不用,三月各府州官便要到錢塘來,屆時應會待內眷來拜訪你,此時先請錢塘府的各家便行?!?/br> “嗯,這樣也好……還有一件事,”長寧撐起身子,看向陸硯道:“可要買些家伎回來?” 陸硯緩緩睜眼看著她,見她雙眼直直的盯著自己,眼神中帶著說不出的糾結,忽而一笑,將她摟進懷中:“買不買都好,全看阿桐心意……不過,這邊也與京都一樣,辦宴必要家伎助興么?” 長寧撇了撇嘴,指尖在他胸膛畫著圈:“南平如今不管何處不都這樣么,便是那些哭窮的文人辦個文會也要請幾個美妓在旁助興呢!” 聽著她這般涼颼颼的話,陸硯的胸膛止不住的震動起來,笑聲從喉間溢出:“阿桐這么不情愿,便算了?!?/br> “誰說我不情愿的!”長寧有些炸毛了,抬頭看向陸硯哼了一聲:“夫君若是準備在他人面前做個浪蕩公子哥……莫說家伎,便是與錢塘那些出了名的行首有些瓜葛,我也……” “如何?”陸硯伸手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彎了下唇角:“便是與那些美妓行首有些瓜葛,阿桐也定會理解的是么?” 尾音帶著絲絲冷意,讓長寧只能鼓著臉頰瞪向他,見他眼眸幽深的看著自己,突然抬手拍下他的手掌,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恨聲道:“才不會理解呢!便是逢場作戲都不許在我面前!若是真有什么牽扯不清的……”恨恨的用力一扭,便聽到陸硯傳來一陣抽氣聲。 “你便莫要回來了!” 嬌軟的聲音即便惡狠狠的也讓人聽得心情愉悅,陸硯一邊伸手將自己耳朵從她軟綿的小手中救出來,一邊將人死死扣在自己懷中,咬了口她嘟起的臉頰,滿是寵溺的教訓道:“越發長膽子了,連你夫君的耳朵都敢真掐!”說著手掌下滑,輕輕拍了下她的翹臀,看著她依然撅起的唇瓣,含笑看著她,將人重新在自己的臂彎安置好,才柔聲道:“不必請什么家伎,我沒興趣與他們三天兩頭的飲酒作樂……此后日日在家陪著你便是了?!?/br> 賁靜芳看著剛剛打發去向陸硯匯報事情的小吏,皺了皺眉:“陸大人今日又沒有到衙署?” 那小吏聞言點頭:“昨日申時,陸大人來了一趟,剛巧大人去了鹽鐵監辦事,陸大人問了問也沒說什么便離開了,今日小吏奉運判大人之名給陸大人送鹽鐵賬冊,可是從辰時到現在也未見陸大人到衙?!?/br> 賁靜芳沉默了一會兒,示意這位小吏將手里的賬冊放下,盯著這本賬冊看了半響,賁靜芳決定還是親自去探一探這位陸三公子的虛實。 轉運司后院有一片梅林,是長寧這兩日才發現的新去處,雖然已經初春,但是梅林還有幾樹臘梅開的正好。 今日天氣晴好,碧空如洗,春光融融,長寧本來也起得晚,于陸硯一并用完午膳,便使人搬了榻幾放到了梅林之中。 陸硯這幾日已將自己的人手散了下去,倒真是輕松,見長寧興致勃勃,也隨著她鬧騰??粗诺桨脚缘囊粡埱?,伸手撥弄了幾下,道:“阿桐曾說自己四藝不精,今日倒是有了雅趣?!?/br> 長寧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端坐到琴案之前,道:“只是不精,我又未說我不會……今日梅香幽幽,我便給夫君彈奏一首?!?/br> 陸硯笑看著她:“能得娘子一曲,為夫不勝榮幸?!?/br> 長寧目光流轉,嗔了他一眼,像是與這散布四周的香氣一般,動人心弦。 粉色的寬袖被偶爾的春風輕輕揚起,額角的粉晶流蘇隨著她的彈奏微微顫動,一靜一動皆是艷絕無雙。 陸硯靜靜的看著自己一臂之外的美人,她身后玫紫的臘梅暈染成一大片柔媚的煙霞,而長寧就如同這煙霞中的花仙一般,美的如夢似幻。 長寧的琴的確不怎么樣,只會幾首簡單的曲子,但許是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就這樣一首曲子,也讓身邊伺候的丫鬟仆婦都入了迷,更別說原本就專一為他而彈的陸硯。 “如何?”長寧收了手,帶著幾分俏皮的笑意看著陸硯,卻見他目光深深的凝視著自己,仿佛一泓深潭看不出情緒。 長寧見他不搭話,心中也知自己這半斤八兩的水平,當下雖有些訕訕,但還是自我解嘲道:“莫不是太過難聽,夫君反倒不知如何評說了?” 陸硯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抬手輕撫著她的面頰低低道:“仿若天籟,為夫聽入迷了?!?/br> 長寧抿唇一笑,斜了他一眼:“便是假話,我也高興!” “是真話,”陸硯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道:“仙子彈奏的曲子難道不是天籟?” 雖明知他此話實在是言過其實,但長寧依然開心不已,蹭了蹭他的額頭道:“夫君可要彈上一曲?” 陸硯眼眸含笑,縱容的看著她,指尖輕輕撥過琴弦,隨便兩下,便如珠玉落盤一般,長寧微微一怔,正待等他彈完,就被他從琴案前拉起,帶著她走到矮榻坐下,淡淡道:“我不會?!?/br> 長寧愣了愣,不太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剛剛的指法明明就是會的呀……還不待她想明白,就聽到棋福在梅林之外傳報:“三郎君,賁運判大人來了,說有事要談?!?/br> 長寧聞言頓將彈琴一時放下,看了眼陸硯道:“我讓人將這些茶果送到書房?!?/br> 陸硯擺擺手:“不必,就讓他過來吧?!?/br> 長寧讓人將琴案收起來,想了想道:“我可要回避?” 陸硯原本想說不用,可見她如此灼灼的綻開在梅林之中,當下立即點頭道:“那邊有間房舍,阿桐暫且去那里坐一坐,帶他走后,我再請阿桐出來?!?/br> 長寧也不在意,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從梅林的另一側出去了,快到房舍時,突然轉頭對阿珍道:“你去見郎君,就讓他略提提過兩天咱家辦宴一事……” 長寧剛出梅林,賁靜芳便到了,見到這番情景,又左右看看四周并無女眷,心下了然,以為陸硯剛剛是與哪位妾室再次消遣,被自己打攪了,心中有些不屑,但面上卻抱歉道:“下官擾了大人的興致?!?/br> 陸硯隨便揮了揮手,示意他在矮榻一側落座,也不給他倒茶,直接問:“賁運判找本官何事?” 第八十八章 陸硯看向賁靜芳, 放松了下身體,略微帶著幾分懶散,神情還是一貫的淡漠,看不出什么,但賁靜芳還是從他的眉宇中看出來一絲絲不耐。當即也不耽誤, 直接將手中的賬冊拿了出來, 聲音恭敬道:“將近月底, 小官昨日去了鹽鐵監, 這是這個月的賬冊請陸大人過目?!?/br> 陸硯伸手接過,瞟了眼將賬冊放到一旁, 道:“賁運判辛苦了?!?/br> 賁靜芳笑著謙虛了幾句, 看了眼陸硯試探道:“大人不看看嗎?” “嗯?”陸硯聞言將目光收回, 掃了眼賁靜芳,將身側的賬冊拿起來, 道:“賁運判可是怕本官有不懂之處?” 賁靜芳連忙笑道:“下官絕無此意, 只是年頭剛過, 這月是每年走量最少的月份, 還請大人知曉?!?/br> 陸硯翻開賬冊, 只見里面筆跡整齊, 記錄干凈, 眼里閃過一抹諷刺, 道:“賁運判提醒,本官記下了,這賬冊我隨后細看, 若有不解之處還要勞煩賁運判分說一二?!?/br> “陸大人客氣,為大人排憂解難本就是下官分內之事?!辟S靜芳見陸硯已經端起茶杯,極其有眼色的準備起身告辭。 陸硯瞥了眼從剛剛就立在一側的阿珍,微微垂眸便知長寧的意思,不緊不慢起身道:“今日便不留賁運判了,內子過兩日準備設宴招待錢塘府幾家體面的夫人,帖子應是這兩日送到,先給賁運判打個招呼,還請賁夫人屆時勿要推脫?!?/br> 賁靜芳一愣,隨后連忙笑著道:“大人及夫人盛情,下官與賤內定不敢辭?!?/br> 阿珍原本想等陸硯兩人說完話再去提這件事,卻沒想到自己還未開口,三郎君居然就曉得了娘子的意思,登時興高采烈的向房舍走去,準備請長寧過來。 賁靜芳離了轉運司府邸,轉頭就向錢塘府衙走去,想著陸硯剛剛的姿態還有陸夫人要辦宴的事情,心里計較著趕緊說與衛知府知道,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無聲無息的跟上了一個廝兒。 陸硯緩慢的翻看著賁靜芳剛剛送來的賬冊,越看唇角諷意越大,目光也越發冰冷。 長寧給他斟了杯茶,坐在他身側看了兩眼,皺眉道:“誰家的賬冊這么齊整?” “賁運判剛剛送來的鹽鐵賬目?!标懗帉⑹掷锏馁~冊丟到一旁,斜靠在矮榻上,看著長寧道:“阿桐也覺得有問題是么?可這幫人不知是真蠢,還是當我是個蠢貨!” 長寧看著他冷下來的臉色,猶豫的伸了下手,最終還是未伸向他處,落在了陸硯的腿上。 陸硯垂眸看著地下才冒出一星星綠色的青草,看向長寧道:“范家是個什么樣的人家?” 長寧微微一怔,略想了下道:“范家在錢塘并不顯貴,聽伯母說原本也就是一般商戶,可后來范大人中了進士,入了仕,范家也漸漸改換了門頭,人稱范員外。如今范大人官拜殿前御史,嫡女又進宮做了妃子,伯母說范家的門頭更是抬高了許多,出入也開始以士紳人家自居,甚至還有些人家稱他們為國舅府邸。大伯母與他們家并無太多交際,只曉得他家女兒不少,嫡庶算起來十幾個小娘子呢,有些嫁給了兩浙的其他行商人家,有些則嫁入了官宦人家,對了,衛知府的夫人便是這范家的小娘子,聽說年歲與我相差不大?!?/br> 陸硯靜靜的聽著,半響后輕輕點頭,想到離京前舒相交代自己略微隱晦的幾句話,此時好似漸漸有些眉目。 長寧看他沉思,也不打攪,自己坐在一旁轉頭看著丟在一邊的賬冊,之間上面紙張干凈,半點修改墨漬全無,也不由輕輕蹙起眉頭。 “這錢塘除了范家,還有哪幾家貴門?”陸硯突然出聲,長寧立刻扭頭看著他,想了半響才緩緩道:“范家算不上貴門,兩浙多世家,然而錢塘并無幾家,若說起來塘西李家、湖平鄒家倒還算得上是書香高門?!?/br> 陸硯輕輕一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道:“都不如阿桐娘家顯貴?!?/br> 長寧輕輕搖頭:“祖父說了,這并無甚值得夸耀,承先祖恩蔭,子孫也勉強爭氣罷了……舊時王謝堂前燕,百年風雨,若因此沾沾自喜,竟不如那些后起之秀了?!?/br> 陸硯聞言神情也肅穆了幾分,半響后才嘆了一聲:“日后有了孩兒,定也要如此教導,阿桐這般性情定會是好母親?!?/br> 長寧羞澀一笑,微微垂頭,突然想到什么靠近他,瞥了眼站在四周的下人,壓低聲音與他咬耳朵:“夫君,我這個月的月信已遲了七日,你說……會不會孩兒已經在我腹中了?”拉著陸硯的手輕輕放到自己的小腹,對他嬌羞一笑。 陸硯臉色一變,立刻坐直了身子:“阿珍,去尋棋福讓他請個大夫來!” 長寧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隨即笑著靠向他:“你倒是比我還慌張呢?!?/br> 陸硯只覺得身邊的女人瞬間變成了瓷娃娃,讓他摟不得抱不得,小心翼翼的撫著她走回臥室,還未說上兩句話,棋福便將大夫拉扯著一路狂奔進了府邸。 請來的這位大夫是錢塘府最大藥鋪的東家,老人已經花甲,卻精神矍鑠,一看便知保養得宜。 長寧雖然心中隱隱有猜測,但當大夫的指尖按壓著自己的脈搏時,心卻跟著緊張起來。 老大夫診脈很仔細,陸硯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么沉不住氣的時候,見到指尖離開長寧的手腕,立刻道:“可是喜脈?” 老大夫看了眼長寧,又看了眼陸硯,斟酌了下,慢慢開口道:“并非喜脈,夫人想必是近日周途勞頓,飲食又有些過膩,一時間亂了月信。此并非大礙,老夫開上兩劑藥湯便好……”說罷見陸硯兩人皆面露失望之色,尤其是長寧臉上明顯的失落看著讓人不忍。 “二位都年輕,夫人正是血脈充足年歲,不必過于憂慮,子嗣之事,乃是上天賜福,不知何時,福氣便就到了?!崩洗蠓蛐Σ[瞇的捋著長須開解道。 長寧只覺得心里像是失落了什么似得,這兩日月信越拖越久,她心中便越發歡喜,昨日還讓人拿了布料出來,準備給孩兒做些包被,卻沒想到頭來是一場空。 陸硯心中也覺失望,但見長寧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更是心疼,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老大夫說得有理,阿桐與我都年輕,實在不必如此沮喪?!?/br> 柔聲哄勸了一陣,見她神色漸漸好轉,陸硯才出了內室,去拜謝老大夫。 老大夫剛寫完藥方,見陸硯出來,不由笑道:“大人與夫人皆姿容出眾,便是晚些,所育下的孩兒定也是鐘靈毓秀的,可萬不要為此憂心,反郁結了身子,于己于人都不利好?!?/br> 陸硯聞言輕輕吐出一口氣,笑著躬身一揖:“某謝醫家開解。只是還有一事想要請醫家相助?!?/br> 揮手讓身邊人退下,上前低聲道:“不知可有能讓男子服用之后免女子受孕的湯劑?一年不孕即可?!?/br> 老大夫聞言一驚,看了眼內室里面,皺眉道:“大人若是想要嫡子,將避子的湯藥給妾室用了便是,何苦這般?夫人也跟著牽累?!?/br> 陸硯眉宇中帶出幾分憂慮,最終抱拳道:“事出有因,還請醫家分憂?!?/br> 老大夫想了想,還是不能理解,晃著頭道:“有倒是有,醫書上有記載,只是到底如何我從未給人用過,大人不若給老朽幾天時間,待試藥成了之后,再來拜見大人?!?/br> “如此多謝醫家?!标懗幮辛酥x禮,有使人備了五十兩謝銀拿給老大夫。 老大夫略微推辭了下,便收下了,待出門之時,猶豫再三還是對陸硯說道:“請大人莫怪老朽多事,此事還請向夫人如實說明較好,世上人重子嗣,女子本就被苛責,若是一年無孕,只怕夫人心中憂思過甚,與身體不利?!?/br> 送走老大夫,陸硯在外間站了許久,原本得知有孩兒時,心情無比激動,知曉乃是誤會,心情瞬間失落,可也因如此讓他想到了最不可能承受的情況,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他該如何?不如待一切安穩再好好與阿桐孕育兩人的孩子。 “阿桐?!标懗幝曇糨p柔,將一臉低沉的長寧摟入懷中:“莫要難過,醫家說得對,你我來日定會子孫滿堂?!?/br> 長寧微微吸了吸鼻子,郁郁道:“讓夫君也跟著白高興了呢?!?/br> “這樣講可是要讓我罰你?阿桐若是不高興,我又能高興到哪里去呢?”陸硯聲音溫柔大掌不停的輕撫著她的后背,低低道“況且,我還有一事要與阿桐商議?!?/br>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