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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白雪奴在線閱讀 - 第49節

第49節

    他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心中不愉,撇撇嘴,道:“你若不想說,不說就是了,何必東拉西扯,尋我開心?”

    岑非魚是個人精,察言觀色的功夫不在白馬之下。

    他知道自己的話惹得對方不開心,雖然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可見白馬生氣了,他便立即收起玩笑,答道:“我是。前日夜里,我已對你說過,我不會拿這事開玩笑?!?/br>
    白馬:“什么事?”他本不知岑非魚所說的“這事”是什么事,好奇使然,準備繼續探究。

    然而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白馬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前日夜里的場景:夜黑如墨,四面楚歌,岑非魚絲毫不懼,告訴他“我是岑非魚,愛……”

    “愛你的,岑非魚呀?!贬囚~此話一出,白馬被嚇得一愣,他便趁白馬發愣的一瞬間,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在白馬的唇珠上落下一吻,“我怎會讓他人占了你的便宜?”

    “你可惡!”白馬抬手,作勢要打人。

    岑非魚連忙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上頭寫著“花容鋪”。他將紙包打開一個小口,撲鼻而來是酥甜香氣,原來其中裝著數十個尚有余溫的牡丹餅。

    他把東西拿到白馬面前,一陣晃悠,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錯啦?!?/br>
    白馬咬緊牙關,瞪大雙眼,像條被踩了尾巴的波斯貓。

    岑非魚見獻媚無用,便只能誘敵。他伸出兩指,拈起一個餅子,邊吃邊吧唧嘴,一面說話:“那個名兒,是我行走江湖時,隨意起的名號。真好吃!你不要?賞臉嘗嘗吧,好難才買到?!?/br>
    花容鋪的牡丹餅,聞名洛京,那鋪子所賣的吃食倒并不貴,但鋪子開在宮城內,每年只有七、八月能吃到。

    據說,此物是某位官員的夫人所制,于此寄賣,從不因錢財多少而挑客,買不買得到,全看福緣。

    第49章 我往

    白馬也不曉得為何臨江仙總能買到,沾著她的光,每年都能嘗到幾回,一聞到這味兒,便饞得不行。他吸吸鼻子,唯獨抵不住食物誘惑,臉上神色松動,“為何不早說?”

    岑非魚一舔嘴唇,道:“清早就去排隊了?!?/br>
    白馬嘴上忙得很,不得空生氣,隨口道:“我是說,岑大俠,你明明是個英雄人物,何必藏頭露尾?我從……我有個朋友,從小就很欽佩你,每次中原行商來烏珠流的營地賣貨,他總會纏著別人,給他說一些江湖故事?!?/br>
    岑非魚:“劉玉?”

    白馬:“劉曜?!?/br>
    岑非魚哈哈大笑,自己只吃了一個餅,便將整個油紙包塞在白馬懷里,道:“那黑孩兒忒有趣,我都不知,他竟然欽佩我?”

    白馬險些把嘴里的餅子掉在地上,問:“你與他們有聯絡?”

    岑非魚撓撓后腦勺,無奈道:“周溪云曾囑咐我,不可與你說太多,當時,我只道他怕我說多了,你會情不自禁愛上我,還以為他心里泛酸?!?/br>
    白馬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有些難過。

    岑非魚接著說:“原來他還有別的考量,是怕我說漏了他的秘密。你聰明,我一說劉曜,你便知道我與他有聯絡,如何猜的?”

    白馬無語,使勁咽下一口,肚子十足的滿意,他的脾氣也沒了,道:“我只是想,若是個尋常人,岑大俠必然不會放在心上,劉玉、劉曜,于你而言,都沒什么區別。然而,三年前見過一次,你卻還記得劉曜長得黑。而且你答得飛快,顯然是用心記過,或者近來見過?!?/br>
    岑非魚來了興致,道:“你二爺又沒健忘!三年前找過他,許是我剛好喜歡長得黑的,故而對他念念不忘?!?/br>
    白馬失笑,道:“他在你心中,若還是三年前的模樣,以你那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性子,定然會叫他作‘小黑孩兒’,而不是‘黑孩兒’。而且,你說他‘竟然’欽佩你,可見你二人即使不熟,只怕也有過幾次交往?!?/br>
    岑非魚點點頭,“不錯不錯,知我者,白馬也!”

    白馬因為埋頭苦吃,兩手都抓著餅子,未來得及插話追問。

    也就是耽誤了這片刻功夫,岑非魚已經開始夸夸其談,把這個話題岔開了,道:“你既知我脾氣,定然知道,我哪里會在意這些虛名?給些面子,莫要翻白眼。我在青州開馬場,賺得盆滿缽滿;我在魚山學佛,練了一身武功本領?!?/br>
    岑非魚停頓片刻,嘆了口氣,道:“然而,我在江湖上行走,多是好勇斗狠,只不過是因為少有人能打得過我,才得了一個響亮的名頭。什么中原第一槍?沾得都是中原人的血。故而,在我看來,岑非魚這名頭分文不值?!?/br>
    此人總是滿口歪理邪說,可聽起來似乎又沒什么不對。

    白馬終于吃完東西,沾得滿嘴粉末,抬起頭來,考慮如何拆解此人的歪理,不防岑非魚更先動手,伸出食指,在他嘴唇上抹了兩下,道:“難不成,你覺得道聽途說,比直接與我相交,更能認識我?”他說罷,將手指塞進嘴里,吮了兩口,舔光了指頭上的糖渣。

    白馬嚇得一巴掌拍開岑非魚的手,嫌惡道:“你見過街上吹糖人的么?就好像有一個糖人已經被吹得很大,可你剛剛拿在手上,一不小心就讓它被戳破了?!币馑际?,岑非魚聽來俠名赫赫,然而自己見到真人,只覺十分的幻滅。

    白馬想起劉曜,想到自己還要繼續從岑非魚處探聽消息,自覺方才的玩笑太過,連忙說道:“我又失言了?!?/br>
    岑非魚剛被白馬打了手,此刻還在對著自己手背吹氣,搖頭道:“哪里哪里,你說得是實話?!?/br>
    白馬試探性地問:“你可知劉玉、劉曜二人,現如何了?”

    岑非魚:“俱在天山習武。那黑孩兒學了兩招三腳貓的功夫,就敢跟二爺打,倒是個有脾氣的?!彼鸬貌患偎妓?,應當是覺得讓白馬胡亂猜測,不如讓他心安,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白馬有些驚愕,“劉玉能習武?”

    岑非魚點頭道:“你們夜間出逃那次,他墮馬后因禍得福,腿兒也不瘸了。安葬了李雪玲以后,兩個人同上天山,入了天山派。烏珠流的老巢在天山腳下,根本不怕他們逃跑,他也曉得劉玉自知自己不能跑,聽說同意得很是爽快?!?/br>
    “那天山派入門不簡單。由此可見,此二人亦不是簡單人物,尤其是那個劉玉?!彼f著,眉頭一皺,仿佛發現事情并不簡單,莫名其妙問了一句:“你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我欠他的?!卑遵R白了岑非魚一眼,“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心思。光說別人,你既是白馬銀槍,為何既不見你的槍,也不見你的馬?”

    岑非魚一挑眉,一拍胯,饒有興致地盯著白馬,后者登時面頰緋紅,火燒似的。白馬知道這問題問得傻,簡直是挖了個大坑,將自己埋了進去,連忙阻止道:“你不許說話!”

    岑非魚今日得了不少便宜,心滿意足,不再賣乖,一本正經道:“不圖虛名,為名所累,是我生性如此。而后的修煉,你卻有所不知。一個和尚,若破了殺戒,就是斷絕了菩提根和慈悲種,是要入阿鼻地獄的。故而,我想了一個辦法?!?/br>
    岑非魚下巴一揚,道:“我只在殺人時用槍,只在殺人時叫岑非魚。待我死后,判官手中生死簿里,我的真名兒上不沾血,便不用受地獄里的諸般刑罰,懂?”

    白馬:“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死后你也該還?!?/br>
    岑非魚失笑,反問:“你生而為胡人,可覺得自己天生就低人一等?若你們既與漢人無異,為何你們又要為奴為仆,受人驅使?難道是天有不公?”

    白馬:“都說天行有常,不是天道不公,而是人間自有不平?!?/br>
    岑非魚:“是極。我心有菩提,奈何身在人世間,須以羅剎手段行事,往往是不得已而為之。求一法門,為已脫罪,這事兒……說得過去吧?”

    白馬一時無語,直覺與岑非魚相處,時時刻刻都有被他氣死的可能,忍不住要氣他一下,道:“出家人自己不吃rou,便說吃rou殺人的人要入地獄,真是見不得別人好?!?/br>
    二爺當真非常人也,聽后哈哈大笑,笑過后,面露悵然的神色,輕輕地說了聲:“你說得……也對?!?/br>
    白馬:“那你真名是什么?”

    岑非魚認真地打量著白馬,似乎是怕他沒完沒了地提問,故而直截了當地交代起來:“我姓曹,上少室山習武時尚年幼,俗名棄而不用許久,下山后法號亦已棄用,便以一化名行走江湖。而來十數載,兩者皆忘。我本不喜殺伐,閑來無事亦從不惹是生非,平日能不露出身份,便不會顯擺,因我在結義兄弟中排行第二,為人又十分的仗義,朋友們給面子,便都喚我一聲曹二爺?!?/br>
    “廢話一堆,我看你是結仇太多,怕被群起而攻之?!卑遵R聳了聳肩,他是徹底不怕二爺了,好歹是個江湖聞名的大俠,末了,他仿佛自言自語般嘆道:“還是覺得岑非魚好聽?!?/br>
    “你也這樣覺得?”岑非魚雖在笑,眸中卻有種說不出的疲憊與悵然,“跟你在一塊兒,總有說不完的話??晌依鄣煤?,一起睡會兒?!彼辉僬f話,與白馬挨在一處,側身躺在紫藤木大躺椅里,閉上雙眼。

    還有誰“也”這樣覺得?未及白馬發問,岑非魚已經睡著了。白馬剛吃飽,口腹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并未即刻推開對方。

    此刻日已偏西,夏風穿堂而過,將窗戶吹得吱呀一聲,輕輕地闔上了,人在屋中懶洋洋地躺著,愜意清涼。

    白馬原本偷偷貼近了岑非魚,想要聽他的吐息和心跳,看他是真睡還是裝睡,不想聽了他的心跳,自己反倒越發安心,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竟也睡著了。

    夏日蟬鳴擾人,青山樓中白日客少,掌事們給少年少女一人發一個漏斗似的小紗網,催他們爬到樹上捕蟬。

    月邊嬌爬到樹梢上,拿著個破網,開心地揮來揮去。那樹梢正對白馬的廂房,她伸長脖子,想要偷偷窺視,趁機嚇一嚇白馬。哪曉得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她便大叫一聲、捂著眼睛,差點兒摔到地上。

    馮掌事怒氣沖沖,提著耳朵罵了她幾句,月邊嬌哭哭啼啼的,馮掌事便不讓她再爬高,只準在地上走動。

    月邊嬌不樂意了,抽著鼻子,道:“又不是我自個不小心,是我看見哥哥在房里了,在房里……跟人困覺!”

    馮掌事老臉一綠,撿了一根長樹枝,指著月邊嬌,“這棵樹上的蟬兒都是你的,玩去!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打得你屁股開花?!?/br>
    月邊嬌破涕為笑,高高興興爬到樹上,捕蟬去了。

    馮掌事走上二樓,輕手輕腳地湊到門邊,從門縫中往里窺視。

    只見窗邊紫藤木躺椅上,兩個人面對面靜靜躺著,陽光被雕花窗格濾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橢圓光斑,灑在他們身上,忽而閃動一下,如同停歇的銀白蝴蝶,時而煽動翅膀。

    一個躺椅睡兩個人,實在有些擁擠,白馬緊緊貼著椅子的邊緣,一條小腿被擠下了椅子,輕輕搖晃;二爺雖是側著身,但小半邊身子都懸在椅子外頭,也虧得他功夫了得,這樣也能睡得香甜。

    馮掌事眸中精光一閃,側頭,用樹枝指了指伸長脖子窺視房內的月邊嬌,后者吐了吐舌頭,自覺轉過身去。他就著樹枝,將這一側的窗戶一推,關上了。

    無人打擾,鳴蟬都被捉了去,兩人足足睡了大半個時辰。

    白馬當先醒來,迷迷糊糊,眼神落在岑非魚的腰腹上,見他因天氣太熱,睡夢中扯開了上衣,胸腹袒露,小腹上蒙著層薄薄的白紗,略有些血跡。岑非魚身上的傷不多,應當是因為年月久遠,傷疤大都已經變得很淡,所以這道傷口尤為刺眼。

    白馬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

    岑非魚猛然驚醒,看了一眼白馬,繼而閉上雙眼,隨口道:“說與你聽,也沒什么。前幾日,我去了躺江南,幫周大人對付梁炅那小子,把他打得跟落水狗一般?!?/br>
    白馬:“周大人?”

    岑非魚嗤笑,道:“江南的周大人很多,這個那個的,都叫周大人。梁炅心眼兒小,咽不下這口氣,我回程路上,便派刺客來追殺。里面有幾個天山來的,功夫不錯,我還見到了真正的雙刀客阿九,是被他雙刀所傷?!?/br>
    “他竟能傷你?”不知是否是岑非魚臉皮太厚、時常吹捧自己的緣故,白馬不信有人能傷他,脫口而出此一問,便見岑非魚面露得意神色。

    “皮外傷,你不要擔心。況且,他也沒好受到哪里去——他給我一刀,我便給他兩刀,而且我有所顧忌……且暫不提。而且我的刀上沒有毒,下毒是殺手行徑,非大丈夫所為?!贬囚~說著說著竟又笑了起來,好像自己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當時,恰巧在路上遇到了楚王入京的車隊,我施展不開,實是大意了?!?/br>
    他說得輕巧,然而當時的情形,必定兇險至極。

    白馬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刀光劍影,朱衣人手握長槍,一槍穿破數十人組成的屏障,任性恣意,無比風光。不過,他心潮澎湃之余,也沒有大意,爬起來坐著,向窗外探頭,放眼洛京,問:“楚王入京了?”

    “想來今日也應該要到了?!贬囚~隨口答道,繼而學著白馬,向外頭望去,不解道:“十丈軟紅,顛倒折磨,有什么好看的?”

    “那岑大俠,又為何要冒著戰敗身死、身入地獄受百般折磨的風險,去做這些事?”

    白馬反問,岑非魚不答。

    第50章 入網

    ※

    話分兩頭,同在洛京,同在一片艷陽下,朱墻深宮中,卻處處冒著涼意。

    自謝瑛半道“借走”先帝的托孤密旨,趙王梁倫連夜逃出洛陽城,而來六載余,朝堂上萬馬齊喑。謝瑛乃是國丈,其女為當今皇太后,他更是當朝“唯一”的顧命大臣,在朝中只手遮天,連皇帝親筆朱批的奏折,亦要親自過目。

    其實,他縱使過目,皇命又豈可隨意更改?只不過,政客酷愛權力,然而真正能走到一個王朝巔峰的政客,不會只滿足于cao縱規則和制定規則,他們會享受他人的退讓、畏懼,以及他人心甘情愿的奉獻自我。謝瑛獨霸朝堂后,一步一步,走得越來越深,他不斷地挑釁王權,在外人看來,像是行走在鋼絲上,然而在他自己看來,卻是走得越來越貼近神圣的皇權,唯有如此,才得內心的滿足。

    六月初一,謝瑛奏請調換禁軍統帥。一是將禁軍統領、北軍中候楊廣成外調,二是將自己的外甥吳見安,調任為禁軍中護軍,執掌禁軍選拔、監督等諸般事宜。此事因蕭后極力阻攔,被惠帝壓下容后再議。

    六月初二,謝瑛上奏請立廣陵王梁遹為太子,是向蕭后示威。此事,惠帝雖態度松動,但未當堂應允。

    同日,謝太后贈一卷《女戒》與兒媳,謝瑛則鼓動群臣,聯名上書非議蕭后。蕭后眼色極佳,知道自己敵不過謝瑛,故而,群臣的上書還未遞入宮門,蕭淑穆的罪己狀,已經攤在惠帝的桌案上。

    自此,蕭淑穆不入太極殿,謝瑛贏了,先前那幾件瑣事,便一件一件地合了他的心意。

    沒了皇后蕭穆淑在側指手畫腳,惠帝頓覺輕松不少,可他沒有才敢和膽識,若想拿個好主意,也變得十分困難。

    六月中,謝瑛將先前的奏折遞上來再議,惠帝耳朵根子一軟,任由他調整禁軍,兩件事都應允了。自此,謝瑛在幕后執掌了洛京城的禁軍。

    再過幾日,謝瑛與群臣再請立太子,許是蕭后余威仍在,許是皇帝覺得自己尚未至暮年,最終也并未應允,只道“挑個好日子再說”。然而謝瑛態度強硬,不再說二話,將立太子的日子定在七月初,惠帝不置可否,算是勉強答應了。

    朝中無人與自己作對,謝瑛順風順水,日子過得極愜意。這日,他又在皇太后宮中“審閱”奏折,隨意批批改改,絲毫不見外。雖會落人話柄,可還有誰能與他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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