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大部分人傲慢地點點頭,還有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席瓦南德是個等級分明的地方,沒有穿鞋的人只能走在沙土與泥地上。 佩戴著華麗寶石的祭司,坐在四人抬的躺椅。身后還跟著神殿的侍從,分別捧著物品,打著遮陽的羅傘蓋。 織造精美的鮮艷布料,帶著nongnong的熏香。 還有美麗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拋灑著鮮花。 “贊美月神阿爾德尼?!?/br> 路人都停下腳步,向這位身份高貴的祭司行禮,臉上都是恰到好處的笑容,既不多一分,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 只有真正的虔誠者,才會跪下來叩拜。 于是席瓦南德的集市上,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看起來有身份的人們,都含蓄地應付著,仿佛是一幅油畫里毫無特征的背景;膜拜跪倒的人,處于人群的最外圍,甚至停留在角落里,他們的神態虔誠,額頭貼著地面,完全不敢抬起。 月神祭司這一行人走后,集市又恢復了正常。 這種正常,很容易用rou眼辨別出來—— 圖騰無所不在,衣服、配飾,鞋子、甚至是物品上。 人們被無形地劃分成不同類別,只有遇到與自己一樣的人,才會顯得“鮮活”,否則就只維持表面上的禮數。 他們并不在意那些赤腳者,只有謙卑的行禮與大聲贊美神的聲音,才會讓他們的目光轉過來幾秒。葛霖這樣一個突兀的外來者,竟然順順利利地走過了整個集市。無人詢問,也沒有人關心他是誰。 葛霖的身上穿著他原來的斗篷,從內到外都沒有變化,只是鞋子不見了。 只有同為赤足者的眼神接觸,讓葛霖知道,他對這個幻境來說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個幽靈。葛霖切身地體會了伊羅卡說的意思,席瓦南德確實是個讓人無法喜歡的地方。信仰是這個地方的戶籍證,同時又是一個個小群體的進入證明。 如果什么都沒有,人就像空氣那樣,不管是存在還是消失,都沒人在意。 葛霖試著回憶自己進入幻境之前在做什么。 ——他跟在塔夏的身后,走過一片碎石區域,風很強勁,呼嘯的聲音就像有人在悲痛哭泣。地面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很多地方都是深坑,坑里有的是寒冰,有的是流動的火焰。 魔法元素在這里失衡了。 葛霖抬頭看了一眼集市盡頭的高聳樹木,又望向旁邊的水渠。 水流很有活力,像一條湍急的小溪,反射著星星點點的碎光,葛霖可以盯著水面清晰辨認出哪里是樹葉縫隙漏下的日光,哪里是神殿外墻的魔法晶石。 水波澄清,讓人有伸手觸摸的欲望。 葛霖一動不動,他覺得幻境里一切帶有“暗示性”的指引,都有危險存在。 蛇獸人的引路他沒理睬,水流的誘惑他決定避開——葛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記得踏入幻境前的景象,他很有可能還在布滿深坑的區域徘徊,一步踏錯就會丟掉性命。 葛霖一邊思考,一邊謹慎地往前走,忽然他眼前一花,又回到了水渠旁。 居然還是一個沒有出口的困境? 葛霖壓下心里的不安,他閉上眼,隔了一陣后再次睜開,眼前的景物毫無變化。 “……看來真的跟內心想法無關?!备鹆剜止?。 他害怕深山老林,害怕夜晚的山路,密不透風的樹蔭遮擋了月光,野獸的聲音此起彼伏,而他是一個即將成為獵物的迷路者。 葛霖雖然戰勝過心理陰影,但是他承認,這種景象永遠對他有沖擊力。 葛霖又安靜地等待了一陣,席瓦南德的集市仍然頑固地停留在他眼前,唯一的變化就是太陽逐漸西落。遠處的神殿開始亮起燈光。 葛霖再次選擇了一個方向往前走,這次是看到神殿的輪廓之后,就被“強制性”地送回了水渠旁。這讓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撿起樹枝,在沙地上簡單勾勒出集市的地圖跟幾個出口。 按照伊羅卡與塔夏的說法,通往潘森德爾的幻境,是神戰殘余的力量沖擊形成的,也許還有死神亞尼斯布下陷阱,可是現在葛霖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就像一個真人逃脫游戲?!?/br> 不收集到重要物品,無法離開當前場景。 葛霖開始懷疑這個幻境締造者,是有意識的。 席瓦南德集市上能有什么線索?這里是室外,沒有柜子衣櫥,也沒有抽屜,除非要把小攤上的物品都翻找一遍,再加上路人的口袋,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我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強盜,更不會魔法?!备鹆匦南?,這么做的話,他可能會被立刻抓起來,絕對不是通關條件。 死神亞尼斯的神念,依附在那位神秘的祭司身上。 祭司隱藏在潘森德爾。 有了這兩個條件,亞尼斯從地球人的腦袋里知道逃脫游戲的概念,并且布置了這個幻境,是很有可能的。比游戲可怕的是,游戲里一定會有那件“通關”的道具,而幻境里就不一定了。 不過,也可以自己創造。 葛霖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東西,翻檢一遍后,又把干糧與飲水重新收回去,只留下了一支河口鎮購買的筆。這是專門給冒險者寫在巖石上的,冒險者在迷路的時候,為了確定自己走的方向與提醒尋找自己的同伴,都會用這支很難褪色的筆做標記。 里面沒有墨水,而是一根黑炭狀的筆芯。 它也是煉金術的產物,使用了多種藥草。 十個進入荒原的冒險者,八個都會帶上這種筆。 葛霖對水渠,一筆一劃地給自己的眉心添加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圖騰。 長劍。 葛霖很熟悉塔夏與格蘭特眉間的圖騰,雖然他們離開迷幻之森后,就用生長出來的茂密頭發遮蓋,偶爾還要戴上帽子,但是在天穹海他們毫無顧忌。 葛霖有很多機會觀察這個屬于戰神的圖騰,包括他在戰神殿的記憶。 痕跡不會褪色,只能一次成功。 葛霖畫得非常認真,等到他停手的時候,栩栩如生的長劍圖騰已經出現在他額頭上了。葛霖相信想要在席瓦南德來去自如,信仰圖騰就是那個必須的條件。 現在就是驗證猜想的時候! 葛霖收起筆,重新選擇了方向。 他一步步踏出,集市上毫無變化,可是他距離神殿卻是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看到那些清掃神殿臺階的侍從衣服的質地紋路。 “你是誰?”一個侍從警覺地抬頭問。 葛霖在心里笑了,他成功了,沒有再次回到水渠邊。 “我……” 葛霖不知道,幻境里究竟是什么年代。 不過伊羅卡在離開西格羅之前,都不知道戰神殿的存在,說明席瓦南德是不可能有戰神殿的,恐怕連戰神的信徒都沒有。 印記圖騰只能通過幻境的基本條件,無法欺騙幻境里的人。 “我想去潘森德爾,我是戰無不勝之神的信徒,我想要……堅定我的信仰?!备鹆氐拖骂^。 神殿侍從見多了這樣卑微的信徒,這種想要虔誠卻又無法確定這位神靈仍然存在的信徒。 如果是已經隕落的神,侍從會直接把人趕走,但是戰神伊羅卡——這位神并沒有確定的隕落消息。 神殿侍從帶著虛假的微笑說:“能到達席瓦南德的人,都很了不起,愿眾神庇佑你。你可以去南邊的生命神殿,這個季節是他們神殿帶人去潘森德爾獻上祭品,如果運氣好的話,你還能在隊伍里增加一個名額?!?/br> 第178章 采石場 席瓦南德的每一座神殿,都是令人驚嘆的瑰寶。 西萊大陸的藝術家把畢生心血都花費在了席瓦南德的輝煌上。 每一道門廊,每一級臺階,都在強烈訴說著的榮耀與信仰。眾多神殿順著一座山的向陽面,錯落地分布著。它們整體風格是一樣的,但又有各自強烈鮮明的特點。 這種特點非常明確,即使是第一次來到席瓦南德的人,也能輕松辨認出哪座神殿是自己需要膜拜的地方。 生命神殿在位置較高的地方,石柱上纏繞了藤蔓,鮮花的芬芳氣息縈繞在每個路過的人鼻尖。生命旺盛的植物無處不在,它們從石塊的縫隙里、墻壁上鉆了出來,卻又沒有破壞整體建筑的美感,構成了一個個有生命的圖騰。 是肆意生長的結果,也是精心設計的巧合。 不過,在虔誠者的心里就不是這樣了,他們覺得這是神跡。路過這里的赤腳者,即使他們的目的地不是生命神殿,也都跪下來祈求生命女神的庇護。因為越是經歷過危險的人,他們越了解生命的可貴。 葛霖也終于知道為什么這里的“外來者”會赤著雙腳了。 ——他們不被允許穿鞋子進入席瓦南德。 神的賜福之地,怎能被世俗的塵埃沾染? 在葛霖看來,雖然只是脫掉鞋子,剝去雙腳上的一切遮蔽物,要求人們虔誠地踩在這片“神圣”的土地上,但是真真切切地瓦解著作為人的尊嚴,傳達著一種無形的思想:外來者低人一等,神靈至高無上。 就算是七級魔法師,也要向實力卑微的神殿侍從鞠躬。 人們的眼中飽含希望,期待能夠得到神的眷顧。想要加入那支前往潘森德爾隊伍的人很多,葛霖有數不清的競爭者,而他既不是魔法師,也不是武者。怎樣才能獲得特殊待遇,這顯然是個難題。 葛霖審視著四周,他的表情始終維持著漠然,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又緩緩伸展。他的精神看似放松,其實已經給心靈筑起了一層厚厚的防御墻。 幻境像一個游戲,卻又遠比游戲復雜,他不能只想著“通過”,還要思考那個幻境的締造者要做什么。死神不會閑得無聊找人玩游戲,死神想做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生命神殿的神殿主體宏偉壯觀,高聳的石柱就像撐起天空的支柱,站在神殿前,仰頭看不到神殿頂端的平臺。 “……神創造世界,保護他們的信徒者,若是不敬神靈,要死于亂石之下?!?/br> 生命神殿前,一位身份頗高的祭司,披掛著鑲滿寶石的綬帶,手持圣階魔晶的法杖,顫巍巍地念叨著神典。 神殿前的臺階下面,跪滿了赤腳者。 他們伏低身體,聆聽著這份來自眾神的教誨。 在距離生命神殿不遠的夜之神阿菲曼神殿,幾個神官正盯著這群赤腳者,神情不善。這份敵意并不是針對外來者,而是因為他們的“鄰居”。 “偽善者?!?/br> 神官只說了這么一個詞,就被同伴制止了。 葛霖不熟悉西萊大陸的神史,認不全這些神的圖騰,他對眾神的全部了解就是從伊羅卡那兒聽到的。嗯,很有幫助,至少葛霖知道為什么夜神殿的神官會這樣嘀咕。 生命女神維吉莎需要信徒,甚至想從別的神那里挖墻腳。擁有夜之神的圖騰,前來膜拜夜神殿的武者,居然跪在生命神殿的臺階前,那幾位神官當然有意見。 然而這里是席瓦南德,最接近神的地方,不容許任何褻神之言。 ——至少不能在神殿門口說出這樣的話。 席瓦南德的每個人都有面具,這張面具長在臉上,牢牢地扎入血rou,不僅能控制思想,還束縛著靈魂??膳碌氖?,這張面具是人們自愿戴上的。 生命神殿雖然比別的神殿要大方一些,不會專門驅趕這些遠道而來的赤腳者,但是也不允許他們進入神殿。葛霖不得不在這里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尋找他需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