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不是單調的咕咕叫,而是一種非常悅耳婉轉的鳴唱。 遠處黑暗里跑來兩個人。 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臉上涂著汁液畫成的臨時圖騰,蓋住了整張臉。 “貝蒂!天啊,你真的逃出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女人,她泣不成聲。 女人肩膀上站著一只灰色的小鳥,還沒有拳頭大,像一個小小的毛團子。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非要堅持在采石場逃跑,我們都害怕萬一出了意外……” 另外一個人神經質地搓著手,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他看到葛霖之后,就顯出一副警惕的模樣,指著葛霖說:“你是誰?” 幻境進入了新的篇章? 葛霖思考著,貝蒂搶先為他回答道:“無意中遇到的驚喜?!?/br> “你把一個陌生的、不知好壞的人叫做驚喜?”男人神經質地低吼起來,“為了你,整個流浪樂團都在日夜擔心,你什么時候才能體諒別人?” “你在說什么?貝蒂被那群家伙強行寫進祭品名單,又被神殿的人抓走,這不是她的錯!”哭泣的女人抬起頭,憤怒地說。 “都是因為她戴上了那個面紗!要是別人看到了她的臉,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女人氣得發抖,被貝蒂一把按住。 “行了,杰夫!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遇到的麻煩,也不是最后一次,如果你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我建議你離開北方荒原之后,就離開我們,加入別的流浪樂團!賺錢的機會很多,那些出入貴族與宮廷的舞者們,都很喜歡你的琴藝?!?/br> 男人閉上了嘴,只是臉上仍然帶著憤怒的表情。 貝蒂轉身去安慰女伴,不停地拍著她的背部,低聲問她:“南希,你們是怎么弄到生命神殿地牢的鑰匙?還有我們的米迪爾寶貝,作為送信的使者,你真是棒極了!” 女人肩膀上的灰色小鳥拍拍翅膀,換了一個單腿站立的姿勢。 “地洞是我與杰夫一起挖的,匆促之間根本沒辦法做得完美,生命神殿的防衛太森嚴,你說只有逃跑之后再被抓住,拖到采石場處刑才有機會脫離神殿的魔法防御陣然后逃跑,還不許我們幫忙?!蹦舷_煅手f,眼淚又滾了出來。 “我說的是實話,那可是生命神殿!”貝蒂像個男人一樣攬著南希,無奈地說,“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到底是誰,有本事偷到神殿地牢的鑰匙嗎?請容許我向他表示敬意!” 南希帶著眼淚笑了,她裝作生氣地推開貝蒂說:“你必須先感謝自己的好運氣,如果不是我們恰好遇到……” 站在樹邊看著這幕同伴重逢畫面的葛霖忽然感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人注視。 他猛然轉過頭,在樹林旁的陰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人沒有穿斗篷,黑色長發垂落在柔滑的布料上,銀色月光為它鍍了一層閃爍的光層,正是這點反光,引起了葛霖的注意。 “狄希斯?!?/br> 陰影里的人慢慢走了出來,穿著葛霖第一次在西格羅看到他的時候那件披風,暗紅的底色,邊緣鑲嵌著金色花紋,衣服一角在右肩折疊,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袍子,垂落在膝蓋的位置。 仿佛又回到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成群的海蜥沖上海岸,忽然有一個這樣的幻影,手持長劍。他是厚重歷史那一端的縮影,是傳說,是頌詩,是古老的油畫里走出來的史詩英雄。如同人們的想象,又高于那份假想。 葛霖后退了一步。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伊羅卡這個模樣,自從離開西格羅之后,總是需要斗篷遮遮掩掩。印象最深的那次大概是天穹海,還有賽西鎮外的船上…… 可是那兩次伊羅卡都沒穿這樣的衣服,這樣的鞋子,這樣鮮明地屬于歷史屬于過去的衣服。這才是伊羅卡生活的時代,是他締造西萊傳說的時代。 “你好,貝蒂?!?/br> 伊羅卡用葛霖熟悉的姿態點了點頭,聲音平和地說:“只是一把鑰匙,對我不是難題。生命神殿的大門,也沒有你們想象中那么牢固?!?/br> “不管怎么說,我們必須要感謝你的幫助,你總是能創造各種奇跡,狄希斯?!必惖傩ξ卣f,忽然伸手一指葛霖,“我還遇到了你的一個朋友?!?/br> “朋友?” 伊羅卡看向葛霖,碧藍色的眼睛對上了葛霖的。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是他很特殊……非常的特殊,奇怪的熟悉感?!被镁忱锏囊亮_卡注視著葛霖,然而后者的心卻在往下沉。 這不是他認識的伊羅卡。 葛霖又退了一步,眼前的幻影并不真實,有種古怪的違和感。 景物一晃,葛霖發現南希與杰夫的面孔都模糊了,只有貝蒂還在那里,而伊羅卡的位置是一道漆黑的陰影。 他再睜開眼時,一切還是剛才的樣子。 葛霖手腕一動,迅速做出了防御的姿勢,他像剛才那樣竭力集中精神,果然幻影再次從他眼前消失。他站在一片荒蕪的沙地上,四面布滿冒著黑煙的坑洞,沒有樹林,沒有擔憂同伴的南希與抱怨不斷的神經質琴師,只有表情凝固的貝蒂站在那里,仿佛被靜止了時間。 “很了不起,你居然看破了幻境?!鄙衩氐拿俺湔哒f。 “死神亞尼斯?” 看不清面孔的陰影笑了起來,沒有說話。 “你掌握了貝蒂的靈魂?!备鹆乜隙ǖ卣f。 這就是為什么在幻境里,只有貝蒂一個人顯得那么鮮活,為什么一切消失之后,貝蒂仍然存在。 “人類死了之后,靈魂就會消失,真是太可惜了。我收集這些珍寶,貝蒂戴希爾在我的藏品里屬于非常珍貴的那一類,她叛逆,又很有想法??偸悄苡酶鞣N方法殺死別人,嗜好殺戮,卻又不迷失自己?!?/br> 死神亞尼斯贊嘆著說,“最寶貴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她居然還與伊羅卡存在著友誼。只要制造一個幻境,她的記憶就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我們的戰無不勝之神,在不同的人眼里擁有不同的姿態,貝蒂眼里的伊羅卡,我就很喜歡?!?/br> 葛霖知道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逃命,但他發現周圍都是熱泉一樣的地形,還在冒著氣泡,空氣里彌漫著nongnong的硫磺味。他站在安全的位置,可是這條路唯一的出口,就是死神站的地方。 “她是怎么死的?”葛霖竭力讓自己冷靜,開始拖延時間。 “貝蒂?自然死亡,像她希望的那樣度過了一生?!眮喣崴古e起手指,輕松地說,“我只是恰好地、在靈魂消散的前一秒完成了收藏?!?/br> 死神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他看著葛霖,露出十分明顯地疑惑。 “貝蒂記憶里的伊羅卡,毫無破綻,你為什么會產生懷疑?” “因為你不是他?!备鹆貜难揽p里擠出一句話,他感覺到神力威壓,來自看不見面孔的死神身上,源源不絕。 “你的身上有伊羅卡的保護,神力的痕跡?!眮喣崴棺匝宰哉Z地說,“所以,我們的戰神又結交了新的人類朋友?” 葛霖努力對抗著這股神力沖擊,滿頭大汗。 “出乎意料的頑強?!彼郎駠@息道,“看來我不能繼續做什么了,伊羅卡很快就會趕過來。觸動我幻境的冒險者,你該繼續進入幻境了。為了讓你輕松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再冒充誰,這是構建在貝蒂記憶之上的幻境。讓我看看,你能不能通過最后一關……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精神系魔法禁咒,靈魂駭浪!” 第181章 追蹤中 黃褐色的石塊旁邊留下的腳印,很快就被涌動的泥漿淹沒了。 熱氣不斷地從坑洞里往外冒,沉淀的泥漿是灰白色的,因為隨著地形流動,最終形成了一圈圈不規則的紋路。如果有人想要仔細辨認方向與道路,很快就會感到頭暈目眩。 “這里比烈焰峽谷還要熱!”塔夏抱怨。 “不是熱,是劇烈沖突的魔法元素讓你不舒服?!备裉m特左右張望,他發現這里的路都差不多,熱泉里冒出的水蒸氣遮擋了視線。 葛霖的失蹤是突然的。 或者說,在察覺到他失蹤之前,塔夏與格蘭特也中了精神魔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真是可惡?!彼哪笾^。 西萊魔法的體系復雜,沒有哪系魔法最強的說法,可是最難對付的,一定是精神系魔法。它的施展方式多種多樣,可能是通過咒語,也可能是一陣燃燒了藥草的煙霧,甚至可能是規律晃動的某個風鈴。 幻術是精神系魔法的分支,它通常與幻境里某個人的記憶密切相關。 而這個人,往往也是打破幻境結構的關鍵。 葛霖一失蹤,格蘭特祭司就懷疑他們馬上要面對的幻境,跟葛霖有關。 同行的四個人里面,格蘭特與塔夏是親兄弟,他們的經歷是一樣的,如果他們的其中一人被襲擊,另一個人可以輕松打破這個幻境。 伊羅卡遇到襲擊的可能性不大,最危險的自然就是葛霖了。 所以他們踏入通往潘森德爾的禁忌之路時,格蘭特與塔夏一左一右地走在葛霖前方不遠處,伊羅卡在葛霖的身后。 然而還是出事了。 “我原本以為殘余神力制造的幻境,是一種自發性的魔法,不管是誰,靠近之后都要被卷入其中?!彼男那樵愀獾負]動著手臂,驅趕彌漫的霧氣,他在竭力回憶事情發生的經過。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葛霖不見了,吾神也不見了?!?/br> 格蘭特煩惱地揉了揉額頭。 第一個情況他們還算有所準備,可是第二個情況實在讓他們意外。 難道伊羅卡也陷入了幻境? “也許……在事情發生的瞬間,吾神追了上去?!彼牟聹y。 格蘭特眉頭緊皺,沉默一陣后,他拽住前面的塔夏問:“這里我們是不是走過了?” “是嗎?”塔夏抬頭張望,經過一番努力之后,他不得不承認這是白費功夫。附近的熱泉都長得差不多,巖石也是一個模樣。 “不對!我們在幻境里面!” 格蘭特猛地搖頭,他開始集中精神,并且用戰神殿的秘法排開密集的魔法元素,雖然效果很短暫,但是他確實看到周圍景物搖晃起來。 他閉上眼,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有了明確的意識,然后試著緩緩睜開。 “……吾神?” 格蘭特對上了伊羅卡的碧藍色眼睛。 “你醒了?照顧一下塔夏吧!”伊羅卡指了指旁邊那個表情空洞的紅發祭司。 格蘭特有那么一瞬間,很想揍弟弟一頓,他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問:“我們進入了幻境?” “葛霖觸發了一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這個幻境需要的精神魔法的等級很高,它結合了這里的殘余神力與魔法元素,很難破除?!币亮_卡沉聲說。 格蘭特這才注意到的葛霖不在這里。 四周還是布滿了冒著熱氣的坑洞,但是再也沒有涌出的泥漿改變地形。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伊羅卡問。 “就是這里,只不過環境更加險惡一點?!备裉m特祭司想不明白,他隱晦地揍了塔夏一拳,塔夏這才模模糊糊地醒過來。 “你們這群混蛋!”塔夏張口大喊。 格蘭特又給了他一拳,塔夏連聲咳嗽,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我……”塔夏尷尬地撓著頭發。 伊羅卡問了塔夏同樣的問題,后者急忙擺脫自己“殘暴”的兄長,認真地描述了自己看見的幻境;“是神戰發生的時候,人們受到眾神的蠱惑,認為您是毀滅一切的源頭……” “幻境里的人看見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