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太一定很討厭這個張小姐吧？”

    “就是啊?！薄澳菑埿〗闶鞘裁磿r候走的？知道具體日期嗎？”

    “就是前幾天，11月1日。第二天周太太要搬家，她一會兒讓我們干這個，一會兒讓我們干那個。我們忙得團團轉。那天上午還看見她的，晚飯后，才知道她突然走了。她沒跟任何人說，就只給梅琳小姐留了張條子?！?/br>
    “沒說原因嗎？”

    “梅琳小姐應該知道原因?！?/br>
    “沒人看見她走嗎？”

    “好像沒人?！?/br>
    “她走的那天家里都有誰？”

    “我也不太清楚，太太們都在，小姐們好像都在上學，少爺我就不知道了?！?/br>
    “太太那天有沒有罵過張小姐呢？”

    喜燕搖頭，“那是走之前好幾天的事了，有一次，太太把張小姐叫到房里說了好一會兒。張小姐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好像哭過了。春蘭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直接跑到頂樓上去了?！?/br>
    “張小姐住在頂樓？”來夏宅后，她還沒上過頂樓。

    “是啊，她來的時候，跟梅琳小姐說，她想住頂樓，可以看星星什么的。梅琳小姐就求太太把頂樓的雜物間收拾了一間出來給她住。原本給她安排的房間是在我們那邊?！?/br>
    “張小姐為人怎么樣？”

    “她不愛說話，人倒是挺漂亮的?！?/br>
    “她跟阿泰少爺處得怎么樣？”不知為什么，一聽見是個漂亮女子，她就想到了英俊瀟灑又有幾分頑劣的阿泰。

    “我不知道，阿泰少爺有時候會跟她開開玩笑，不過阿泰少爺見誰都這樣?！?/br>
    “她要是長得漂亮，又有個在南洋拍電影的哥哥，那她多半是到南洋拍電影去了?！边@時，她哥哥插了一句?！拔覀円策@么想?！毕惭嗟?，“少爺，您吃完了？”

    哥哥朝她點點頭?！笆樟税??！彼?。

    喜燕走過去，把空碗碟一一放到盤子里?！跋惭?，我再問你一件事。梅琳跟希云處得好嗎？”

    “她們？還好吧。但梅琳肯定是跟張小姐更親近?！?/br>
    “我看希云小姐平時穿得可真樸素?！?/br>
    這次喜燕還沒等她說完，就道：“是啊，我們也常說，希云小姐有時候穿得太素了。不過，這也不能怪希云小姐，她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啊，周太太很小氣的，平時從來不給希云小姐買新衣服，希云小姐的新衣服都是老爺太太給買的?！?/br>
    她壓低嗓門，“周太太對周先生也很摳，有一次，我看到周先生園子里在跟老爺說話，他說，他太太把他賺的錢都拿走了，一分錢也不給他?！?/br>
    喜燕的語氣充滿了同情。

    唐震云和夏秋宜兩人來到廚房時，廚娘劉媽正在如火如荼地制作著她的拿手點心，上海松糕。廚房里熱氣蒸騰，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這小丫頭，不知死哪里去了！”劉媽在罵罵咧咧的。她手里拿了個碗，碗里有各種瓜子、果仁還有蜜棗，她面前的案板上，則并排放著七八個白松糕。唐震云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也做過類似的豆沙松糕，可惜因為年代久遠，現在連記憶中的滋味都無處可尋了。

    劉媽一見夏秋宜就開口抱怨。

    “老爺啊，你讓我做那么多松糕，可怎么吃得了啊，要是吃不了，放在外面沒多久就得餿了……”

    夏秋宜笑道：“別急，我正要來告訴你，今天晚上就有個好東西會送到你這兒，這東西只要放進去，絕對保鮮?！?/br>
    “什么東西??？老爺？”劉媽很好奇。

    “是我朋友從美國替我買來的，叫冰箱。用電的?！毕那镆说皖^聞了聞松糕，“好香。今天晚飯先蒸一個給大家嘗嘗。我愛吃甜的，里面豆沙夠多嗎？”

    劉媽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我都做幾十年了，還不知道你的口味？放心，豆沙足夠多！老爺你說的那個東西叫什么？”

    “冰箱?！?/br>
    “從來沒聽說過。真的能放那么多松糕進去嗎？”劉媽半信半疑。

    “我還能騙你？對了，裝插座的人來過了嗎？”

    “來過了，來過了，昨天就裝好了?！眲尩?，這時她終于注意到了站在夏秋宜身邊的唐震云，她皺皺眉頭，一副嫌惡的表情。

    夏秋宜連忙道：“小唐要問你點事?！?/br>
    劉媽看了他一眼，“我每天在廚房里忙得團團轉，我能知道些什么？要問周先生愛吃什么我倒是知道?！?/br>
    唐震云早就聽夏秋宜說過，這位廚娘是夏家的三朝元老，她最早是為夏秋宜的爺爺做菜的，一做就做了幾十年。因而別看她只不過在廚房里擺弄擺弄油鹽醬醋，在夏宅中地位卻不低，就連夏秋宜也得讓她三分。

    “昨天上午，從九點一直到你們老爺回家，這段時間，家里都有哪些人在？”

    他問道。

    劉媽連頭都沒抬，“我們都在，樓上的都不在?！?/br>
    “你們都在。你們是哪些人？”

    “當然是下人。我、喜燕、春蘭、秀梅、弄園子的老張，還有兩個干雜活的小工，一個姓王，一個姓劉。就這些人?！?/br>
    “我聽說大少爺上午曾經來過這里？”

    “是啊。他來廚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后來聽說只有他跟梅琳小姐兩個人吃午飯，就走了，他說他帶梅琳小姐到外面去吃西餐?！眲屵吀苫钸呎f。

    “昨天早上，大少爺是什么時候到你這里的？”

    “大概上午九點一刻。我沒注意。我們這里的人可沒一直看鐘的習慣。忙著干活還來不及呢?！?/br>
    “還有誰看到他?！?/br>
    “他們都看到他了。春蘭、我、喜燕，所有人，當時他們正在那里吃飯呢?！?/br>
    劉姐朝廚房的另一頭努努嘴。

    這時，女傭春蘭歡天喜地，一路哼著小曲從外面走了進來。

    “啊，老爺?！?/br>
    見夏秋宜也在，她慌不迭退了出去，等她再進廚房的時候，就顯得穩重多了。

    “老爺，唐先生?！彼ЧЬ淳吹亟械?。

    “你昨天上午吃早飯的時候，是不是在這里見過大少爺？”夏秋宜問她。

    春蘭點頭，她眼睛里露出幾分疑惑。這時，劉媽問她：“你是來弄希云小姐的咖啡和蛋糕的嗎？”

    “是啊?！?/br>
    “喏，咖啡在外面的柜子里，洋人的東西我可不會弄?！眲屩钢笍N房的外間，春蘭笑著走過去打開柜子，從里面取出一個紙包來，隨后又從另一個柜子里取出一個類似酒精爐的物件。

    “春蘭，給我也來一杯?！毕那镆说?。

    “好的，您要不要也來一杯？”春蘭笑著問唐震云，“很香的，小姐說，洋人都喝這個來提神。對了，蛋糕在哪里？”最后那句她是在問劉媽。

    劉媽放下手里的碗，慢騰騰地走到一個木頭柜子前，打開門，取出一個盤子來，唐震云看見盤子里是放著一塊蛋糕。

    “洋人的東西，我也沒覺得有多好吃?！眲屪炖镟粥止竟镜?。

    他走近春蘭，看著她研磨咖啡，問道：“你昨天吃完早餐是幾點？”

    春蘭又笑：“唐警官，我沒看時間。我吃完飯還在這兒，那天小姐不在，我在這里跟喜燕一起學著做蛋糕呢?！?/br>
    “你們幾個人吃飯？”

    “我和喜燕，管園子的張叔，還有那兩個小工。老爺不是讓人來裝插座嗎？那兩個小工就是干這個的?！贝禾m小心翼翼地拆著咖啡外面的紙包裝。

    “吃完飯，兩個小工去了哪里？”

    “應該是去干活了吧。我沒注意?！?/br>
    “他們在什么地方裝插座？”他問夏秋宜。

    “這里?！毕那镆说?，“還有車庫，那里原來的插座也不好使，燈都開不亮?！?/br>
    “他們昨天早上是幾點來的？”他問劉媽。

    “六點多?！眲尩?，“那時候老爺太太們都還沒起呢，裝插座不是得挖墻嗎？響動太大，阿芳怕吵醒老爺太太，就讓他們先把車庫的插座裝好，再把那邊的墻修一下。車庫離這兒有一段路。就算有響聲也沒啥關系?！?/br>
    他知道車庫就在墓園旁邊，距離主樓大約有五千米。

    “他們吃早飯的時候，車庫的插座裝好沒有？”

    “我沒問。這可不歸我管?！?/br>
    “他們現在人在哪里？”

    “在西邊。你找他們？”

    他還沒回答，春蘭就搶著說：“我去叫他們?！闭f完，她噔噔噔跑開了。

    “西邊怎么了？”夏秋宜問劉媽，他對家里的事顯然不太清楚。

    罵：

    “西邊的墻有道裂縫，這房子蓋了幾十年了，什么東西都經不起幾十年的折騰，別看裂縫不大，可那兒已經有點滲水了，阿芳讓他們趁著天好修補一下，還有底樓的茅廁，電燈開關壞了好長時間了……”

    劉媽絮絮叨叨地說著。

    廚房外響起一串腳步聲，一個小女傭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劉媽一看見她就“你死到哪兒去了！去送個吃的，去了半天！”

    “不好意思，我正好有件衣服破了，讓喜燕幫忙縫一下?！边@是夏英奇的聲音，原來她跟著喜燕一起下了樓。

    劉媽看見她，神情有些尷尬。

    夏英奇朝他們點頭致意，“我來瞧瞧這大宅子，怎么說也在這里住過，”她對夏秋宜說。

    夏秋宜朝她笑笑。

    “喜燕，你說的后花園在哪兒呢？”她連看都沒看唐震云一眼，就跟著喜燕從廚房的另一頭走出去了。

    劉媽看她離開了，小聲問夏秋宜：“她要走了？”

    夏秋宜點頭。

    “我做夢也沒想到她這么年輕?！?/br>
    夏秋宜笑笑，“本來也想照顧她，但我大姐容不下她?！?/br>
    “她容得下誰？”劉媽反問。

    這時，外面又響起一串腳步聲。是春蘭和那兩個小工。

    “誰找我們？”兩個小工茫然地四下張望，忽然看見夏秋宜，他們的目光馬上變得猥瑣起來，其中一個壯起膽子問夏秋宜，“老爺，是你找我們？”

    夏秋宜明顯懶得跟他們這些下等人羅唆，他朝唐震云看過來，那意思很明白，人替你叫來了，你趕緊開始吧。

    “先帶我去看看你們昨天早上干活的地方?！彼f著，先行一步走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