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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白雪奴在線閱讀 - 第92節

第92節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白馬喟嘆長吟,趁著酒興,抽出雙刀,在月下舞了一段《驚鴻》。

    岑非魚滿心只有一聲嘆:這才是白馬!

    岑非魚不禁要想:若白馬未遭橫禍,被大哥呵護著長大,現在該是多英氣勃發的少年人?可若是那樣,我說不得便遇不上他了,實在愁人。

    他想到最后,只得出一個結論:若白馬能夠無憂長大,縱使讓自己此生都不能遇見他,自己……咬咬牙、狠狠心,約莫還是愿意的……吧?

    第77章 求醫

    白馬同岑非魚離開建鄴歸居,溯長江而上,一路玩鬧,花了近半月才行至鄱陽湖。

    兩人來到十二連環塢的第一日,便招來了王玄林、李笑風等江湖豪俠。大家一頓酒喝下來,把方鴻賓的青靈塢鬧得雞飛狗跳。

    尤其是當白馬搶了王玄林最后一碗酒,跳上屋頂,使出一招“云嵐天元掌”以后,王玄林見了周瑾的武功,不得不服氣,心甘情愿趴在地上學王八爬。眾人拍手叫好,剛剛熄滅的酒興又被燃了起來,排著隊到碧竹林雪地里撒泡尿,回到桌邊又是一條好漢。

    方鴻賓醉了睡,醒了喝,一會兒看見白馬在把酒碗扣在頭頂跳舞,一會兒看見徐棄塵跪在地上抱岑非魚的大腿,一會兒看見王玄林和李笑風為一壇酒打得你死我活。

    最后,王玄林和李笑風滾到地上,施水瑤把徐棄塵拖開扔到門邊,岑非魚摟著白馬貼在墻角做那些沒羞沒臊的事,方鴻賓自己則枕著程草微的大腿,兩眼一閉便睡著了。

    一頓酒喝掉了方鴻賓半個地窖的珍藏,不知是酒醉過度,還是心疼過度,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翻個身,發現竟有人與自己大被同眠!

    方鴻賓并未用被子遮住臉,偷偷看了一眼,更震驚地發現與自己同睡的人,真真切切是程草微。他險些嚇得發出驚叫,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番思量后,決定點了程草微的睡xue,把彼此的衣服都脫得精光,而后再睡個回籠覺。

    此時,白馬已在施水瑤和徐棄塵的帶領下,前往佛面醫仙所在的大孤山。

    大孤山三面高、一面低,佇立湖心,如一只漂浮的巨鞋,相傳是大禹刻石記功的地方。其三面均為懸崖絕壁,唯有西北角有一石xue,可供船只停泊。

    日出時,東方灑落萬丈光芒,孤山以此耀光為襯布,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巨鞋的剪影。一道金芒鋪水中,隨波蕩漾,粼粼瑩瑩,美得如夢如幻,卻被這黑色巨鞋攔腰踩斷,此情此景,更顯出孤山的無情、寂滅,頗有些禪意。

    白馬同岑非魚都是旱鴨子,兩人在船上面對面坐著,任徐棄塵掌舵、施水瑤領航。

    岑非魚拿出一個大棗,握在掌中,于白馬眼前左右移動,最后放在自己鼻尖,炫耀道:“我在船上也能用鼻子頂著,不讓它掉下來?!?/br>
    白馬只想吃那大棗,認真地盯著,道:“掉下來就是我的了?!?/br>
    岑非魚左搖右擺,白馬的視線隨著他移動。冷不防船只一顛簸,那大棗骨碌一下,從岑非魚的鼻尖滾了下去。

    白馬一急,張嘴便接。

    不知岑非魚是動作快還是早有設計,白馬一張嘴,他便也張嘴,一口叼住棗子,嘴唇跟白馬貼在一起,用牙齒撬開他的嘴,拿舌頭推著棗子白馬他嘴里送。

    如此吃了一顆大棗,岑非魚還不知羞地問:“甜么?”

    不知不覺,船已近岸。

    自此處望去,可見湖水被風卷起,拍打在崖壁上,把黑色的巖石沖刷得亮滑如鏡,反應著四周仿若無垠的綠水,高遠的碧空和浮云,像是顛倒了天地。

    因為孤立湖中,島上比其他地方要暖上三分,沒有雪,只有濕潤的湖風,以及由風送來的綿綿yin雨。

    施水瑤提著纖繩,凌波踏步,躍至岸上,把繩子掛在一根長在地上的石筍上。

    岑非魚抓住繩子,不斷收緊,片刻間便把船拉到了岸邊。

    施水瑤在前面領路,打趣道:“二爺多大年紀?也不知羞,成日與小侄子黏在一塊,膩膩歪歪的。若我兒見了,只怕都要替您臊得慌?!?/br>
    徐棄塵一聽,就知道了施水瑤的意思,隨口搭腔,道:“婉兒是漢人,我和她生了五個孩子,都似白馬這般可愛模樣。你們如今覺得有對方相伴即是好,可畢竟膝下沒有子女,不怕老來孤獨?”

    “孩子好,是你們教養得好?!卑遵R故意曲解了兩人的話,在岑非魚下巴上擼了一把,笑嘻嘻地打哈哈,“他自己都是小孩兒心性,什么時候才能教得了孩子?生而不養,不如不生。小來他教我,老來我養他,如此也就行了?!?/br>
    岑非魚被撓得喵喵叫,十分配合白馬,道:“我養他一個就夠了,多出兩個來,哪分得出心啊。想要孩子?簡單!等什么時候發大水,咱拿個捕魚網撒秦淮河里,一網下去能撈他十個八個的回來養著,給他們吃馬奶?!彼f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損了,在白馬肚子上抓了一把,“呸!我養你養得不好么?”

    徐棄塵知道勸說無用,但曹躍淵已過世,自己怎么說,也該替他問上一句,故而不得不自討沒趣,道:“二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br>
    白馬近來書讀得多了,聽到古文,首先搶答一句:“這是孟子說的。出自《孟子離婁上》,孟子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后也。君子以為猶告也?!瘽h代的趙岐在《十三經注疏》里批出了‘三不孝’的內容,但其實‘無后’是什么意思?這話如何解讀?都是見仁見智的。要說不生孩子是不孝,那我認了??梢f不行婚娶的禮節才是不孝,那我是不服氣的,曹祭酒可給我送彩禮了!”

    岑非魚揪了揪白馬腦后的馬尾,道:“你不要同他多費口舌。老徐沒讀過書,都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鞭D而望向徐棄塵,“我出家時你卻不勸我,覺得做和尚比龍陽要好?”

    徐棄塵一怔,搖頭失笑,道:“算,說不過你們。你兩人若覺得好,那就好吧。我向來不是個合格的說客,提過一次,算是意思到了?!?/br>
    白馬并不覺得徐棄塵多嘴,只道:“二爺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是我們的幸運?!?/br>
    施水瑤帶他們一路往上走,林木蔥郁,但眾人耳邊鼓浪聲總是響個不停。

    邢一善住在一座島中山下的石洞中。

    佛面醫仙邢一善,是十二位塢主中年紀最大的一位。當年,周瑾尚未來到鄱陽湖時,這地方便已在他的掌控下。此人武功莫測,更傳聞脾氣古怪,有一手能“起死人而rou白骨”的醫術,令旁人既畏懼又敬佩。

    世人皆是rou體凡胎,縱使行走江湖能夠全身而退,到老來誰還沒個三病五災?會醫術的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往往很高。周瑾既是晚輩,又是外來人,雖是朝廷命官、江南世族,但對邢一善亦甚為恭敬。

    為得到邢一善的應允,減小在鄱陽湖開荒的阻力,周瑾同邢一善打了三個賭。

    結果,邢一善三賭皆輸,甘愿聽憑周瑾的號令,這才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塢主。此人為人重然諾,在周瑾死后十余年間,仍舊依約為他料理十二連環塢中的諸多事物,是十二連環塢眾多百姓,以及諸塢主公認的老大哥。

    施水瑤娓娓道來,這些傳奇的故事,聽得白馬一愣一愣。

    白馬不禁要問:“他們打了什么賭?”

    岑非魚道:“亦不過是道聽途說。想來都是三十年前的舊事了,我都不知道,施妹子怎會知道?”

    “白馬喚我作jiejie,二爺可莫要再占我便宜?!笔┧幋_實不知道,說了句玩笑話便揭過了,繼續說道,“邢一善人如其名,慣例是每天只看一個病人,即所謂的‘日行一善’。他醫術精湛,常見的病癥都是不看的,專門為人治療疑難雜癥和奇毒、內傷,一日看一人,沒什么可指摘的??上?,他孫女在年前因病過世,他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欲絕。今年中元節,燒了紙錢后,他便金盆洗手了?!?/br>
    白馬問:“如此,那邢前輩可有什么癖好?”

    施水瑤道:“邢老大的兒女早已不在人世,如今連最小的孫女也已病故。要說起來,他除了愛吃以外,似乎再沒什么愛好了。他金盆洗手以后,有些人過來找他治病療傷,他都是視若無睹,燒自己的飯,吃自己的東西,讓來人知難而退,那‘脾氣古怪’的帽子更是摘不掉了?!?/br>
    白馬作為胡人,生活在中原,大抵是從不屬于“大多數”人的。因此,他的許多看法,總是與常人不大相同。

    他聽了邢一善的事,嘆道:“平常人,有幾個能日行一善?只因邢前輩是醫者,旁人便覺得他的‘日行一善’是脾氣古怪,這看法實在有失偏頗。而且,他積德行善這么多年,到老來卻沒有子孫陪在身邊,好人總是沒有好報,不怪他會心灰意冷?!?/br>
    “哪來的小子?倒是個敢說實話的!”

    一行人剛剛走到石洞外,正巧遇上邢一善在洞口剖魚刮鱗,白馬的感慨剛好落在他耳中,引出他一句夸贊。

    白馬怕對方誤會自己,以為自己是為討他歡心,才故意說那番話,本想找個什么方法來證實自己所言俱是真心。但他見這邢一善須發皆白,約莫有七十余歲,應當是個很有洞見、能分清是非的人,自己若故作驚訝,反倒會讓他覺得虛偽,是畫蛇添足了。

    可事關自己的武學進益,白馬不能不全力爭取邢一善的幫助,他心想:最怕這人不理我,讓我知難而退,現在他問了我一句,我卻不要把話都說完,讓他多問我兩句,我們才好搭上話。

    于是,白馬大落落地拱手行禮,答:“晚輩柘析白馬,剛從青靈塢過來?!?/br>
    果不其然,邢一善聽了白馬的回答,轉過身來,瞪了他一眼,道:“我問你今日從哪里來的嗎?”

    白馬笑道:“我昨日在潯陽馬頭,搭袁伯的船過來的?!?/br>
    兩人如此一問一答,陸陸續續對答了數十次,話匣子打開了,白馬確定邢一善不會趕自己走,這才拱手賠禮,斷了這有頭沒尾的問話。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邢一善一吹胡子,瞟了岑非魚一眼,“原是跟著這個混世魔王過來的?!?/br>
    岑非魚隔著老遠,同邢一善玩笑。

    白馬忽然聞見一股極淡的食物香味,輕手輕腳跑到邢一善身邊,發現他面前果然有一簇篝火?;鹕霞苤鴫K打磨得極光滑輕薄的石板,石板上涂了層油脂,此刻被小火炙烤著,冒著白煙,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

    大孤山離青靈塢有些遠,白馬等人為了趕在午前上島,早上只簡單地吃了一些。此刻,魚兒尚在邢一善手里蹦跶,白馬卻已經快要留下口水,道:“石板烤魚?前輩好享受!”

    邢一善先是笑,而后一臉警惕,抓著手中的一尾魚,道:“眼力不錯。不過,你若是打著來我大孤山,還要我招待你們的主意,那就自求多福吧!老夫這里可不是青靈塢,魚只有一條,你若喜歡,可看著我吃?!?/br>
    白馬眼珠子骨碌一轉,計上心頭,用力點頭道:“好??!”他先去找了一捧枯草,他把草鋪在地上,卻不自己坐,而是坐在邢一善對面,一本正經道:“我平生最愛就是吃,眼下吃不上么,聞聞也是能飽的?!?/br>
    邢一善不理白馬,自顧自地處理手中的魚。

    施水瑤和徐棄塵跟在岑非魚身后走了過來。

    白馬手一指,告訴施水瑤干草是為她鋪的,得了云波娘子好一頓夸贊。

    岑非魚說話開門見山,道:“邢前輩,白馬是我大哥的遺孤?!?/br>
    邢一善手上的菜刀微微一頓,卻沒說什么,繼續刮魚鱗。

    岑非魚:“他是我最珍視的人。他幼年遭逢巨變,漂泊零落數年,先被匈奴人毀傷身體,再于危難之際,得一位高人指點。那高人是天山祆教其中一派的老麻葛,因自知命不久矣,便將畢生所修的真氣,全數度至白馬體內,封存在他氣海當中?!?/br>
    邢一善處理好了魚,開始腌制,終于得空與岑非魚說話,搭了一句:“多少人一輩子都求不來的好事?沒事可別來煩我?!?/br>
    岑非魚正準備懟回去,誰想白馬抽抽鼻子,忽然發問,對邢一善說:“您腌制魚rou,就放這幾位香料?”

    邢一善被戳到痛處,一吹胡子,怒道:“這荒島上可不就只有這幾味香料?你有能耐,你倒是給我變出別的來!”

    白馬一笑,伸手凌空胡亂畫了幾道符,喊:“胡椒——來!”

    岑非魚從袖筒里掏出一包胡椒。

    如此幾次“施法”,香料雖已齊備,但余者總覺得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自然,除了邢一善。這位佛面醫仙見了香料,直視垂涎欲滴,一手拿了過去。

    雖然邢一善稱贊了白馬的法子妙極,但仍表示魚只能自己吃。

    “誰還稀罕你那點東西?你都是沾了我家白馬的光,才能吃到這些好料?!贬囚~倒不指望幾包香料就能買通邢一善,那香料都是白馬愛吃的,他才時刻備在身上,準備走到哪里、做到哪里。

    邢一善對岑非魚,可謂是又愛又恨,既想要吃他做的東西,卻又不能為了吃食違背自己金盆洗手時發下的誓言,故而一臉郁卒,道:“來了又不是給我做菜吃的,誰稀罕你來?老夫命不久矣,你小子少來煩我?!?/br>
    白馬仔細打量了邢一善,看他一頭白發整潔發亮,面色紅潤、雙目炯炯,一派仙風道骨,哪有一點“命不久矣”的樣子?打趣道:“二爺那天教了我一個成語,叫什么來著?”他說著,望向岑非魚。

    岑非魚同白馬心有靈犀,一說就懂,道:“鶴發童顏,就他這樣么?!?/br>
    白馬點頭笑道:“對,鶴發童顏!當時我還道世上沒有那樣的人。今日看到邢前輩,這才相信,還真有所謂的鶴發童顏呢。您精神頭這樣好,自然是會長命百歲的?!?/br>
    邢一善被灌下一碗迷魂湯,小胡子一翹,不再說趕人的話了。

    岑非魚見邢一善有所松動,趁機開始說:“白馬十三歲開始習武,俱是自學,無人指點,從不知練功的宜忌,運氣的方法亦有錯漏。如此三年練下來,弄得內息雜亂?!?/br>
    邢一善把魚放到石板上,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隨口道:“洗髓就是?!兑捉罱洝贰断此杞洝凡欢际悄惴痖T的經典?”

    岑非魚又說:“若是常人,洗髓也就是了,可他幼時被匈奴人傷了腎囊。好在他當時年紀小,動刀的人手下留情,長大后也恢復了。但畢竟傷過,壞處總是有的。腎囊受損,令他元氣大傷,體寒,經脈淤塞不通。我讓他停了祆教的《光明神訣》,改學佛門的《無量壽經》,想著要強健經脈,結果卻不盡如人意?!?/br>
    “看著倒不像,莫不是誆我的?”邢一善看了白馬一眼,又搖了搖頭,“學武做什么?學來打打殺殺,不如不會,左右有你護著?!?/br>
    白馬失笑,道:“縱使我就是一個弱女子,是他的妻,亦不可事事仰仗他。若他什么時候移情別戀,我豈不是連活都活不下去了?再說,我父是趙楨,我祖父是趙鐸,我可不能愧對趙家?!?/br>
    邢一善嘲道:“你爹是誰,與你是誰,有何干系?”

    白馬答道:“老虎總不會生出一只狗,您說是不是?”

    邢一善被噎住了,只能答:“話是這么說?!?/br>
    白馬抱歉地笑了笑,正經答道:“逝者雖已不在,但我的身上流著他們的血,他們的英魂寄居在我的靈臺中,只要我好好活下去,活出個樣子來,那便是將他們的生命與意志都延續下來了。我覺得,我并不僅僅是我自己,我的眼看到什么,我父親、祖父,他們亦可看到。希望前輩也能明白?!?/br>
    邢一善眼神一閃,道:“說來聽聽?!彼麌@了口氣,“反正魚還沒熟?!?/br>
    這回換成白馬自己說了:“我原本練了一段時間《無量壽經》,體內有幾絲佛門真氣。老麻葛給我傳功后,讓我每日子時按照《光明神訣》運氣調息。我練了以后,發現祆教和佛門的真氣水火不容,便換著法地嘗試,有時成功,有時會受到反噬。后來,經二爺指點,我總算把這兩種真氣調和好了。一日夜間,我意外學會了周瑾將軍的云嵐天元掌,那時是生死關頭,我不得不將氣海打開,引出其中真氣來打這一掌。本以為會爆體而亡,未料此舉反倒把經脈中的淤塞沖破了,更將經脈拓寬了幾許。按理說,到了這個時候,我在內功修煉上,應當沒有阻滯才是?!?/br>
    邢一善冷笑道:“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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