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我現在就一槍打死她,”她的槍口突然移向地上的母親,“他是警察!這是警察的槍!到時候他會說,你的妓女企圖謀害他,被他一槍擊斃?!?/br> 說到“妓女” 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了下來,但她的語氣還是又狠又冷,“然后他會申請查封你的破窯子!到那時候你就自求多福了!別說錢丟了,也許你的命也會搭在上面!”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她朝她母親的腿上開了一槍。 “啊——” 那老女人慘叫了一聲暈死過去了。 老鴇和那兩個大漢都嚇得朝后退了兩步。 “賤貨!你倒真下得去手!”老鴇吼道。 唐震云也驚出一身冷汗。他沒想到她真的會開槍。 “你身上有多少錢?”她忽然問他。 “大概一百塊?!逼鋵嵥膊淮_定到底有多少。 “好,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你面前,”她抬頭盯著那老鴇,“第一,我打死她,讓你惹一身麻煩;第二,我們現在帶走她,給你五十塊!你自己選吧!” “五十塊?”老鴇臉都氣歪了。 “我數到三,如果你沒決定,我就打死她!然后把這爛攤子丟給你!我才不在乎她的死活呢!你也看見她是怎么對我的了!如果你娘這么對你,你大概早把她弄死了吧!” 最后那兩句好像觸動了老鴇的心境,她低頭望著昏死過去的老女人,發了一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好吧。算我晦氣!但要給一百!你得把這女人給我弄走,我可不想讓她死在門前!” 唐震云從口袋里掏出錢包,還沒數清楚,就被那老鴇一把搶了過去,她用極快的速度從里面掏出所有的紙幣,然后蘸著唾沫數了數,共一百二十塊。 “得了,就當多給我二十塊喝茶了,咱們走!”老鴇把錢包往地上一丟,故意踩在上面,走了過去,兩條大漢惡狠狠地回身瞪了他們兩眼。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影子,夏英奇才跟他說話:“麻煩你去叫輛車,我們得馬上送她去醫院?!彼f話時把槍還給了他。 他看出她已經精疲力竭??伤垃F在還不是安慰她的時候,確實如她所說,現在該立刻把她母親送到醫院。 他奔到街上,正好一輛馬車路過,他急忙招手叫下了它。 馬嘶叫著,停在了他們面前。 他和她一起將那女人扛上了車?!叭プ罱尼t院!”他大聲命令車夫。 等馬車啟動時,他感覺她長舒了一口氣。 “等會兒你先送她去看急診。我去錢莊拿點錢?!彼吐晫λf。 她微微點頭。 “謝謝你?!彼銎鹉樋粗?,這一次,她看著他的時候,終于不再帶有仇恨,“謝謝?!彼终f了一遍。 這時,他發現她的手就放在她的膝蓋上,不知哪來的勇氣,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緊張得心都幾乎跳出來了,他真擔心她會生氣。她會不會把手收回去,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受了侮辱,打他的耳光?她會不會命令車夫立刻停下,把他趕下去,或者她自己要下車?到時候他該怎么辦?他該怎么收場?求她留下嗎?還是一切都依著她?就在那一秒鐘,千百種擔心和害怕涌上他的心頭。然而他終究還是做了。因為有一點他很清楚,無論后果是什么,他都不會后悔。 令他意外和異常興奮的是,她竟然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感。 一開始,她一動不動,任他握著她的手,接著,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的手都出汗了,都快不好意思再握著她了,她忽然轉過臉凝視著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山里的湖水一樣清澈。 她慢慢靠近他,等到近得不能再近時,他一度以為她是想接近他,然后給他一個耳光。然而,她卻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霎那間,他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他側過身子,用手臂毫不猶豫地環住她的腰,嘴唇狠狠地壓了下去。他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跟著本能走。之前,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她的身體對他來說是如此陌生,又如此新奇。 她的嘴唇溫潤柔嫩,他一開始只敢用自己的唇摩擦著她,他把她當成嬌嫩的花瓣,生怕一用力就弄破她,但隨著他體內的火越燒越旺,他的力量也在不斷加大,很快,他就把她當成了一只不肯就范的母狼,而他是頭狂暴的公狼,他必須徹底壓垮她,才能完全征服她,讓她聽命于他。他的手臂像鐵箍般環住她的腰,這迫使她緊貼在他身上,她的身體軟綿綿的,他感覺自己可以毫不費力地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他用力吸住她的嘴唇,不讓她有一絲呼吸的余地,接著他突然放開,把鼻梁頂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臉拼命地往她的皮膚里鉆,她的氣息籠罩著他,他狂暴地親吻起她的頸項來,她在喘息。英奇,英奇,他心里在不斷喊她的名字,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摸索著。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掉在了他臉上,他一驚,忽然意識到那是她的眼淚。我傷害她了嗎?她愿意我這樣嗎?他的身體驟然冷了下來,他放開了她。 他發現她眼里噙滿了淚水。 “英奇,我……” 沒等他說下去,她便一頭栽倒在他懷里,抽泣起來。 英奇,他心里深深嘆了口氣,順勢將她摟在懷里,他知道她這幾年經歷過什么,他不想多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他只是很慶幸,這一次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總算在她身邊。至少他今天幫了她??伤恢?,這幾年,不是他不想幫她,而是他被她推得遠遠的,他根本幫不了她。當然,她這么對他,有充分的理由,他不怪她。但他希望她能明白,他姓唐,并不代表他就是她的敵人。 他吻了吻她的頭發。 “我愛你。英奇?!彼谒呡p聲說。 后來,一路上,這句話他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遍。他只希望這三個字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將來不管發生什么,她都能記得他今天說過的話。他更希望,在她最受傷的時候,她能明白,她并不是一個人。他就是她的依靠。 11.一場火災 夏英奇醒來時發現哥哥就站在她的床邊。 “你終于醒了?!备绺绲?。 “現在幾點?”她懵懵懂懂地問。 哥哥拿來一個小座鐘,那上面的指針清晰地告訴她,現在是早上十點。 “你們昨晚回來得真晚,唐震云回房的時候都十點了。那些事我都聽說了?!?/br> 哥哥嘆了口氣,“我早就讓你別管她的事。幸虧唐震云跟去?!?/br> 她勉強坐起來,只覺得頭痛欲裂,又立刻躺了下去。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她渾身沒力氣,怎么都起不了床。 “你怎么了?”哥哥擔憂地看著她。 “我想休息一下?!?/br> 她有氣無力地說,腦海里掠過唐震云的臉。幾乎整個晚上,她都隱約聽見他在耳邊說過的話,我愛你,英奇,我愛你,英奇他的聲音令她心痛。他們能在一起嗎?如果以后她堅持與他大伯為敵,他該怎么辦?他會站在她這邊嗎?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啊?!?/br> 哥哥驚慌失措地回身找來手絹遞給她,“別難過了。至少現在你娘的事算是解決了。你們給她付了醫藥費又給了她五百塊生活費,夠她過一陣子的了?!?/br> 她想擦干眼淚,眼淚卻一個勁地往下流,“唐震云在哪里?”她啞著嗓子問。 現在,她很想見見他,她不知道能對他說什么。在那種時候,他的聲音,他的皮膚,他有力的臂膀,以及從他身體里迸發出的男人氣息,都讓她覺得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然而現在,她已經回到了哥哥身邊,一切好像都已經過去了。她愛他嗎?她想跟他在一起嗎?她真的不知道。所以她想見見他,她想知道“現在”自己對他的感覺。 哥哥似乎很高興她能提到他,“他幫著夏秋宜在找張慧真,好像一大早,他就去巡捕房查張慧真的戶籍登記了……”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有點發燒。昨天折騰太厲害了,這幾天你就休息一下。對了,我聽說昨天的全部費用都是他付的,是不是?” “對?!彼撊醯卣f,她還記得他一再讓她放心,一切包在他身上。 “多少錢?” “大概七百來塊。我不知道,你問他就是了?!薄昂冒??!备绺鐝拇策呎玖似饋?,“我想跟你說一件事?!?/br> 哥哥難得有這么一本正經找她商量的時候。 “什么事?” “我和唐震云簽了一張欠條。他借錢給你娘贖身,你嫁給他?!?/br> 她愕然看著哥哥,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隱約感覺一絲喜悅在心里涌動。 哥哥重新在她床邊坐下,“現在不管是多少錢,總之是我欠他的,我答應他了,我得履行承諾,再說,昨天要不是他在,你也知道會是什么后果。另外告訴你一件事,他跟他大伯已經斷交了,他早就不住他大伯家了。我覺得這至少表明,他有一半站在我們這邊?!?/br> “這些是他告訴你的?”她道。 “是啊是啊,他不像在撒謊。我還答應他,你們結婚后,我不跟你們一起過?!?/br> 哥哥拿出一份報紙來,“我有辦法養活自己。這是今天的報紙,你看這個?!彼褕蠹堃频剿媲?,指指其中的一個方框。 她一看,那是一張招聘啟事。 “他們在招外語老師?!彼?,“我覺得我可以勝任?!?/br> “可當老師要講課,還得跟很多人相處,有同事還有學生?!?/br> “哎呀,這些你別管了,我先試試再說?!?/br> 哥哥嘆息著站起,“唐震云說得對,我也不能總讓你養著我?!?/br> 她朝他笑。不管哥哥是什么人,不管他有多沒用,他永遠是她的哥哥。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有沒有提起把你帶回南京的事?”她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他沒提起。如果你肯嫁給他,他應該不會這么絕情吧!”哥哥像是在開玩笑,她卻禁不住周身發冷。他會罷休嗎?他言詞鑿鑿,說得那么清楚要把哥哥帶回去!難道就因為他們在一起,這事就了結了?而且,那畢竟是個案子,照他自己的說法,案子還不小,即便他想放手,他能作主嗎? 她能為了自己的婚事,毀了哥哥嗎? 她決定靜下心來好好算算,她欠了他多少錢。 “哎呀呀,你怎么又哭了?!备绺绲?。 “沒什么,我只是太累了。你讓我休息會兒吧?!彼贿叢裂蹨I,一邊笑著對哥哥說。 “那你跟他的事?!?/br> “讓我想一想好嗎?” 唐震云從巡捕房出來后,跟夏秋宜一起在附近的咖啡館隨便吃了點東西。趁著上菜的間隙,他去吧臺給夏漠打了個電話。夏漠磨蹭了半天,才來接電話。 “你跟她說了嗎?”他憂心忡忡地問。 “說了說了?!?/br> “她什么反應?她生氣了嗎?” “她沒生氣,她說要考慮一下。我看應該沒什么問題?!?/br> 他暫時放下了心。至少,她愿意考慮,這表明,她并不抗拒這件事。夏漠有一件事沒說錯,那就是她也許真的沒那么恨他。他現在甚至相信,她還有點喜歡他,要不然她應該不會主動親他。 “她什么時候能考慮好?”他問道。 夏漠在電話那頭笑起來,“這不應該是你決定的嗎?” 他不明白夏漠的意思。 “你干嗎讓她考慮?”夏漠道,“你直接把她領走不就得了?還讓她考慮?如果她這輩子都沒考慮好,你準備等她一輩子?”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又不是情圣!我怎么知道該怎么做?”夏漠道。 他倒是真的想像夏漠說的,就這么把她直接領回家??梢撬豢显趺崔k? “我不想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br> “可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不想還是假的不想?”夏漠反問她,語氣極為不耐煩,“我告訴你,我們中國女人從小到大,什么都不學,就在學怎么裝!我meimei也不例外,但這不能怪她,因為從她開始識字起,就有人向她灌輸三從四德,那些東西已經深入她的腦髓。她就算心里愛你愛得要死,也會假裝不喜歡你。我今天跟她說這事的時候,她哭得很傷心,你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嗎?” “為什么?” “因為她覺得她應該拒絕你,但實際上她又很愛你。所以說,如果你想要她,就得速戰速決,別給她什么考慮的機會。要不然,她腦子里的孔孟之道就會不斷提醒她,應該盡快從你身邊逃開?!毕哪Z速極快,“好了好了,我得掛了,她的粥好了,我得送上去。順便告訴你一聲,她病了,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br> “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