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狗臉面具吶吶無言。

    “還有你們！”化妝師指著其他面具人，口不擇言的罵道，“瞎起哄什么呢？真是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我跟你們不一樣，不一樣的！深藍公司的老總已經跟我求婚了，鉆戒都已經準備好了，我……不想戴上這么個玩意……”

    她用力撕扯自己臉上的面具，可是怎么撕也撕不下來，慢慢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發出嗚咽的哭泣聲。

    “還站著干嘛？”一只手在狗臉面具背上一推，“她需要你?！?/br>
    狗臉面具急忙走到化妝師身邊，朝她伸出手。

    “滾開！”化妝師一把將他的手拍開，“我不想看見你！”

    狗臉面具轉過頭，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石中棠。

    石中棠暗嘆一口氣：“這種事要我怎么幫？”

    他走過去，不顧化妝師的掙扎，將她的手抓過來，強行塞在狗臉面具的手里。

    “你要干什么？”化妝師尖叫道。

    “他陪你回去?！笔刑恼f。

    化妝師楞了一下。

    “既然你不愿意呆在電影院里，那你就回去吧?！笔刑膶λ?，“又沒人攔著你?！?/br>
    “……我不用他陪！”化妝師奮力掙開他的手，轉頭看著身旁滿眼希翼的狗臉面具，冷冰冰道，“我已經是有未婚夫的人了，麻煩你跟我保持距離！”

    說完，轉身就走，生怕他們反悔似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后索性小跑起來，仿佛身后是一群餓了七八天的瘋狗，走慢一步就要被他們抓回來吃掉。

    眼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石中棠又一巴掌拍在狗臉面具身后：“跟上去啊?！?/br>
    狗臉面具黯然神傷：“她不想看見我的……她覺得她之所以會變成面具人，全是我害的，她恨死我了?！?/br>
    說完，他忽然轉身朝兔子面具走去。

    “喂喂，你要干什么？”兔子面具大驚，“我幫了你，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幫你媽！”狗臉面具一拳往他臉上砸去。

    兩人在地上打成一團，其余面具人或冷眼旁觀或上來勸架。

    “狗東西！”被人架起雙臂拉開時，兔子面具雙腿亂蹬，罵道，“沒有我，你頭上的綠帽子都不知道多少頂了！那整一個拜金女，身邊凱子好幾個，你真想當綠帽王??？”

    “關你屁事，我愿意當接盤俠不行嗎？”狗臉面具語出驚人，“就我這長相收入，我女神愿意讓我當接盤俠是看得起我！”

    “……”兔子面具瞠目結舌無話可說！

    “以前我還能接個盤，現在我連盤子的影子都看不見了！”狗臉面具掙脫拉著他的手，又沖過去，“我沒招你惹你，你為什么這么對我！”

    兩人又罵又打，最后折騰成兩條死狗，雙雙躺平在地，呼哧呼哧的直喘氣。

    “完了，全完了?！惫纺樏婢呖粗旎ò?，眼角滾動一絲淚光。

    “是啊，你的接盤俠人生已經結束了?！币粋€高大身影走到他身旁，影子覆蓋在他身上，“現在你們要重新開始了?！?/br>
    狗臉面具將目光轉過去。

    “你覺得她回去以后會遇上什么事？”石中棠慢慢蹲在他身旁。

    狗臉面具：“……”

    “你經歷過的一切，她也要經歷一遍?！笔刑男Φ?，行人從他身后走過，視而不見，“沒有人能看見她，沒有人能聽見她說話，她未婚夫一開始或許會難過，但堅持不了一輩子，他會有新的女朋友，他會結婚，生子，漸漸不再懷念她，不再記得她，不再需要她……”

    狗臉面具猛然從地上坐起來，喃喃道：“我得走了?！?/br>
    她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可以不在她身邊，但她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她身邊。

    他走得那么急，甚至來不及聽完石中棠最后一句話。

    “最后她會發現……”石中棠低頭喃喃，垂下的頭發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緒，“能夠陪伴面具人的，只有面具人……”

    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沒人察覺，只有兔子面具若有所覺，深深看了他一眼。

    “剛剛到底是什么東西？”

    石中棠楞了一下，轉頭看去。

    “為什么只有你能看見，我們看不見？”

    其余面具人也接二連三，轉頭看去。

    “看我看我，寧姐看我！”商場的柜臺上，一排一排電視機里全都播放著同樣一個鏡頭，每個鏡頭里都是同一個人。

    ——寧寧。

    “英雄？”她苦笑道，“我沒想過要當英雄，只不過是……我也有一個，為了我連命都不要的母親?！?/br>
    “一個壞消息?！?/br>
    石中棠緩緩回過頭。

    貓女士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對他，對眾人說：“寧寧去電影院了，她要重設守門人?！?/br>
    夜，人生電影院門口。

    “我手上沒票了，就不進去了?！睂帉幷履樕系哪R，說，“但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回答我一個問題——守門人的挑選標準是什么？”

    面具人的問題已經越來越嚴重，她原先還覺得有時間，可以拖到手里的戲拍完，但出了今天這樁事之后，她改變了主意。

    必須得有一個新守門人。

    她不是英雄，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勇氣，畢竟她就一個人，加上聞雨石中棠也就三個，敵人卻有一群！還是找個新守門人把他們一網打盡吧！

    今夜無風，門前兩盞燈籠長垂，幾只飛蛾圍繞在燈籠旁，噗噗扇動著翅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就在寧寧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喊個人出來的時候，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同樣一個問題，我可不想回答一二三四次?！?/br>
    寧寧松了口氣，她也不是來老調重提的，而是拿這個問題試探它在不在，能不能在電影院外交流。

    “放心，我記得。第一個條件是要求自愿?！彼f，“說自愿，我這里倒是有一個人選……李博月?！?/br>
    這也是唯一一個親口跟她說要當守門人的人。

    “他遭人恨嗎？”聲音從大門后傳來。

    寧寧楞了一下，猶豫道：“他是個很優秀的經紀人，手段高明，長袖善舞，一般不跟人結仇……好吧，因為太優秀了，所以難免被同行記恨?！?/br>
    “那他符合條件?！彪娪霸赫f，“把他帶來給我吧?！?/br>
    寧寧拿著手機，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過去。

    李博月坑過她也幫過她，而且彼此的父母之間有點說不清道不明，他們兩個搞不好是親兄妹，他知道一些人生電影院的事，但多半是從裴玄嘴里知道的，寧寧估摸著裴玄只跟他說了當守門人的好處，但沒跟他說當守門人的壞處。

    如果她也不說，李博月肯定愿意。

    嗡嗡……

    手機忽然開始震動，來電顯示亮起——李博月。

    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寧寧接了電話：“喂?！?/br>
    “人生電影院的事情沒必要讓那么多人知道?！崩畈┰碌穆曇袈犉饋碛行┎桓吲d，“而且你的定位是未來的影后，不是降妖伏魔美少女！”

    寧寧：“哦……”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壓下去的，你那邊也注意一點，再有記者采訪你，你不要亂說話，或者直接讓他們來找我?！崩畈┰抡f，“好了，先到這里，我掛了?！?/br>
    “等等……”

    “還有什么事？”

    寧寧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把實情告訴他，至于他要怎么選，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想跟你談談守門人的事情?！?/br>
    “現在？”

    “現在?！?/br>
    “二十個字內說清楚?！?/br>
    ……你是中考語文老師嗎？寧寧深吸一口氣：“守門人是終身制，一輩子給電影院守大門，而且其他面具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電影，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守門人沒有！”

    “你超字數了?！崩畈┰侣龡l斯理道，“還有呢？”

    寧寧：“你……不覺得為難？”

    “你沒見裴玄在病床上什么樣子，年輕時候一代梟雄，老了以后只能穿紙尿布過活，幾次爬回電影院門口卻都進不去，死的時候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放棄永生從里面逃出來?！崩畈┰聡@了口氣，“我可不想變成第二個他，我得給自己留好退路?！?/br>
    退路？寧寧從他話里覺出一絲不祥的氣息來。

    果然，李博月下一句就是：“所以你別問了，我暫時性是不會當守門人的?！?/br>
    “……你打算老了以后，再當守門人是嗎？”寧寧問。

    “當然?！崩畈┰滦α?，“人世間這么多好吃好玩的，當了守門人可都享受不到了，我總得享受完了以后再進去?！?/br>
    他說不想當第二個裴玄，但其實他們已經很相似了，同樣的機關算盡，一切都早有安排。

    只可惜天意難違，誰也料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意外。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似男似女，似老似少的聲音在寧寧身后響起，它問：“你真的想把跑出去的面具人都抓回來嗎？”

    “是?！?/br>
    “你遭人恨嗎？”

    寧寧轉過頭，眼神古怪的看著眼前的大門，奇怪了，之前他是不是問過她類似的問題？

    “我只是個小演員……平時忙著工作，都不怎么跟人交流，誰會恨我？”寧寧越說越慢，最后苦笑道，“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連續演了幾個熱門劇，從好幾個大牌手里搶到了角色，現在還擔綱《戲院魅影》的女主……有多少人喜歡我，就有多少人恨我?！?/br>
    電影院笑了起來。

    它的聲音本就古怪，笑起來更加古怪，如同男女老少一起笑，回蕩的笑聲驚走了燈籠旁的飛蛾。

    “那么?！彼χf，“你也符合要求?！?/br>
    寧寧愣住了。

    “你可以選擇把李博月給我，但如果他不肯來……”它的笑聲里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迫切，以及溢于言表的蠱惑，“你也可以把你自己給我?！?/br>
    寧寧只覺一陣惡寒。

    仿佛飛蛾撞進一張蛛網，黑暗中看不見蜘蛛，但是每一根蛛線都在微微顫動，貪婪的食欲透過蛛線傳遞過來。

    “寧寧！”

    寧寧回過頭，見石中棠朝她沖過來，氣喘吁吁，焦急無比，隔著老遠就朝她喊：“快，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