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傾盆大雨洗刷著窗戶，忽然一道白色驚雷，如龍如蛇的游走于黑云之中。

    “這么大一個人了，居然還怕打雷？”寧寧調侃道。

    “不是的?！彼坪鹾芘卤凰床黄?，李善竹急忙反駁，“我只是，只是想等雨停了再走?！?/br>
    “行行，我信了?！睂帉幒俸僖恍?，走進廚房倒水喝。

    忽然一聲雷鳴，她倒水的手顫抖了一下，水灑在桌子上，又沿著一條蜿蜒的線流下桌子，落在地上。

    “說起來……”寧寧繼續倒著水，轉似無意的問道，“我跟警察去錄口供的時候，尸體也跟著一起運走了，你是怎么知道……人是死在浴室里的呢？”

    身后寂靜一片。

    只有倒水的聲音，以及窗外沙沙的雨聲。

    “……水都滿出來了?！崩钌浦竦穆曇艉鋈辉趯帉幈澈箜懫?，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吐在脖子后，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寧寧急忙將手里的水壺放好，然后低頭看著倒得滿滿的水杯，透明的杯子，上面倒映著一片五顏六色，有她的顏色，也有他的顏色。

    “……是警察告訴我的?！崩钌浦裨谒砗笳f，“可能是新人警察吧，所以口風不是很嚴，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告訴我人是死在浴室里的了?！?/br>
    “是嗎？” 寧寧慢慢回過頭來，對身后的李善竹笑道，“這種事都能說漏嘴，這個新人真夠新的?！?/br>
    李善竹也跟她一起笑起來，依然是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啊?！睂帉幒鋈晦D頭看了眼窗外，“雨好像已經停了?！?/br>
    她打開窗戶，伸手出去接了一下雨水，然后肯定的對李善竹點點頭：“雨停了，你可以回學校了?！?/br>
    李善竹看起來有點不舍，但還是乖巧的聽她話：“恩，我回去了，小愛姐，你今天肯定已經很累了，早點睡吧?！?/br>
    寧寧：“好的，晚安?！?/br>
    李善竹：“晚安?！?/br>
    目送他離開以后，寧寧沒有離開門口，她將眼睛湊在貓眼前，一直盯到他下了樓，又等了十幾分鐘，才回臥室換了件外出的衣服，然后伸手拉住大門上的門把手。

    門把手被她拉得框框響，可眼前那扇門紋絲不動。

    ……李善竹從外面把門給反鎖了……

    “喂?！睂帉幗o李善竹打了個電話過去，不悅的說，“你是不是把門給反鎖了？”

    “是啊?！崩钌浦裉谷怀姓J，語氣里帶著天真與關懷，“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住，我怕不安全，所以幫你把門給鎖了……怎么了？這么晚了，你要出門做什么？”

    “……沒什么?！睂帉幷f，“想下去買點東西?！?/br>
    “還缺什么？”李善竹溫柔道，“我回來給你買?！?/br>
    寧寧：“衛生巾?！?/br>
    “衛，衛，衛……”李善竹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你等一會?！?/br>
    他根本沒有走遠，只五分鐘就重新出現了寧寧面前，面頰通紅，做賊一樣的將一只塑料袋塞給她，里面放著幾袋子衛生巾。

    “好了，沒什么事了，你快學校吧，不然寢室大門要鎖了?！睂帉幗舆^塑料袋道。

    “恩，我走了?！崩钌浦裥χf。

    他真的走了嗎？

    關掉客廳還有臥室的燈以后，寧寧沒有立刻上床睡覺，她輕手輕腳的走到窗戶邊上，悄悄拉開一點窗簾，朝樓下看去。

    李善竹就站在樓底下，昂頭對她笑。

    她迅速將窗簾拉上，然后鉆進了毯子里。

    今夜無眠，她幾乎是睜著眼睛熬到了第二天。

    時間是2004年7月16號，周五。

    離張心愛死亡還有兩天。

    第119章 圈養

    倒數第二天，一切正常。

    至少表面看起來很正常。

    “小愛姐?！遍T一開，就是李善竹的笑臉，手里提著一只塑料袋，“我給你帶早飯來了?！?/br>
    早點是豆漿，油條，麻球，豆沙包。

    “你不喜歡吃這些？”他打量寧寧的臉色，“是不是太油了？要不我下去給你買點面包牛奶？”

    “不用，我今天早上沒什么胃口?！睂帉幈緛碇皇且痪淇吞自?，但很快，她就真的沒什么胃口了。

    手機一晚上沒響，現在突然響了起來，并給她帶來了一通極壞的消息。

    “今天你先別來公司了?！蹦氐恼Z氣，是張心愛的經紀人吳姐，她身旁一片嘈嘈雜雜，寧寧隱約間聽見有人在喊“請問躶死在張心愛家里的神秘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叫張心愛出來，給我們一個解釋！”“枉費老子一直把她當女神，她背地里都在干什么??？”

    “事情鬧大了？”寧寧問，“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本來還好好的，但昨天晚上，網上突然冒出一大堆詆毀你的帖子，還有人給報社的人打電話?！眳墙銢]好氣的說，“你這是得罪了誰，這是想把你往死里整啊?！?/br>
    眼角余光瞥過旁邊坐著的李善竹，他正在小口小口吃著包子，動作斯文的像個女孩子。

    “我先想辦法把事情壓一壓，你趕緊給海哥打電話?！苯浖o人壓低聲音說，“海哥跟幾個報刊的頭頭都認識?！?/br>
    “我知道了?！睂帉幓氐?。

    電話掛斷之后，不等她給海哥撥電話過去，李善竹已經好奇的問：“出什么事了？”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睂帉帓吡怂谎?。

    “恩……”李善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他表現得那么明顯，寧寧理所當然的問他，“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就起來上網了，發現網上突然冒出很多帖子罵你?！崩钌浦裢掏掏峦碌?，“說你水性楊花，跟圈內圈外很多男人都保持不正當關系……我氣不過，還跟他們吵了一架?！?/br>
    寧寧噗嗤一笑，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

    “小可憐，看看你，眼睛都熬出血絲來了?！彼崧暤?，像撫摸自己心愛的小寵物一樣撫摸他，“其實你不用跟他們吵，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br>
    “真的？”李善竹天真懵懂的看著她，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懂，仿佛昨天晚上往網上發消息，給報社打電話的人真的不是他。

    “當然咯?！睂帉幙隙ǖ膶λf，“這種捕風捉影的花邊新聞，天天都有，有幾個是真的？他們又拿不出證據，只能在網上瞎逼逼?！?/br>
    李善竹目光閃爍一下，好奇的問她：“小愛姐，你真的一點也不難過？”

    “我日子難過，也不過是難過這幾天罷了?！睂帉幾氐阶雷訉γ?，拿起一只豆沙包，“你當那些罵我的人不用工作，不用賺錢，不用吃飯??？我就不信他們能天天守在我公司門口，拉橫幅給我找不痛快……恩！這個包子蠻好吃的，我帶著路上吃?！?/br>
    她嘴里叼著包子，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出了門。

    身后，李善竹忽然叫住她：“小愛姐?！?/br>
    正在下樓的寧寧頓住腳步，扭過頭來。

    “你還有我?！崩钌浦裾驹诖箝T口，雙手握成拳，像個想要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告白的小男生，終于鼓起勇氣，朝她大聲喊道，“日子過不下去，就回來這里，我會保護你的?！?/br>
    寧寧凝視他許久，忽然莞爾一笑，摘下嘴里的包子，問他：“代替你哥哥保護我？”

    李善竹愣了愣，然后笑了起來，那個笑容十分微妙，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悲傷，他點點頭：“恩，我會代替哥哥保護你的?！?/br>
    “……好?！睂帉幍男θ菀彩治⒚?，像是給予承諾，又像是隨口一說，“要是我日子過不下去，就來投靠你，土豪求包養！”

    她沒想到，她的日子居然真的快要過不下去了。

    離開李善竹家里之后，她又是墨鏡口罩帽子三件套，打車回到自己家，離得還有十幾米遠，就看見樓下圍了一群人。

    ……這可真是糟糕，她的家庭住址被泄露了。

    那些人里有記者，也有瘋狂粉絲，其中一個正在樓底下焚燒各種各樣的周邊，比如張心愛的海報還有影碟等，黑煙滾滾，記者在旁邊拍得起勁，寧寧只看了一眼，就對司機說：“掉頭?！?/br>
    現在過去只會惹禍上身，粉絲要是瘋起來，把她跟那些周邊一起燒了怎么辦？

    “現在去哪？”司機問她。

    接下來要去哪里呢？寧寧拿起手機：“你先往前面開，我打個電話?！?/br>
    她先給海哥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聲他才接，聲音懶洋洋的，充滿不耐煩：“我現在正開會呢，你過段時間再打來……咯噔，嘟嘟嘟——”

    寧寧翻了個白眼，又給小柯打了個電話。

    小柯倒是很快就接了，但是聲音冷冰冰的：“什么事？”

    聽出他語氣不善，寧寧放軟聲音問：“怎么？你也信了網上那些謠言？”

    “呵呵，一個大男人躶死在你家里，你倒是跟我解釋一下，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事？”小柯冷笑道。

    “你忘了我門上插的鑰匙嗎？”寧寧提醒他，“有個瘋狂粉絲偷偷配了我家的鑰匙，潛入我家里了?！?/br>
    “啊?！毙】陆浰惶嵝?，總算是想起這件事來，語氣一緩，“原來是這樣，那你……你沒出什么事吧？”

    “他逼我當他女朋友，我沒答應，趁他沒注意跑了?！睂帉巼@了口氣，“哪知道帶人回來一看，發現他已經自殺在我家的浴室里了?！?/br>
    “這人真該死，自己死了就算了，還給你找了那么多麻煩?！毙】屡?，“還有那些在網上散播謠言的人，也一樣該死?！?/br>
    “可惜大多人寧可相信謠言，也不相信我?！睂帉幱挠牡?，“你剛剛不也是這樣嗎？”

    小柯急忙詛咒發誓，恨不得立刻飛過來，掏心挖肺給她看。

    “好了?！睂帉帗溥暌恍?，“原諒你了，對了，你湖濱小區的房子還空著么？”

    作為首富的兒子，小柯很少住校，大多數時候都住在有錢爸爸給他買的大房子里，從前他總是邀請張心愛過去小住幾天，但張心愛都找理由拒絕了，現在頂著張心愛皮子的寧寧主動提起，他卻猶豫了一下，說：“……我已經借，租出去了?！?/br>
    多拙劣的借口，但寧寧并不打算拆穿他，她遺憾的說：“這樣啊，那算了，我另外找地方住吧?！?/br>
    “你怎么不回家？”

    “我家外面堵著一群記者跟瘋狂粉絲呢?！?/br>
    “那……我給你租個地方??？”

    “不必了，我自己想辦法就行?！睂帉帓鞌嚯娫?，對一直在等他回復的司機說，“繼續開，回我上車的地方?！?/br>
    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

    李善竹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回來，寧寧的手還沒敲到門上，他就已經打開了房門，笑臉迎接她：“小愛姐，你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