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很有可能是故意隱瞞,害怕影響旺季的客流量,害怕造成不良影響,害怕賺不到錢,至于一個人失蹤后的生死問題,名譽問題,那些人一點也不關心。 如果早早發現,可能根本沒有凱迪拉克被擄事件。 —— 酒館里掛著兩盞油燈,身材圓滾滾的老板從柜臺下面翻出一個小冊子。 這是一本手寫的日歷,用來計算時間。 酒館老板最初發音不順溜,說了幾句后就恢復成標準的普通話,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陳舊的煙斗,叼在嘴里對葛霖說:“我叫伊德,來這里已經四年多了,我是白沙灣游樂園的接送司機,那天晚上我拐了一條岔路想兜風放松心情……接下來的事情簡直是一場噩夢?!?/br> 第4章 異世 這座石頭城堡以及漂亮的紅色山谷,屬于西格羅。 西格羅是個地名,據說這里是戰神的故鄉。 葛霖跟著酒館老板伊德爬上了城堡的最高處,推開一扇小門來到城堡頂端的平臺上,眼前是十條隨風飄動的金紅色長幡。 胖子伊德撥開長幡,映入眼簾的赫然是碧藍的海面。 原來這座石堡矗立的山坡后方,就是海岸。 葛霖心中一動,思索著這里跟白沙灣之間的聯系。 白沙灣是一個凹進去的海灣,西格羅更像一個突出的角,三面環海。 海水澄清,透明度極高,甚至可以看見近岸海床上厚厚的細碎砂礫,這種細膩寧靜的美擁有很強的感染力。 這樣美麗的海水,葛霖只在旅游圖片上看過,至少白沙灣沒有。 白沙灣空有一個漂亮的名字,卻沒有白色沙灘,有趣的是西格羅卻有這個配置,海岸線上鋪了一層雪白沙粒,空蕩蕩的海灘,就像無人踏足的世外之境。 “怎么樣?風景不錯吧!”酒館老板在旁邊問。 葛霖點頭,忍不住舒展了下手臂,心曠神怡。 伊德發出了一聲苦笑,示意葛霖走到平臺前面的一排圓筒前。 “嗯,這是……跟望遠鏡差不多的東西,你再仔細看看?!?/br> 葛霖滿腹狐疑,湊近圓筒朝里面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鏡片可能是水晶的,視野清晰,恰好對準了那片白色海灘。 那些白色顆粒不是沙粒,盡管它們看起來很像。 破碎的骨頭混雜在顆粒里,大部分已經辨不清原貌,被海水腐蝕出空洞,有些被寄居蟹看上了,存身其中,背起來緩緩爬動著。 葛霖連忙移到旁邊那個圓筒望遠鏡前。 這下,他看見了近岸海底也都是這樣的骨渣碎片,帶著黃色斑點的魚群悠閑地穿梭在還沒有徹底坍塌的彎曲肋骨之間,海藻跟貝類攀附其上,形成了新的礁石。 不是人的骨頭。 它看起來很龐大,單單肋骨那段就有一節車廂那么大。 胖子伊德走到葛霖身邊,嘆口氣說:“海蜥的骨頭?!?/br> “什么?”葛霖反問。 海蜥這個詞,伊德是用這邊的語言說的,葛霖只聽到了某某的骨頭。 “一種巨大的蜥蜴,比較像長了手臂的魚,可以上岸?!本起^老板的年紀并不大,穿越前是忙于賺錢的工薪族,他想了半天,才從記憶的角落里把關聯詞拽了出來,“跟奧特曼對打的怪物叫什么來著?” “……哥斯拉?” “就是那個,差不多?!?/br> 葛霖滿臉寫著“你特么在逗我”。 這個表情過于生動,即使是愁眉苦臉的酒館老板,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一手叉腰,一手拍了拍葛霖的肩。 “我來的第二年就遇到了海蜥沖擊西格羅海灘,那景象比美國大片還震撼,比恐怖電影還可怕?!?/br> 伊德雙手比劃著給葛霖描述了那場恐怖的戰役。 海蜥的體型有大有小,而且長得也不一樣。 小的海蜥,狼騎士握著魚叉沖上去就能懟。 最大的那種從海水里慢慢爬起來時,就像一座山,甚至比建在山坡上的石堡還要高。 “我知道你痛恨那只大貓,我們的一切都被它毀了,到了這個見鬼的地方!沒有空調,沒有電視,沒有足球,只能吃硬得要命的面包,蔬菜只有土豆跟西紅柿,連個炒鍋都沒有!”胖子按住葛霖的肩,沉重地說,“我們拿那只貓沒有辦法,就算有辦法,我們也不能。如果沒有魔影嘉弗艾,所有人都會死!海蜥會登陸海岸,沖進這片山谷,把這里夷為平地?!?/br> 葛霖沉默了一陣,然后說:“所以你在眉心添了刺青?” “咳咳!” 胖子伊德嗆咳起來,他捂住額頭,尷尬地說:“這是為了融入環境,外來者總是不好混的,真正有用的刺青在這里!” 說著他拍了拍后背,葛霖目光隨之挪動。 “刺青是為了不被那只貓誤傷,當然越顯眼越好?!?/br> 想象了下狼騎士們手持武器,裸著上身沖鋒,每人背后一只萌萌噠貓咪的景象,葛霖就想笑。 他很快想起了海灘上一望無際的白骨,笑意煙消云散,葛霖回頭望向遠方山脈,奇怪地問:“西格羅這么危險,你沒想過離開?” 伊德又把煙斗摸了出來,他再次撥開隨風飄揚,隨時能糊人一臉金紅長幡,聳肩說:“石堡里有地圖,西格羅長得跟非洲好望角差不多?!?/br> 三面環海,孤懸在外。 大陸的最后一塊領地,宛如世界盡頭。 胖子一屁股坐在墻墩上,嘴里唉聲嘆氣:“西格羅是一個很封閉的地方,不管是要進來還是想出去,都要經過一段特別艱難的路程。首先是幽語森林,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里面,聽說森林深處有許多野獸,穿過幽語森林最少得走七天,然后是弗洛亞娜雪山,據說勝利山脈貫穿這片大陸,最高峰弗洛亞娜就在大陸盡頭,也就是擋在我們外面的那座大雪山……你看,就是天邊那一抹白色!從半山腰開始,冰雪終年不化?!?/br> 除非有一架飛機,否則想要離開西格羅,談何容易? 葛霖回憶著自己在森林外圍遇到的狼騎士,回憶著他們的態度,脫口道:“他們很歡迎外來者?” “事實上呢!”酒館老板揉著鼻子,同情地看著葛霖說,“他們說,清晨巡邏時遠遠望見魔影嘉弗艾叼著一個新玩具,因為玩具有四個輪子,他們想起了四年前撿到的我,于是他們特意沿著那只大貓跑過的路線找了一遍,這才把你救了回來?!?/br> 葛霖:…… 他想起了小時候在櫥窗里見過的汽車玩具。 比起后來的遙控汽車差多了,但是對那個年代的小孩來說是絕對的高級貨,外形是一輛警車,頂端的警燈可以閃爍,駕駛室里有一個小人,裝上兩節電池就會鳴著警笛往前跑。 所以? 他是玩具小車里的司機小人? 葛霖沮喪地搓揉了下臉頰,也學著胖子伊德,索性坐在墻墩上不動,任由金紅長幡糊自己一臉。 海風呼呼地吹,雪山在遠處像是天邊的一片白云,森林的蒼翠色填滿了山谷外面的世界,背后是碧藍海水跟遍布白骨的沙灘。 葛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再清楚不過地醒悟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被困在這里了。 可能是永遠。 —— 人活得越久,失去得就越多。 葛霖曾經后悔去尋找親生父母,他沒了工作,也沒了正常的生活,也許可以擁有一筆錢,但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親情。 他也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從累人的徹夜派對里脫身,開車跑去海邊吹風。 然而后悔是沒有用的,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被子蓋。 葛霖跟胖子伊德一樣,不幸來到西格羅的第三天就努力振作起來,開始學著怎樣在這里活下去。 不管未來是什么樣,首先得活下去,不是嗎? 二十六歲了,還要重新學習一門語言,確實有些吃力,可是沒有別的選擇。 胖子伊德拒絕在葛霖跟當地人說話時充當翻譯,他聲稱人都是逼出來的,伊德十八歲時候南下打工,一年不到就學會了粵語。反正在伊德心里,上海話廣州話跟外語差不多。 伊德的酒館以前屬于一個當地人。 據說是一位很勇敢的老人,年輕時是很優秀的狼騎士,也是他收留了伊德,很熱心地幫助了這個外來者,找了一堆兒童識字圖冊給伊德。 三年前,這位勇士倒在那片美麗的白沙灘上,再也沒有回來。 與世隔絕的西格羅,也意味著沒有援助。 想要守衛家園,只有抄起武器自己上。 葛霖蹲在石堡酒館里,艱難地學著異世界語言,為了不做吃白飯的,在酒館里忙起來時他還要充當下服務生。 擦擦桌子洗洗碗,幫伊德上上菜什么的。 西格羅很少有外來者,他們對葛霖跟伊德都很友好。 上菜也不是一件難事,因為酒館里只有三道菜,燉土豆、燉番茄以及土豆燉番茄,主食是考驗牙口的硬面包。 半個月吃下來,葛霖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學語言,但是真心怕了這個菜譜。 每當這時候,伊德就用深沉的目光看著他,一邊用軟布擦木質酒杯,一邊說:“知道什么叫易胖體質嗎?在這種地方還瘦不了一公斤,我特別佩服我自己!” 葛霖瘦了很多。 最初酒館老板友情提供的衣服,現在腰帶已經寬了一截。 葛霖很想改善伙食,雖然他廚藝不怎樣,但是做一個番茄炒蛋絕對沒問題,然而這里沒有炒鍋也沒有雞,更別說雞蛋了。 沒有炒菜的油,甭管是玉米油大豆油還是豬油。 當地人點燃了用來照明的是海蜥體內的脂肪,根本不能吃。 西格羅只有四種作物,小麥、土豆、番茄還有一種用來紡織布料的植物,跟棉花很像。 西格羅人養了不少家畜,繁殖很快,然而家畜是灰狼的口糧,除此之外,才能靠打獵跟捕魚。這附近是大貓的領地,根本沒有野獸敢往這邊溜達,狼騎士需要深入森林只能有所收獲。 至于魚類,不到萬不得已,西格羅人不吃。 因為魚是魔影嘉弗艾的口糧。 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捕魚的話,有直接對上大貓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