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緊放在身側的拳頭，側頭看著身旁的人：“聽你的，撤！”

    撤退的號角傳來，西犁人迅速有序地撤了出去，孫滿滿看著他們遠去，將手里的刀在面前有力地晃了兩下，收入刀鞘。

    謝涼的長劍也已入鞘，兩人站在那里，氣定神閑，若不是他們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根本看不出來他們剛剛經過一場大戰。

    而一旁的韓鴻飛等人，還未從剛才的激戰中抽回神來。之前江湖上一直有傳言，說韓鴻飛的武功不及謝涼，因為兩人沒交過手，這事便也見仁見智，但目睹剛才的打斗后，恐怕韓鴻飛本人，也認清了自己和謝涼的差距。

    “滿滿，我們先出去城?！?/br>
    “好?！睂O滿滿點了點頭，看了眼呆愣在旁邊的韓鴻飛等人，“韓盟主，我們先走了，你們請便?！?/br>
    他們顯然沒有與韓鴻飛同路的意思，又和趙培交談了幾句，便朝煙陽外趕去。路上，孫滿滿回想起謝涼來時的氣勢洶洶，害怕他會遷怒于空智，便開口對他道：“阿涼，釋賢大師為了救我們，和沈若光同歸于盡了?！?/br>
    謝涼微微一愣，孫滿滿想到釋賢大師的尸首還留在山上，心里又多了幾分難過：“空智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不要再怪他了?！?/br>
    謝涼抬手揉了揉她的黑發，對她道：“我知道了?！?/br>
    他們撤出煙陽的時候，卿如雪的馬車還沒有走遠，似在刻意等他們?？罩强匆娝麄冞^來，立馬拉緊手里的韁繩，讓馬車停了下來：“你們沒事吧？”

    “沒事?！睂O滿滿搖著頭道，“西犁已經撤退了，不會再追上來?！?/br>
    “撤退了？”空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孫滿滿旁邊的謝涼，這人……做了什么？

    “顧先生已經走了嗎？”孫滿滿沒看見顧清之的人影，便猜測他已經是出發去北崇了?？罩屈c點頭，答道：“有三個暗衛跟著他，已經沒有問題?！?/br>
    “嗯?！?/br>
    謝涼一直沒說話，直到空智提到暗衛，他才看了看其余三個駕馬走在一側的黑衣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上，他唇角微彎，對孫滿滿問道：“滿滿你看，這個人是不是在洛水時，賣我們枇杷那個？”

    孫滿滿：“……”

    黑衣人：“……”

    “哈哈?！睂O滿滿不尷不尬地笑了兩聲，“阿涼記性真好呢?！?/br>
    謝涼本就只是逗逗她，沒打算和她追究什么，他坐到空智旁邊，對孫滿滿道：“滿滿上車，我們要趕路了?！?/br>
    “哦?！睂O滿滿爬上車，對空智道，“你坐里面吧，我要挨著阿涼坐?！?/br>
    空智：“……”

    是的呢，當初載著林香香，他們也是這樣的！

    只不過謝涼離開時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回來后倒沒有再追究，這還是讓空智有些意外。能夠不和謝涼坐在一起，他還是有些開心的。

    他坐進馬車里后，謝涼便駕著馬跑了起來，孫滿滿在路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同他講了一講，自然，是跳過了她扒趙培衣服那一段的。

    謝涼聽完后也沒發表什么感謝，只是有幾分好奇地問孫滿滿：“剛才看滿滿的刀法，倒是像東琉刀術和中原刀術結合起來了?！?/br>
    “嗯?！焙芏嗍虑橐呀浾f開，孫滿滿也不打算再瞞他這個，“為了避免引人懷疑，當年皇上是以與宮女私通的罪名，將我爹逐出皇宮的。那個宮女，原本是東琉安插.進宮里的jian細，目的是勾引皇上，我爹一開始就對她有所懷疑，皇上借著這個機會，不僅讓我爹名正言順地出了宮，還把東琉的jian細也一并趕了出來?！?/br>
    謝涼聽得微微頷首：“然后呢？”

    “然后那個宮女成了我娘?！?/br>
    “……”謝涼沉默了陣，道，“既然是派去勾引皇上的，肯定是長得很漂亮?！?/br>
    “是呢，大家都說我長得像我娘?！?/br>
    謝涼笑著摸著她的腦袋，道：“嗯，我家滿滿自然是最漂亮的?！?/br>
    孫滿滿美滋滋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前方：“阿涼，之前你不是問起我的事嗎？那個時候我說，我娘是生我的時候難產的死的，其實不是的?！?/br>
    謝涼看著她沒作聲，孫滿滿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是在我爹死之后，才聽宋沉他們跟我說，我娘是怕連累我和我爹，在我剛足月的時候，自殺的?！?/br>
    作為東琉精心訓練的細作，沒有完成任務，還被趕出了皇宮，她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派人來尋找她的下落，斬草除根。為了不連累孫戰父女，她選擇了一個極端的方式。

    謝涼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沒關系，你還有我?！?/br>
    孫滿滿輕輕彎了彎唇，看著身邊眉目如畫的男子：“嗯?！?/br>
    這一路緊趕慢趕，用了半月，終于抵達京師。

    進城之前，孫滿滿先聯絡了在京城接應的暗衛。一行人在城外等了一陣，便有一名男子落在他們跟前：“首領?！?/br>
    “嗯?！睂O滿滿應了一聲，讓他起來，“現在京中是什么情況？”

    男子道：“龔宰相在城里加派了很多人手，阻止你們進京，守城的官兵也全是他們的人，你們這樣，恐怕連城門都進不去?！?/br>
    孫滿滿想了想，覺得這個事還得卿如雪自己拿主意：“你怎么看？”

    卿如雪在來的路上已經設想過許多種情況，現在這種，也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噬辖o她的兵符，能夠調動京城附近的虎旗營，大約有十萬人，如果帶著這十萬人，要闖進皇宮也不是不可以，但這樣會顯得他們真是來造反的，反而給龔宰相找了個絕佳的借口。

    “讓虎旗營的將士在城門外待命，我們趁夜偷偷進城，先去見皇上?！?/br>
    “行?！彪m然城門口戒備森嚴，但他們這兒的都是高手，就算是武功不怎么樣的段小三，也是輕功絕佳，闖個城門還是不在話下，“我們待會具體部署一下?！?/br>
    “嗯?！鼻淙缪c點頭，又問那個男子，“你可知道皇上現在怎么樣？”

    男子道：“據我們打探的消息，皇上的情況不太好，一直臥病不起，這陣子，都是太子暫為代理朝政。不過那太子不學無術，實際上都是龔宰相在主持。他們還在皇帝寢宮周圍安放了很多自己的人，名義上說是保護皇上的安全，實則是為了監視?！?/br>
    卿如雪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又問：“宮里可還有什么能用的人？”

    她相信無論皇后和宰相再怎么勢力龐大，皇上也不可能沒在身邊留一點人，當年他能讓孫戰出宮，就說明他早就想到了這一天。

    男子道：“皇帝有一支自己的親衛隊，首領是當年孫門主的同僚，我們已經通過氣，他可以在宮里接應我們?！?/br>
    “那便好?；⑵鞝I十萬大軍一動，龔宰相那邊肯定會察覺，我們進城以后，分秒必爭，一定要先一切安排妥當?！?/br>
    “明白?！?/br>
    一行人將計劃核對好，男子便又像來時那樣離開。等到三更天時，孫滿滿等人按照計劃開始翻城墻。幾個暗衛沒有再跟他們一起行動，他們要留下來，等到宮里發來信號，便將城門打開，放十萬大軍進城。

    而在宮中的龔宰相也如卿如雪所想那般，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虎旗營的異動。他泄憤似的摔掉手里的杯子，“啪”的一聲就碎在跪在地上那人的耳邊。地上的人腦袋又埋低了幾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龔宰相在房里來回踱了一陣步，才咬牙切齒地道：“西犁也都是些不頂事的人，還給我說是什么精銳之師，結果呢！連幾個人都攔不??！他們肯定會趁天黑京城，你把所有的殺手都派出去，絕對不能讓他們順利進宮！”

    “屬下明白！”

    第63章

    孫滿滿等人選擇了從防守比較薄弱的東門進城, 為了方便行動, 一行人都換上了黑色的衣服。

    孫滿滿還是第一次看見謝涼穿黑色，自是有幾分新奇, 不過這時也沒多余的時間讓她細細打量, 她剛瞧了幾眼，謝涼就飛身往城墻上而去。

    看似高不可攀的城墻, 在謝涼腳下也宛如平地, 站在城墻上的一排士兵，沒有一個注意到他。翻上城墻之后，他趁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 出手如閃電般封住了他們的xue道。

    士兵們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守衛在城墻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謝涼朝下面的人招了招手, 示意他們可以上來了。

    孫滿滿看見他的手勢, 轉頭對空智道：“還是你負責抱卿寨主，小心點，別被發現了?！?/br>
    “嗯, 我知道?！笨罩钦f著就熟練地抱起了站在一側的卿如雪，卿如雪也對他的懷抱越來越沒有抗拒。

    幾人小心翼翼地登上城墻，朝城里看了看。

    雖說東門的守衛最薄弱，但還是有士兵徹夜巡邏, 而且卿如雪一直懷疑，這所謂“最薄弱”的東門，就是故意為他們留的。

    但要進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們只能盡量小心，不被發現。

    “我去將他們引開，你們找機會下去?！敝x涼思索了片刻，對身旁的孫滿滿道。孫滿滿點了點頭，雖然心知謝涼武藝高超，但還是免不了有幾分擔心：“你小心一點，我們在宮外會和?！?/br>
    皇上已經命親衛隊為他們打點了一條通道，從那里便可以直接進宮?！叭绻銇淼臅r候沒找到我們，就去游仙樓?！?/br>
    謝涼道：“游仙樓恐怕也不安全，大家都知道那是光明門旗下產業，龔宰相說不定早就派了人在那里監視?！?/br>
    孫滿滿想想也是，謝涼揉了揉她的頭頂，朝她笑著道：“放心吧，這幾個士兵還抓不到我，我甩開他們，就去和你們會和?！?/br>
    “好?！?/br>
    謝涼沒再多做停留，直接從城樓上飛下，故意驚動了下面的士兵。

    “什么人！”看到一個人影飛快地掠過，士兵個個如臨大敵。

    “往那邊去了，追！”

    等著城墻下的士兵都追著謝涼遠去，孫滿滿一行人才輕手輕腳地躍下城樓，飛快地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進城進得比自己想象中順利很多，卿如雪反倒有些不安?？罩且娝碱^一直輕輕蹙著，便問：“你在擔心什么？”

    卿如雪道：“當年龔宰相派了殺手暗殺我和我娘，我猜他私下一直培養著一批隸屬于他的殺手，今晚他們肯定也會出動?！?/br>
    空智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煙陽那么多殺手，不還是被我們打跑了嗎？”

    卿如雪眼里終于掛上了點笑：“是被你打跑的嗎？明明是被孫門主和謝大俠打跑的?！?/br>
    空智倒是毫不害臊地道：“他們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大嫂，都一樣都一樣?！?/br>
    孫滿滿：“……”

    大嫂……這種時候干嘛要說這種話惹她臉紅！

    快要到達和暗衛約定的地點時，孫滿滿警惕地停了下來：“等等，前面好像有埋伏?！?/br>
    空智抱著卿如雪，在原地跟著她停了下來。謝涼還沒回來，段小三的武功又不怎么樣，能打的只有他和孫滿滿兩個人了。

    他把卿如雪放下來，交代段小三好好保護，就走上前和孫滿滿一同盯著前面沉靜的夜色。

    龔宰相安排的殺手一直在這里等他們，本來想等他們進了包圍圈就放箭，將他們一舉拿下的，沒想到這幾人走到跟前，卻突然停了下來。

    為首的人等了一會兒，見他們是已經有所察覺，便決定改變計劃，直接帶人殺了出去。夜色里忽然飛來幾根冷箭，孫滿滿和空智將箭擋開，就看見埋伏的人從四面八方躍出。

    段小三帶著卿如雪找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躲起來，孫滿滿和空智站在外面，已經和殺手交起手來。兵器交接的聲音響徹安靜的街道，住在周圍的百姓紛紛被著打斗聲驚醒，卻沒有一人敢出來查看。

    隨著黑衣人接二連三地倒下，空氣里的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段小三不適地皺了皺眉。他雖然經常干點偷雞摸狗的事，卻從來沒害過人命，這越來越濃的血腥味，直令他心頭作嘔。

    突然間，遠處一個銀色光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盯著那個光點愣了片刻，反應過來時猛地推開了身邊的卿如雪：“小心！”

    隱藏在暗處的弓箭手，手中的箭已經離弦而出，在段小三推開卿如雪的同時，那閃爍著冷芒的利刃，也沒入了段小三的肩頭。

    這一箭并沒有射.中要害，但今天來的殺手，都是為取他們的性命而來，所以這兵器上全是淬了毒的。

    卿如雪很快反應，她從地上爬起來，拖著段小三到了另一邊，讓弓箭手無法瞄準他們。段小三的臉色發白，卿如雪幫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鼓勵道：“撐下去，到了皇宮，就可以找太醫醫治你了?！?/br>
    卿如雪這話完全就是安慰他，到了皇宮，還不知道有什么危險在等著他們。段小三也不傻，他蒼白地朝她笑了笑，道：“那可以找個女太醫給我治嗎？也不知道宮里有沒有女太醫?！?/br>
    “有的?！?/br>
    孫滿滿察覺到他們這邊的變故，從戰圈中抽離開來，掠到他們身邊：“段小三兒，你怎樣么樣了？”

    段小三看見孫滿滿，臉上的笑又燦爛了幾分：“孫門主，我、我怕是不行了，這幫龜.孫，在箭上下了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