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楚歌的目光凝住了。 女人紅艷的嘴唇張開, 眼睛里寫著咄咄逼人的質問,或許直覺讓她瑟縮了一剎,然而很快又被內心的欲|望壓制。 她說:“我們小童是在您的場子里受的傷,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一條腿就被您的人給打斷了, 您不打算負責嗎?” 楚歌道:“你想要怎么樣?” 女人的目光飛快掃過了他的衣服,似乎想要從上判斷出一二, 她說:“五十……不, 七十萬?!?/br> 楚歌微微的笑了一下, 眼角余光瞥到了病床上昏睡中的少年, 他因為病痛, 睫毛忽閃,仿佛下一刻便會睜開。 女人的手死死抓著小皮包, 甚至留下了一道深深劃痕, 足以看出她內心的緊張。 沉默籠罩了這一片彌漫著消毒水的病房, 無形的壓力在不斷蔓延。 片刻后, 楚歌說:“你兒子的一條腿,就只值七十萬嗎?” 女人呆了一呆, 有一剎那的愕然,她有些摸不清意思,試探著說:“那……九十萬?” 楚歌手指摩挲著柔軟的紡織物, 似乎是在沉吟,并沒有應答。 他的無聲卻助長了對方的勇氣,女人大著膽子, 開始感嘆,家里的條件是有多么的艱難,奶奶的病是有多么的棘手,謝童在學校里的成績是有多么的好,卻因為窘迫的家庭條件,不得不輟學出去打工…… 那當真是聲淚俱下了。 楚歌溫聲問道:“可以給我講講,他以前的事情嗎?” 女人怔了一瞬,狂喜略過了心頭,似乎計劃成功已在眼前,她忙不迭的講起來,謝童幼年時的生活有多么艱難,有意無意的,提起了她自己的生活。她少女時涉世未深,經人介紹認識了謝童的死鬼老爹,長得是一表人才,卻日不歸家夜不落屋,天天在外廝混,常年累月也不回家,不知道是被哪個狐貍精迷了心竅,最后死在了那個狐貍精的床上,留下孤兒寡母,無助的討生活。 楚歌聽著女人滿含怨氣的控訴,有種極不真實的荒謬感。 狐貍精,指的是誰? 和謝青橦關系曖昧長達兩年的殷野歌嗎? 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極其怪誕的故事,完完全全超乎出了他的認知。他與謝童的母親,這個嘶聲哭訴的女人,仿佛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里。 在女人的描述里,她是一個被丈夫拋棄了的可憐人,含辛茹苦撫養著兒子長大,為此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頭。都怨拋妻棄子的丈夫,還把年邁的母親也留給了她照顧。 這里面違背認知的實在是太多,楚歌一時間有些恍惚,并沒有立時作答。 他的思緒沉浸在別處,卻被十分尖利的聲音喚回,因為他的一時沉默,女人誤解了什么,哭訴道:“孤兒寡母,難得討個生路……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就看在小童被您打斷了一條腿的份上吧……” “砰”的一聲響,門外響起火燒火燎的男聲,林榕檜大聲道:“嫂子你做什么呢,小童的腿和殷……先生有什么關系,他是把小童救下來的人,你正應該好好謝謝殷先生呢?!?/br> 女人的哭訴一時間卡住。 林榕檜說:“嫂子怎么來了?!?/br> 女人訥訥道:“這不是小童骨折了,我來看看他……” 那都是哪個老黃歷上的事情了,謝童斷腿都是老早以前,醫院都出了次,眼下都是二進宮。也難為她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跑到醫院里索賠。 林榕檜心里暗罵了一句,但想到她一介女流之輩,又沒法說謝童之前是遭遇了何等生死危機,只能催促著女人若是探望完了,就趕緊出去,以便謝童休養。眼下沒有達成要求,女人又怎么肯,竟是一聲聲哭訴著,話里話外都指責林榕檜欺負她一個女子。 這當真是十分難纏,林榕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是厭煩她討錢的做派,又想到她是謝青橦遺孀生怕她觸怒了殷野歌,一個勁的催促卻怎么都催不走。 正在這時,楚歌終于開口:“錢可以給你,但有一個要求?!?/br> 女人精神一振,哭嚎的嗓子都停了,連忙道:“殷先生,是什么要求?” 楚歌淡淡道:“以后不許再見他?!?/br> 女人咬住殷紅的嘴唇,當下便道:“那怎么行,小童是我的兒子,可是當媽|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 楚歌看著她假意要哭的臉龐,有種好笑的感覺,也就當真笑出了聲。 女人不明所以,依舊咬住嘴唇,切切道:“這個要求,是沒法答應殷先生的?!?/br> 楚歌冷淡的闔下了眼簾,道:“噢?那就不用談了?!?/br> 女人一急,立刻道:“殷先生,您別……有話好商量。我是小童的母親,以后肯定會好好照顧他的?!?/br> 楚歌目光掃過了病床上昏睡的少年,停留了一瞬,轉向了管家,管家會意,拿出了表單,遞到了女人身前。 雪白的a4紙被剛剛打印出來,還有著油墨新鮮的氣息,上面一個一個字清晰到了極點,甫一進入視線,便駭得人搖搖欲墜。 女人拿著手中還帶著熱氣的紙,死死攥住,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她是那么的用力,以至于都咬出來了血痕。 一道冷淡的聲音,似嘲似諷:“……照顧好他?” 那一句話仿佛巴掌一樣打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幾乎都站立不住。謊言全部被拆穿,連最狼狽的底褲都被掀了出來。 片刻后,女人終于下定決心:“就按照您說的好了……” . 交鋒如預料中發展,女人領走一大筆錢財后,答應再也不來見謝童。明明是解決了一樁事端,楚歌卻輕松不起來,只覺得無限疲憊。 林榕檜躑躅片刻,問道:“您給她看了什么?” 楚歌道:“沒什么……這么多年來,她在欠的賭債和高利貸罷了?!?/br> 其實還有的,謝童被她各種虐待打罵的痕跡,在上一次來醫院時,做出的鑒定書。 她可以打扮的光光鮮鮮,周旋在各大紙醉金迷的賭場間,也可以欠下一屁股高利貸,慌不擇路之下賣了兒子來抵債。楚歌解決掉她的爛債,她謹記她的承諾,一來一往,你情我愿的事情,卻終究忽視了當事人的意愿。 楚歌目光掃過了昏睡在床上的謝童,他眼瞼緊閉著,一直沒有醒來,只是眼尾處,有些許濡濕的淚痕。 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 楚歌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這都是殷野歌一手造出來的爛攤子,他只能把這些都堵上而已。 他頭腦有些昏沉,離開了謝童病房,上樓去歇息了片刻,管家很快就回來了,輕聲匯報。 楚歌疲倦道:“吩咐下去,讓人盯著她……把她加入黑名單,以后各大賭場,都不許她進去?!?/br> 管家點頭。 楚歌說:“謝童的奶奶呢?” 管家說:“已經住院透析,在安排配型了……” 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軌,楚歌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大量失血后的身體控制不住困乏,他模模糊糊的睡過去了,只想著自己終于能輕松一會兒。 但這終究只是妄想。 意外的起源來自謝童。 醫生拿著化驗結果單,眉頭緊擰,看著床上不住抽搐掙扎的少年,心里惋惜的嘆了口氣,終于拿著單子去通知家屬。 單子上的結果,讓久經風雨的管家,雕塑的面具也裂出一絲縫隙。 他仔細詢問著醫生謝童身上可能發生的變化,看到劇烈掙扎、冷汗涔涔的少年。在最壞的結果被預測出后,終于是拿著報告單,心情沉重的走入特殊病房。 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此刻,仍然在病床上酣睡,難得的安穩,連眉心都平復下來。 而當知道這個消息后……他還能輕松下來嗎? . 楚歌一夢酣甜醒來后,接觸到的就是管家思慮重重的眼神,他并不太敏感,卻從眼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慢慢說:“梁叔,怎么了?” 管家澀然道:“先生……謝童的身體里,檢查出來了致幻劑?!?/br> 有一瞬間,楚歌都僵住了,完全沒有辦法理解管家的話,他不可置信的重復道:“致幻劑?” 管家說:“是……我們派人去廢棄工廠里搜索,找到了一管pandora原始試劑的空瓶,做過分析后發現,和謝童身體里的成分一樣?!?/br> 楚歌壓根沒有辦法接受,他是看過那些結果報告的,pandora試劑就是地下試藥場在黑暗血腥手段后得出來的非法藥劑,他們自己聲稱,會令人愉悅,感到快樂,強身健體,提高人體各項機能……可通通都是騙人的謊話,改變不了罪惡的本質。 無法戒除,極易成癮,比海|洛|因還要可怕的玩意兒…… 楚歌閉了閉眼睛:“他現在怎么樣了?” 管家猶豫了片刻,并沒有說話。 楚歌道:“我下去看看他?!?/br> 管家情急道:“先生!” 但是他沒有辦法抗拒楚歌的意志,只能扶住他,走下了樓梯,還未曾進入病房內,就聽到了痛苦的嘶嚎。 邁出的腳步一頓。 系統說:“你不要進去?!?/br> 楚歌說:“為什么?!?/br> 系統說:“我怕你會承受不了?!?/br> 楚歌說:“哦,我可是胸懷宇宙呢?!?/br> 然后不顧管家和系統的勸阻,拉開了門。 蒼白瘦弱的少年雙手被綁在了床頭上,正在劇烈的抽搐,他在床上痛苦的掙扎,卻因為手被綁在床柱上,以至于完全無法翻身。那不知道是掙扎了多久,即便是墊著最軟和的細布,也有一圈一圈的血液洇了出來,印出大片大片臟污的痕跡。 手腕處的肌膚已經磨破,冷汗涔涔,從額頭涓涓滾落。他的口里似乎被塞著什么東西以防咬住舌頭,卻導致了透明的唾液順著張開的嘴角流出,整個人看上去難堪又狼狽。 殷紅的血跡突突的刺激著楚歌的大腦,一時間,幾乎于頭痛欲裂。 楚歌慢慢的走過去,看到那個面色蒼青,混合著不知是汗水、淚水還是口水的少年,說不出一句話。 似乎察覺到有人來,謝童更加劇烈的掙扎起來,監控儀上,他的心率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 楚歌輕聲道:“謝童?” 淚水從緊閉的眼睛里滑落出來。 . 楚歌慢慢道:“如果我再去早一點……” 系統說:“早一點也沒有用,除非他沒有被人逮住?!?/br> 楚歌說:“如果我醫院里的保鏢多一點……” 系統說:“多一點也沒有用,人家想跑你攔都攔不住?!?/br> 楚歌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想到了最初的節點:“如果一開始不管他,就把他從拳場里帶走呢?” 系統說:“就他那個警惕心你能帶的走?妥妥的被當成壞人了?!?/br> “那也總比他被注射這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好啊……”楚歌嘆了一口氣,“何況,我不本來就是人渣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