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醫院都沒有辦法了，你們找我也沒有用，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我也救不了?！眴掏夤珖@了口氣。

    都是老街坊，喝在平日間也會有齷齪，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彼此之間沒少吵鬧，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多少都有點感情，見著小孩子只剩一口氣的樣子，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

    “外公，這么晚了你還在這?！背天o遲走進來，看了一眼被王菊芝抱在懷里的孩子，臉色烏青，一張小臉瘦得脫了理，氣息奄奄的樣子別提多可憐了。

    “佳鳳和李軍兩口子檢查出來都是地方性砷中毒，李良中現在醫院里照顧兒子和媳婦，孩子醫院已經不收治了，現在只有菊芝一個人照看孩子?！眴掏夤珖@了口氣。

    作孽哦！好好的一個家庭就這么散了。

    那些喪天良的黑心商人，為了賺錢什么都不顧，不知害慘了多少人。

    “那他們來干什么的？”程靜遲掃了一眼王菊芝的方向，問道。

    醫院一般只有在情況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治療的必要時才會拒絕收治，他外公雖然醫術高明，但也沒有到能夠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的地步。

    “來讓我救她孫子?！眴掏夤Я颂П橇荷系睦匣ㄑ坨R，對著他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真沒辦法了？”程靜遲朝著墻邊的長椅上掃了一眼。

    王菊芝的老眼里滿是渾濁的淚水，孫子出事讓這個小氣精明了一輩子的老人完全失了分寸，不過半天的時間，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他不喜歡這個勢利的老人，不過也不會無聊到遷怒一個才八個月大的孩子。

    現在獨生子女多，一個家庭差不多就這么一根獨苗苗，孩子出了事，家里老人本來就擔心得不得了，再被有心人鼓噪幾下失去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

    “靖城的大醫院都已經放棄了，你外公我又不是神仙?！眴掏夤珦u了搖頭。

    其實藥鋪里的事情早已經忙完了，王菊芝一直坐在那里不走，他也不好直接趕人走。爐子上的藥也只是拗不過王菊芝的堅持開的一味解毒藥，其實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程靜遲一邊幫著喬外公整理藥材，一邊用靈力看了仲易一眼，發現他小小的身子里外聚滿了黑色的光點，只有靠近心臟和大腦的位置還有幾顆白色的光點發出微弱的光芒，而且那些黑色的光點還在不停地吞噬白色的光點。

    那些白色的光點應該代表了小仲易的生機，一旦白色的光點完全被黑色的光點吞噬，那么這個孩子就真的會死。

    程靜遲想著，心里一動，一個想法浮上心頭，不知道那些靈液能不能解除砷中毒。

    沒有好的丹爐，也沒有足夠的靈藥練手，他的煉藥術依然只停留在最初級的階段，只能煉制一些外用刀傷骨傷之外的靈液，更高深的如解毒藥凝碧丹這種中級的丹藥完全沒有辦法，手邊的靈液倒是有不少。

    喬外公看著爐子的藥快好了，正準備去端藥，程靜遲連忙起身道：“我去就好了，外公你坐著就好?！?/br>
    他先把爐子里的火熄了，用抹布包著砂鍋的把手，將里面的藥汁倒進碗里，借著放砂鍋的機會，不露痕跡地朝里滴了半滴稀釋過后的靈液。

    因為不知道有沒有效果，而且孩子太小，身體也很虛弱，如果滴的靈液太多，仲易的身體也受不住。

    厲戰看到了他的動作，眉毛動了動，沒有說什么。

    程靜遲把藥碗端了過來，喬外公讓他給王菊芝送過去，說：“菊芝，這藥效果不大，你別抱太大希望?！?/br>
    王菊芝灰著臉孔，一臉木然地接了過來，把孩子放進嬰兒車里，舀著藥汁一點一點吹涼了給他慢慢喂下去。

    程靜遲發現那孩子的臉上手腳皮膚都已經開始角化，小小的指甲又薄又脆，開始出現白色橫紋，一點光澤也沒有，嘴上和鼻孔都開始潰瘍，胎發都掉光了，露出光光的小腦袋。

    大約是不舒服，孩子皺著眉頭，一直癟著嘴哼哼，聲音有氣無力的，細得跟貓叫似的，看著特別可憐。

    中藥汁特別苦，而且孩子口腔潰瘍，一喝東西就痛，所以特別不樂意喝，死活喂不進去，王菊芝好不容易喂了點藥汁進去，沒隔一秒，又全吐出來了。

    王菊芝抱著他直哭：“崽哎，別吐，這是救命的藥藥，乖乖你別吐，好歹喝下去?！?/br>
    程靜遲注意到藥汁吞下去后，藥汁流過的地方，白色的光點似乎亮了點，不過藥汁太少了，那些白色的光點很快又被黑色的光點吞噬掉。

    看來有點作用。

    程靜遲頓時精神一振，端著碗說：“你抱著孩子，我來給他喂?！?/br>
    王菊芝已經完全慌神了，巴不得現在有個人能給她出主意，抹了把眼淚，哆著手把孩子抱了出來，一邊拍著一邊用希冀的眼神看著他。

    程靜遲問：“奶瓶帶過來了嗎？”

    “帶了?！蓖蹙罩ミB忙把奶瓶翻了出來，程靜遲把奶瓶拿到廚房洗洗干凈，將藥汁泡到奶瓶里，將孩子抱著自己吮吸。

    喝下去的藥汁，在小仲易體內形成一個個光點?？粗@些光點，程靜遲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既然那些黑色的光點可以吞噬掉白色光點，那么反過來，他能不能引導著小仲易體內殘存的那些白色光點一點一點地吞噬掉那些代表了病痛和毒素的黑色光點呢？

    趁著仲易喝藥汁的時候，程靜遲握著孩子小小的手，往他身體里輸送了一絲靈氣，溫和的靈氣和藥汁的靈液混合在一起，匯聚成一團白色的光點，比起之前小仲易體內的光點光芒明顯亮了許多。

    程靜遲用靈氣慢慢地引導著，將小仲易體內的這些光點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大光團。

    他驚奇地發現，那個光團比起單個的光點明顯厲害許多，在他的引導之下光團不僅可以避開黑色光團的侵襲，如果撞見落單或者比較少的黑色光點，還能轉化吞噬掉黑色光點。

    看來是真的有效！

    程靜遲大喜，不停地往小仲易體內輸送靈氣，溫和的靈氣和藥汁的靈液混合在一起，小仲易體內的光點明顯變得更亮更強。

    不過這個過程相當耗費靈力，程靜遲不過是個初級武徒，修為不高，輸送了一會兒便有些不支，厲戰借著口渴，去廚房兌了一杯摻著稀釋靈液的開水過來，喂程靜遲喝下。

    有一次他無意中發現乾坤珠里的黃芪變異之后會生成一種通體銀色的藥草，這種銀葉草提煉出來的靈液有回復靈力的效果。來喬外公這里之前，剛好乾坤珠里又有兩棵變異的銀葉草，他留了種籽，其他的根莖葉部分都是提煉成了靈液，一共也就綠豆大小那么一滴，稀釋過后，只要三分之一的藥液就能讓他恢復靈力。

    喬外公掀起眼皮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沒說話，低下頭繼續去翻他的藥材。

    仲易口鼻都潰瘍，一小碗藥汁，程靜遲回復了三次靈力才讓他把藥汗全部喝下去。

    不過，程靜遲發現，人體內的光點也不是能夠無限制地增加的，在仲易喝了大約四十毫升的藥汁后，再喝進去的藥汁仲易就無法再吸收，也就沒有辦法轉化成為代表生機的光點。

    碗里剩下的藥汁程靜遲便沒有再給他喂下去。仲易狀況不太好，吞咽東西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痛苦，好在喝了一小奶瓶的藥汁后，仲易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體內代表生機的光團已經有嬰兒拳頭那么大小，比起之前要滅不滅的游離散狀光點，狀況明顯有所好轉。

    大約是身體沒有之前那么不舒服了，喝完藥之后，仲易合上眼皮慢慢地睡著了。

    “睡著了?！背天o遲摸了摸他的小臉蛋，縱然不是自己的孩子，看著都有點心酸。

    這還只是個孩子呢，就要遭這么多罪。

    “哎，終于睡了?！蓖蹙罩ゲ亮瞬裂劬?，把孩子緊緊地抱在胸前，生怕抱著太輕孩子就會沒了似的。

    喬外公過來看了一眼小仲易的情況，“咦”了一聲，又掀了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他的嘴巴，咂巴了一下嘴巴，說：“藥好像起了點效果，晚上你注意著點，守著孩子，有什么事就打電話叫我?！?/br>
    王菊芝死灰似的臉上露出一點希望之光，看著喬外公的目光充滿了感激：“真的？乖崽好點了嗎？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喬外公說得特別直接：“我也沒把握，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br>
    縱然這樣，只要有一點希望，對王菊芝而言那都是黑暗里的一絲明光。

    那個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王家離藥鋪隔著一條街的距離，程靜遲見她一個老太太抱著孩子不方便，和厲戰一起把她送回家后，才回藥鋪接了喬外公一起回家。

    院子里燈火通明，喬外公道：“你小舅也回來了，真是奇怪，他這一向都是住在廠里的?！闭f到這里，老頭兒轉過臉看著程靜遲一臉懷疑地道，“是不是你們工廠出什么事了？”

    “今天有幾個領導過來例行檢查，已經沒事了?！惫S被人舉報的事程靜遲和喬白術都沒打算告訴喬外公，老頭兒知道了也沒什么用，只會讓他白白擔心而已。

    喬外公哼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反正我現在老了，你們有事都瞞著我，不和我說，我也管不了你們了?！?/br>
    老頭兒一臉落寞的表情，弄得程靜遲莫名地愧疚起來。

    他真的不是嫌棄外公老了??！

    喬外公推開大門，一眼就看見喬白術坐在沙發上目光都有點發直，也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打瞌睡。

    “困了就去睡覺啊，別在沙發上打瞌，當心著涼?！眴掏夤珖@了口氣，覺得這幾個孩子生來就是討債的，都幾十歲的人，還要他這個老頭子來cao心。

    喬白術仿佛陡然被人從沉思中驚醒似的，回過神來，抬起眼睛看了他們一眼，道：“哦，爸，你們回來了，仲易怎么樣了？”

    “剛才喝了一付藥，看樣子好像好點了，等明天再看看吧。我先去睡了，你們也早點睡，不要熬太晚?！眴掏夤蛄藗€呵欠。

    到底也是七十歲的人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忙活了一天，累得渾身都快要散架了，洗了手臉回房去睡覺。

    一時間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幾個年輕人。

    喬白術眼睛浮腫，黑眼圈明顯得好像幾天沒睡覺似的。

    知道喬白術這是刻意在等自己，程靜遲心里突然覺得有點愧疚，程靜遲心里突然覺得有點愧疚，他并不后悔和厲戰在一起，只是沒有想到喬白術對他和厲戰的事反應這么大。

    “小舅——”

    喬白術指了指沙發，說：“你們倆也坐吧?！?/br>
    這明顯就是一副長談的架式??！

    程靜遲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道：“對不起，小舅，我應該早點跟你說的?！?/br>
    喬白術想好了各種各樣的說辭，也想好了到底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和語氣跟這個小外甥長談，然而程靜遲一開口，他就覺得先前所有的計劃全都被打亂了，嘆了口氣，整個人的氣勢都蔫了下來，說：“你們倆到底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程靜遲看了厲戰一眼，坦承道：“就是我被裁員那個時候，小舅，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只是——”沒來得及說而已。

    在一起的時間還不算太久。

    喬白術看著眼前這一對無論橫看豎看都特別優秀特別好的孩子，哪一個走出去換定都是那種特別容易討女孩子歡心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兩個男人湊在一起了呢？

    難道是因為受了他的影響嗎？

    喬白術一臉復雜的表情，猶豫了一下，特別小心地問道：“遲遲，你老實告訴我，你和阿戰在一起，是真的因為喜歡對方，還是因為受了我和阿武的影響？我跟你說，這條路不是那么好走的?！?/br>
    他最擔心的就是怕因為他和阿武的事，帶歪了家里的小輩。

    他和阿武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他是肯定不會有后代了，程靜遲就是他們喬家唯一的獨苗苗，他還盼著哪一天看到程靜遲結婚然后生一堆白胖的孫子。

    然而，程靜遲受了他的影響，居然也和男人攪在了一起，這讓他心情非常難受。

    厲戰坐在沙發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程靜遲，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漠。

    程靜遲沒有注意到厲戰的表情，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措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小舅，我喜歡阿戰，是那種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如果和他分開，我可能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喜歡上別的人了。不管您是贊同和反對，我都要和他在一起?！?/br>
    他說話的語調淡淡的，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但是充滿了堅定。

    喬白術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這是鐵了心要和厲戰在一起，絕不肯妥協的意思，不由得重重地嘆了口氣。

    看著他們倆，喬白術有一種看到當年的自己和季行武一樣，同樣的悖德之戀，同樣地不被人理解，好在他和阿武心志堅定，守了這么多年總算等到兩方的家人都愿意解開心結，慢慢接納他們，可是期間的辛酸與悲苦真的一言難盡。

    他不希望自己從小帶著一起玩像家人一樣長大的程靜遲，再重復他當年的遭遇，光是親朋好友的白眼，鄰居們的非議就讓人受不了。

    不要說什么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人是社會性的生物，一個人的價值只有在社會的環境中才能得到體現，怎么可以會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呢？

    喬白術心情極度復雜，好半天才嘆了口氣，一臉頹喪的表情道：“哎，你讓我再想想吧?！?/br>
    喬白術沒有拼死反對，摔門摔桌子怒吼什么“你要是敢繼續和男人在一起，我就當沒你這個外甥”這樣狗血的反應，程靜遲已經非常滿意了，他相信只要給他們一個緩沖期，假以時日，他和厲戰一定能說服家人同意他們在一起。

    “謝謝你，小舅?！背天o遲頓時像卸掉了渾身的包袱一樣，高興地對喬白術道。

    “……”喬白術十分無語，他好像什么都沒說吧。

    然而，程靜遲自覺已經解決了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快樂地拉著厲戰去洗漱休息了。

    喬白術的臉頓時綠了，這么說他們之前連洗澡都是一塊兒洗的？

    兩個大男人也不嫌黏糊！

    喬白術揉了下額頭，又想，算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現在再來說這個也太遲了點。

    出柜成功的程靜遲心情愉快，和厲戰一起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就樂滋滋地拉著厲戰回房雙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