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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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群糙漢子圍著,他白皙細膩的皮膚精致如玉,就像養尊處優的貴族,似察覺到了典獄長的到來,男人悄然點頭,殷紅如血的唇微啟,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經意間露出潔白的一顆小虎牙。 “言檢察長,久仰久仰!” 被這樣的笑容所震懾,典獄長小跑著前來握手。 “您過譽了?!毖詫幎Y貌地取下白色手套,工藝品般矜貴的手略略拂過,疏離卻不過于冷漠無情。 “哈哈?!钡洫z長官方地笑了兩聲,哪是過譽,眼前之人分明過謙了,蘇市言家的長子,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言家更是神秘,外人只知是古老的建筑世家,偏言家的人一個比一個出色。 軍政商,無一不涉及,無一不精,唯一令人費解的是,言家人一代一代總是長得太過相似。 世人不知,言家一家都是吸血鬼,吸血鬼壽命之長遠超人類,為了不引人注目地活下去,言家人總是一段時間就假死,重新歸來頂替小輩的身份,看似一代一代,卻統共就那么幾個人。 另一方面,吸血鬼孕育后代極其不易,素來子嗣單薄,偶爾,也會弄出一兩個私生子。 比如,言子衿。 這一點,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檢察長言寧向來不屑,又或者說,身為言家這一代最優秀的繼承人,言寧誰都不屑。 只是今天,卻有人...讓他大開眼界,溫若水是嗎? 吸血鬼與吸血鬼獵人數百年來水火不容,言寧自然知曉溫若水其人,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兒女情長,優柔寡斷的男人罷了,可這個言寧不屑的男人,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越獄了。 言寧接過典獄長遞過來的鑰匙,“喀嚓”落了鎖,他推開銹跡斑斑的門,走向小床挨著的墻面。 海報輕輕一揭,便露出了空心的內里...挖地道,真是厲害??!言寧漆黑的眸里染上興味,他帶著手套捻了捻通道壁上的墻灰,多年的建筑經驗,他不由輕嘖兩聲,這處土壤顯然較其他更好挖掘,極可能是由于地下水的緩慢滲透。 言寧蹲下身,取出風衣口袋里的手電,眸光微滯。 地道的挖掘手法外行看不出門道,他卻很清楚,能這樣手法利落,絲毫不多余挖掘的人,對建筑內部的結構一定精通,不僅避過了堅硬的巖石,也完美地躲開了排水管道,當真有幾分好本事。 言寧的心微微悸動,溫若水給他的驚喜遠遠超出他是吸血鬼獵人這個事實,若非站在對立面,哪怕是為了交流建筑,他也定要保溫若水出獄。 “檢察長,我很抱歉?!?/br> 身后,始終如臨大敵的典獄長見言寧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樣,心底說好的防線還是轟塌了。 “你不必抱歉,攤上他,至多算是倒霉?!毖詫庉p笑一聲,潔白的小虎牙閃著光,也算稍稍緩和氣氛。 吸血鬼向來一代比一代生得精致,因為太過精致,不笑時多多少少顯得面癱,只是即便不笑,靜默而立,也是一幀完美的畫報。 畫報里舉手投足都訴說著優雅的男人站起身,無意間帶動了小床上的褥子,瞬間怔愣在原地。 哪怕只是褥子下床板的冰山一角,此刻,也讓言寧花容失色。 他伸手,利落地掀開,整張床板毫無防備地暴露在空氣中,木制的床板上,用極鈍的小刀所刻畫的不甚清晰的結構和文字...驚世駭俗。 言寧虔誠地脫下手套,天生該擺在展柜陳列的手指小心翼翼劃過那些木制結構示意圖,目光不受控制地停在一處—— 榫卯結構。 中國最古老的木質結構,現今仍存,卻鮮少有人知曉其真正內部結構,這亦是有意識形態建筑的真正起源。 且不論這些,內行人一眼便知這些文字和草圖有多珍貴,言寧后知后覺地收回手,哪怕是注定為敵,為了古代文明的傳承,他也要保下溫若水。 “言檢察長,您這是?” 一直暗中觀察的典獄長又抹了把額頭的汗,不明所以。 “麻煩您,務必盡快將人重新歸案?!毖詫庉p輕地說著,一字一句卻把典獄長的心澆得透涼,他欲解釋下難度,延長追捕期限,卻沒想到先前的下屬突然跑來。 “獄長,大事不妙!” “什么?你先歇口氣,慢慢說?!钡洫z長拍了拍下屬的肩膀,一邊悄悄打量言寧的神色,見他只是顧自拆床板,雖然不知道是干什么,典獄長倒也安下心來。 “獄長,溫...溫若水他,” “找到了?”典獄長的聲線不自覺地拔高,卻見滿頭大汗的下屬連連搖頭,“不是,不是,他...” “他自己回來了!” “就在辦公室?!毕聦贁鄶嗬m續地說完,喘過氣后臉上全然是一副驚恐的模樣。 “慌...慌!慌什么慌!”典獄長狠狠咽下口水,這才避過口齒不清,他下意識轉頭,言寧卻早已不見了身影...我的媽呀,夭壽了,夭壽了??! 仿歐式的現代化辦公室里,氣氛莫名詭異。 一典雅一簡樸,兩個男人用眼神悄無聲息地較量著,奇怪的是,那個穿著簡樸的身上古典氣息更甚,溫若水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皺,即便如此,與生俱來的風雅儀度仍未變過,他淺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那床板上的...籌碼如何?” “很好?!毖詫幉粍勇曇舻卮蛄恐鴮Ψ?,幾乎片刻就肯定這具身體異主了,這世上,既然能有他們這樣的存在,就一定會存在著許多其他不為人知的存在。 知道與不知道,往往差的只是眼界,人知而有限,唯有不斷不斷跳出固有的思維,方能成長。 就好像,許多年前,我們以為過不去的檻,多年后看,也不過爾爾,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們不一樣了,而這世上,大多數人喜歡安逸,喜歡一成不變,鮮少有人敢于承受失敗的苦楚。 正因為如此,哪怕機遇就在眼前,我們也遲遲不肯邁步,害怕失去,是所有猶豫的一切源頭。 但換個角度,我們從出生開始,其實就是一無所有,離開人世,也是一無所有,有的不過是這段經歷,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何選擇是我們唯一能把握住的。 只要...不讓自己后悔就足矣。 幾乎短短一瞬,言寧已做出了選擇,甚至若干年后,無比慶幸。 “溫若水,成交?!?/br> 他伸手,摘了手套,用力而堅定地握住對方的手,“那么,作為交換,你想要什么?” 溫若水亦誠心地回握,棋逢對手是最圓滿的一種人際關系,這大概也是為什么—— 帥的人都和帥的人玩。 他漾起盡握一切的自信笑容,徐徐開口:“我想要...新的身份?!?/br> 言寧點點頭,潔白的小虎牙微咧,顯然是認可。 “另外,我想要...教師資格證?!?/br> 溫若水輕垂眼瞼,根據系統所給信息,這個界面奪舍的女人不巧就在蘇市的建筑大學里,不管是不是君匪,他都要去看看。 “那么,合作愉快?!睖厝羲俅紊焓?,邊握手邊朝隨之趕來的典獄長眨了眨眼。 倚在門邊的典獄長全身都哆嗦了起來,他細細回憶一遍,好在...好在他沒得罪過溫若水。 言寧輕笑一聲,活了多年,他無比清楚世人對權勢的追逐,某些時刻,真相總是被雪藏,你看到的,也許只是上位者想讓你看到的,不說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世界,至少我們要清醒,不要人云亦云,不要隨波逐流,理智而客觀地活著,不傷害,也不表演。 “溫若水,學校見?!毖詫幪袅颂裘忌?,他沒有意見,自己家掌權的大學隨便安插個教授輕而易舉,更何況,這溫若水...確實是個人才。 人才嘛,在哪里都受歡迎,懷才不遇的話,要么是時機不對,要么就找找自己的原因,多半是...自視過高,修煉還欠火候。 ***** 溫家,漆黑得不見一絲光的房間里,溫酒頭一次亂了分寸。 管家老陸拿回的血液實在新鮮,君匪卻一口也喝不下。 “喂,言子衿,你別嚇我呀?!?/br> 身量極高的少年半跪在地毯上,一手掖了掖蓋在君匪身上的被角,一手取下電子溫度計。 “特么的,還好小爺的溫度計是夜光的?!睖鼐聘锌宦?,借著熒光,瞄了一眼,狠狠怔了怔。 “21攝氏度...言子衿,還好你不是人?!睖鼐瓢櫫税櫭?,沒有開燈,吸血鬼對光感極其敏銳,君匪好不容易睡下,他也不忍心打擾。 “怎么辦呢?”溫酒又躡手躡腳從柜子里取出一床棉被,時值夏日,他握了握君匪的手,卻涼得跟冰一樣,溫酒原地轉了幾圈,打算等天黑透了把人送回言家。 想了想,孑然無助的“網癮少年”悄悄打開門縫,帶上鎖,走到隔壁的書房,飛快地打開了電腦。 百度了好一會兒,也問了許多網絡醫生,在第三十八次—— “你好,我介意你去看看精神科?!钡念愃苹貜秃?,溫酒放棄了,他打開《我登仙途》的游戲,點開了和青青子衿的對話框。 “師傅,求救?!睖鼐浦讣怙w躍,他沒有問在不在,青青子衿上線很有規律,這個點沒有不在過。 難得的,今天沒人回復。 溫酒有些落寞,以為死皮賴臉拜來的師傅對自己厭倦了,可事實上,他的師傅,正躺在隔壁,要死不活。 “師傅,不知道你還會不會看見,我此刻正面臨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危機,我養了只吸血鬼,也不能說是養,隨便撿的,可是喂他血他又不喝,怎么辦?在線等,一點點急?!?/br> 溫酒敲完這些字,不抱希望被看見,就算被看見也不抱希望被相信,他不禁想,要是舅舅溫若水在就好了,他肯定懂。 不對,不對,溫酒猛地搖頭,吸血鬼獵人舅舅在,言子衿就更死定了。 他長嘆一聲,真是孽緣,虧得小爺心地善良,不然...誰管你一個情敵的死活,溫酒無奈地撇撇嘴,身體還是實誠地往回走,行至門邊時,電腦突然傳來久違的消息聲。 是師傅! 君匪一掃低靡,心花怒放起來,他點開會話框,寥寥三句,信息量卻實在太大。 “別喂血?!?/br> “我馬上到?!?/br> “我是他哥哥?!?/br> 溫酒反應過來后,猛地沖回君匪所在的房間,他一推開門,床上就只剩兩床被子。 窗臺前,一身暗色風衣的男人回眸一掃,漆黑的眸在夜色下隱隱泛著血紅,他雙手抱著君匪,殷紅的唇輕啟:“言家的人,向來挑剔的很,哪怕是私生子,也喝不了一般的血?!?/br> 溫酒木然地點點頭,恍惚間,氣質卓然的男人唇角輕揚,后背悄然化出雙翼,他如風般消逝在月色中,只剩下還輕輕晃動的窗扇。 “我的媽呀,這是我師傅?”溫酒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原來言子衿就是青青子衿,他一下撲倒在床,狠狠用被子蓋住頭。 “我的媽呀,我要瘋了?!?/br> ***** 凌晨十二點,言家老宅。 言寧風塵仆仆地把君匪放在沙發上,利落地從酒窖取出盛在葡萄酒瓶里的極品鮮血。 這不是簡單的血液,而是吸血鬼家族專門圈養的血奴提供的,少而精,既保證了血奴的生命,也是長期的儲存。 每月提取的血液都有明確的數量,經過調制,裝瓶送入言家,不過到底是加工后的,自然比不上對每個吸血鬼而言萬里挑一的血液。 而遇上萬里挑一的機會,實在太少,許多吸血鬼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追尋到,就好比言寧,言子衿,他們的萬里挑一都是未知。 “聊勝于無,喝吧?!?/br> 言寧輕輕搖醒君匪,指尖觸碰的一剎那,冰涼的體溫讓他大吃一驚...溫度低成這樣也沒死? 言子衿不怕日光已經是奇跡,饑餓似乎也奈何不了她,言寧的心怔了怔,難道...人類和吸血鬼結合生下的孩子,成為先天覺醒者的概率要遠遠高于血統純正的貴族嗎? 思及此,言寧忍不住問道:“言子衿,你感覺怎么樣?” “什么?”君匪接過玻璃酒杯,小口小口飲著,身體慢慢回溫,哪怕是先前,她也沒什么感覺,就是想睡覺,想冬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