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倩男幽魂

    因為接到秦女士電話的是聞雨，進過犯罪現場的也是聞雨，而寧寧全程是個陪同兼局外人，所以對她的口供很快就結束了。

    回去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去劇組把剩下的戲拍完，正坐在椅子上讓人卸妝的時候，微信提示音忽然響起，寧寧拿起手機一看，是聞雨發來的微信，里面還附帶一個鏈接，點開一看，是一個訪談視頻。

    崔紅梅正在接受采訪。

    “你們看寧寧，只能看見外面的光鮮亮麗，告訴你們，那都是經紀公司對她的包裝，實際上怎樣，只有我這個當外婆的才知道?！辩R頭前，崔紅梅手里夾著煙，右邊嘴角向上一翹，透出骨里的尖酸刻薄。

    寧寧皺了皺眉。

    又要重演往事了嗎？她心想。

    mama也曾經有過類似的遭遇，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崔紅梅忽然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然后在采訪中拼命炮轟她，說她不懂感恩，不敬父母，是個無情無義冷血冷肺的人。

    不孝這頂大帽子，就這么扣在了寧玉人頭上，對她的事業造成了很大打擊，還是她所在公司跟陳導聯手，翻出了崔紅梅濫賭借錢以及包養小白臉等證據，證明了錯不在于寧玉人，一口一個無情無義的崔紅梅才是吸血鬼。

    “可她再不好，也比她母親強?！本驮趯帉幰詾橥瑯拥脑庥鲆涞阶约侯^上時，崔紅梅忽然話鋒一轉，開始炮轟起了寧玉人，“寧玉人才是那個毫無人性的?！?/br>
    主持人嘴角抽搐，恨不得對她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幾多風雨”，強笑道：“寧玉人的話題咱們待會再聊，還是先回到今天的主題——寧寧吧！”

    “寧寧啊?！贝藜t梅朝主持人吐了一口煙，熏得他不?？人?，她慢慢轉頭看向屏幕，說，“說起來，最近不是很流行一個話題嗎？看不見的人?！?/br>
    寧寧楞了一下，奇怪，話題怎么轉到這上面了？

    “最近微博上，貼吧上，還有微信朋友圈里，不是好多人在說這件事嗎？說自己身邊好像多了一個看不見的人?！贝藜t梅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這事你們大可問問寧寧啊，她12年的時候就已經遇到過這樣的事了?！?/br>
    12年？是指2012年？奇怪了，她在說什么，我怎么沒有印象？

    “她說的是真的嗎？寧姐？”

    寧寧轉頭，看見身旁的化妝師正看著她，眼中閃動著奇怪的光：“其實，最近我也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br>
    “不是錯覺?！睂帉幙戳搜鬯砗?，“他就在你背后?！?/br>
    化妝師急忙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驚得她出了一背的冷汗。

    回過頭來，見寧寧笑著對她說：“我開玩笑的?！?/br>
    化妝師松了一口氣，有些無奈有些埋怨，拖長音調：“寧姐……”

    “我錯了我錯了?！睂帉庪p手合十，目光越過她的肩膀道，“啊，外賣來了?！?/br>
    這是寧寧給劇組工作人員叫的加餐，有冰飲也有點心，每個人都過來拿了一份，吃人嘴短，自然一個個都笑臉迎她。

    只有一個人沒笑。

    “寧姐，你要走了？”化妝師手里一個草莓蛋糕，咬著勺子問她。

    “嗯，我有點事先走了，拜拜?！睂帉幊c點頭，目光掃過她背后那個不會笑的男人——他臉上戴著一張狗臉面具，永遠撕不下來，遮掩了他全部的喜怒哀樂，無論是笑是哭，外人都看不見了。

    “……寧姐?！被瘖y師不知道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還是僅僅只為求個心安，她悄悄湊上來，眼珠子左右游移，視線不斷往自己背后飄，“我背后……真的沒有人……或者別的什么怪東西吧？”

    狗臉面具聞言抬了抬頭，朝她走過來，卻半路被石中棠按住肩膀。

    “也不是只有她這個樣子?！笔刑膶λf，“大部分人都跟她一樣，即便已經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但還是希望這是自己的錯覺，希望對方不存在?！?/br>
    雖然看不見對方面具下的臉，但寧寧似乎聽見了一聲微小的嗚咽，像被拋棄的小狗。

    “……麻煩你告訴她?！惫纺樏婢呖粗鴮帉?，“說我不在?！?/br>
    “……沒有?！睂帉帉瘖y師說，“你背后什么都沒有?！?/br>
    化妝師長出一口氣，露出釋然的微笑。狗臉面具最后看了看她的笑臉，然后耷拉著肩膀，轉身離開，背影孤獨的像一條被逐出家門的家犬。

    寧寧也跟著走出劇組，路上輕輕問石中棠：“他要去哪呢？”

    “還能去哪呢？”石中棠遠遠望著對方的背影，淡淡道，“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容身之地，面具人就只能回一個地方?！?/br>
    人生電影院。

    手機忽然響了，寧寧接了電話：“喂？”

    “剛剛給你發的東西，你看了嗎？”聞雨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

    寧寧：“看了?！?/br>
    略微沉默片刻，聞雨問：“你外婆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遇到過……看不見的人？”

    “……不，我沒遇到過?！睂帉幩伎计?，決定對他實話實說，“12年的時候，我還在上學呢，過得跟身邊同學沒什么兩樣，他們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他們看什么電影我也看什么電影，他們剪什么發型我也剪什么發型?！?/br>
    說白了，就是一味盲從，沒什么個性。

    這種人世界上到處都是，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我沒什么特別的地方?！睂帉幙偨Y道，“也沒碰到過什么特別的事?！?/br>
    是的，至少在12年的時候，她是平凡的，毫無特點的，不曾進入過電影院，不曾看見過任何一個面具人。

    “是嗎……”聞雨沉吟片刻，忽然道，“晚上有空嗎？”

    “什么事？”

    “一起看場電影吧?！?/br>
    “什么電影？在哪看？”

    人生電影院門口，兩盞燈籠長長垂落，墻上海報字跡斑駁，聞雨就站在大門口，耳邊貼著手機，對寧寧說：“人生電影院?！?/br>
    午夜十一點半，一輛別克商務停在了電影院門口，終于有錢買車，不用再叫的士寧寧打開車門下來，左右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徑自走到聞雨面前。

    “你來了?！甭動暌贿呎f，一邊從褲子口袋里掏出兩張票，朝她遞了過去。

    低頭看了眼他手里的人生電影票，寧寧緩緩抬頭，眼神復雜的看著他：“這票你哪來的？”

    “病人送的?！甭動昊卮?，“一個是秦女士，還一個算是你這個圈子的人，事情很巧，他們兩個都說自己身邊多了一個看不見的人?！?/br>
    然后都被逼瘋了，以至于接到了人生電影院的傳票？

    “這兩個人明明不認識，但都說了同樣一個地點?！甭動贽D頭看著電影院方向，“胭脂路三十五號的老電影院?！?/br>
    寧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今天的電影院，也在上映一部新片，門口張貼著一張字跡斑駁的海報，咦？是錯覺嗎？海報里的面孔，怎么看起來有點熟悉……

    寧寧忍不住走了過去，盯著眼前的海報瞧。

    劇名：《倩男幽魂》

    主演：寧青

    海報上的內容十分熱鬧。

    木頭搭建的戲臺上，一群人正在跳儺舞。

    他們頭戴面具，身穿白衣，似人似鬼，將一對男女圈在戲臺當中。

    寧寧死死盯著里面那個少女：“過來?！?/br>
    聞雨走到她身旁。

    “看這里?！睂帉幱檬种钢幻婢呷巳υ趹蚺_上的那個少女，問他，“這個人長得像不像我？”

    聞雨看了眼海報方向，又神色復雜的看著她。

    “還有寧青……我說名字怎么這么熟?！睂帉幱侄⒅瑯颖蝗υ趹蚺_上的那個男人，喃喃道，“這不是我外公嗎？”

    儺舞？外公？少女時期的自己？

    “啊，我記起來了?！睂帉幰荒樆腥淮笪?，“是12年時候的事……”

    “12年？”聞雨對這個數字倒是頗為敏感。

    “嗯?！睂帉幓卮?，“2012年的時候，外婆帶著我媽還有我，一起下鄉給外公上墳。那時候村子里正好在跳儺舞……這類型的儺舞是他們那的地方特色，只有本地人會跳，而且父傳子，子傳孫，教也只肯教給本地人，后來年輕人大批大批的出去打工，這攤舞無人可傳，也就失傳了……”

    說著說著，她沉默了下來。

    “走吧?！甭動甏蚱瞥聊?，“咱們進去看看是怎么回事?！?/br>
    “……我一個人去就好?！睂帉幧焓秩ツ盟掷锏钠?，“仔細算起來，這事算是我家里的私事?！?/br>
    聞雨避開了她的手，然后笑著對她搖搖頭。

    “票是我拿來的?！彼y得的態度強硬，“要么一起去，要么就還是我一個人進去?！?/br>
    讓他一個人進去？寧寧更加不放心。

    “那好吧?！彼伎计?，她無奈道，“咱們一起進去吧?！?/br>
    聞雨分了一張票給她，然后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女士優先?！?/br>
    寧寧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兩人一起穿過了電影院的大門，那一刻，寧寧回過頭來，不出意外的在他臉上看見了驚訝的神色，一如當初的她自己。

    但就算是她自己，也沒驚訝到這種程度，他的表情那樣錯愕，就像看見一樣東西無中生有，就像她初次穿越到電影里……

    “哈，老實人不老實，看起來咱們兩個似乎是被他擺了一道?！笔刑脑趯帉幧砼怨恍?，然后徑自走到聞雨對面。

    兩兄弟近在咫尺，石中棠將戴著玉石面具的臉靠過去了一些，幾乎是眼睛對著眼睛的問他：“弟弟，你真的能看見我嗎？”

    第146章 異姓人

    聞雨看不見他。

    石中棠幾乎是將自己的臉砸他面前的，速度之快，用力之猛，是個人都會給出點反應，但聞雨既沒有眨眼，也沒有驚得倒退，他神色如常的站在原地，笑著對寧寧說：“讓你見笑了，我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老電影院?！?/br>
    寧寧看他半晌，笑道：“這里的人呢？你覺得怎樣？”

    “人？”聞雨楞了一下，環顧四周，“……在哪？”

    人一直都在，在他身邊。

    除了石中棠之外，還有其他面具人，雖然比往常少了許多，但見他們進來，就零零散散的從各個方向匯過來，笑得詭異，一個接一個的對他們說：“歡迎回來?！薄皻g迎回來?！薄拔?，歡迎回來?！?/br>
    是在歡迎誰？

    石中棠，還是曾經是面具人的聞雨？亦或者……是?？偷乃?？

    “那邊?！睂帉幹钢粋€面具人，“不僅電影院老，這里的工作人員也很老，你覺得呢？”

    聞雨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笑著說：“人老心不老，有些老人是閑不住的，硬要他們退休在家，他們反而會身體越來越差，手里有份相對清閑的工作，可以保持身心健康……”

    被寧寧指著的是一名年幼的面具人，大約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之所以說他老，是因為他脖子上戴著只瓔珞圈，身上穿著件大紅色箭袖，腳上一雙鹿皮靴，似明清小說里寫的富貴人家少爺，說他老，只是說他作為面具人的資歷老。

    “行了?！睂帉幋驍嗨脑?，“你什么都看不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