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系統大驚失色:“楚三歲你咋了,你從金鱗臺里挑出來這把劍不就是為了給他的嗎……燒火棍都如你所愿變作絕世寶劍了,你怎么又扯幺蛾子了?!?/br> 楚歌被他吵得腦仁兒都炸了:“停停停,我有種直覺,這把劍不能教到他手里,一旦給他就要糟糕?!?/br> 系統說:“那是怎樣的糟糕?!?/br> 楚歌干脆攤手:“不知道?!?/br> 系統一口氣噎住了,瞅著趙從一臉色,說:“哦,但我怎么覺得,你不給他,現在就糟糕了……” 楚歌說:“統子你咋這么沒有可持續發展眼光,為了眼前利益就要放棄長遠利益?!?/br> 系統怒道:“你厲害你現在搞掂他???!” 趙從一此刻豈止是糟糕,簡直可以用毫無生機來形容。在楚歌干脆利索的拒絕后,趙從一整個人仿佛被施展了巫術,變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塑。 楚歌伸手,意味不言而喻。 趙從一全身發冷,明明是春暖花開時節,卻如同置身凜冽深秋。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被抽掉了,拼卻平生所學舞出的一場劍,消耗的精力卻不如這短短的一句話。 為博心上人開懷展顏,以為是兩情相悅,終究只是自作多情。 手里的長劍明明輕薄如柳葉,卻重逾千斤,趙從一艱難的抬起手,猶自記得將劍柄倒轉,將劍刃對著自己,劍柄遞給身前人。 趙從一聲音嘶啞而干澀:“是我逾矩了,以后再不敢……” 楚歌腦筋都不用轉都能想到他在猜什么,萬萬沒想到這比自己還高一個腦袋的大個兒,內心竟然如此的敏感與復雜。 系統說:“還不是你的鍋?!?/br> 楚歌說:“是是是,都是我的鍋?!?/br> 所以他這不就來背鍋了么?! “從一?!背鑿街比拥袅粟w從一遞到自己手中的長劍,換的清脆一聲鳳鳴,趙從一未曾料想他會將長劍直接擲地,依舊低頭。 楚歌扣住了他的手,在相貼肌膚僵硬的剎那,幾乎是軟磨硬泡的,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了相貼的指縫中,直至十指交纏,再無一絲縫隙。 “我記得你跟我講過的那些話本里,全部都提到的只有一把劍,劍的名字叫‘望君歸’?!?/br> “而我,不想日日夜夜空候等待,永遠‘望君歸’?!?/br> 趙從一霍然抬頭,如同聽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話語,震動到了極致。 滄涯劍圣林半山遠游誅魔時,他的妻子生前所鑄的最后一柄寶劍。日日思歸君不歸,故名曰“望君歸”。 妄念與期盼燃燒到了盡頭,無可奈何灰飛煙滅,卻又被這句話,勾得死灰復燃起來。 楚歌朝著他一笑,一字一字道:“我跟你一起去?!?/br> . 葉底黃鶯囀。 日長飛絮輕。 系統說:“你想好了?楚三歲,打仗不是這么好玩的事情?!?/br> 楚歌說:“想好了,按照劇情,姬楚不是本來就被皇帝指出去從軍的么,我按照這個本子,走一走就可以了啊?!?/br> 系統說:“……你會三十六計兵法打仗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楚歌奇道:“我嘎哈要會這些啊,不是還有你么,統子?!?/br> 系統說:“這種苦活兒往我頭上丟是不人道的?!?/br> 楚歌說:“哦,沒關系,你本來就是一串數據,不是人?!?/br> 系統沒吭聲,過了會兒嘆氣道:“唉……算了,你想去就去吧,這幾天別來喊我,我去局里下點兒資料順便聽點兒講座上個補習啊?!?/br> 楚歌一驚:“咋,統子你嘎哈,絕望到都要離我而去了?!?/br> 系統絕望道:“……給你下兵法資料順便上軍事補習啊,不然你怎么在軍營里面混??!楚三歲,你是不是傻?!?/br> 楚歌感激涕零:“么么啾統子我最愛你了!” 系統生無可戀道:“別么我,么你的趙從一去吧,好好的愛他啊,乖……” . 得到了來自于系統的保證,楚歌信心簡直強烈到爆炸,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決定就入宮去找能夠拍板兒的人。 趙從一本來還想勸他不要去,戰場兵戈無言刀劍無情,楚歌生在皇宮長在帝都,全然沒見過邊疆的風霜,如何受得住那里的凄風苦雨。然而內心里仿佛有魔鬼在蠱惑,一聲聲的質問著他的內心。 共赴邊疆,同戰沙場,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單單是這樣想著,渾身的血液便要沸騰起來,又如何還說得出口拒絕的話。 鎮日癡心妄想,終至走火入魔。 于是便親自護送楚歌入宮,原本就是輕車就熟,更因為心有所盼,生出幾分隱秘的甘甜。 馬車停下時,楚歌四處張望了一下,揮手招呼他進去。 趙從一方才探進頭,嘴唇就被偷偷摸摸親了一下,楚歌眼睛亮亮的,就像偷吃了蜜餞兒的小狐貍,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溜煙的跳下馬車,朝著大殿去了,只留著趙從一一個人在外,哭笑不得。 他下了馬車來,遠遠望著楚歌極快的、仿佛腳下有火苗在燒的背影,未察覺處,自己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 遙遙的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掠過其側、甲胄森然、明火執仗的禁衛,卻不知怎的,內心中生起一縷隱秘的不安。 太森嚴了,宮中的禁衛個個肅然,竟然有了山雨欲來的氣勢。 . 心里不安越來越大,趙從一在外焦慮的等著,面上卻沉著不顯。 身側偶爾有探尋與打量的目光劃過,身為楚王府的侍衛,他只得當沒有看見。 許久以前這些宮中的禁衛,也曾嬉笑辱罵他,用詞更是惡毒難堪到了極致。趙從一那時候都忍過來了,又怎會忍不了眼下,只稱得上是探究的目光。 浮云散了又散,日頭斜了右斜,余霞散成綺的十分,熟悉的身影終于從玉階上出現,偏偏身側卻還立了個人,也是趙從一無比熟悉的。 那兩人一者玄衣金冠,一者雪衣玉帶,細看時輪廓間有三分相似之處,卻因為周身的氣質風度,徹底顯得不同。前者雋秀從容,清貴不可方物,后者亦是玉質金聲,卻是渾不著跡的隨意灑然。 兩人一同從大殿中出來,并肩立于玉階之上,皆如寶樹芝蘭。 趙從一遠遠瞧著,心中一緊,思及自己半側猙獰殘缺的面龐,一時間竟有一股頹然酸澀。 此刻雪衣玉帶的楚王蹙起了眉尖,錯步是想要后退,卻不知一旁玄衣金冠的太子說了什么,教他生生停住腳步。 極遠的距離,風從上方席卷而來,什么也聽不清。 趙從一遙遙的望著那面容相似的兩人,東宮里的畫面不期然從腦海間閃過,教他手指掐入掌心而不自知。 那兩人并肩從玉階上走下,少年從始至終都抿著唇,默不作聲,倒是另一旁的太子,眉眼溫文,悠悠然,含著笑。 兩者看似融洽,周遭氣氛卻又古怪至極。 腳步聲越發靠近,在將將要立到趙從一身前之時,他繃緊的身體屈下,無聲地行禮。 太子笑意不改,目光卻似綿里藏針,淡淡道:“啞巴了,行禮都不會了,孤聽聞你嗓子不是好了么?!?/br> 趙從一垂著頭,盯著兩雙金線勾勒的錦靴,喉嚨一動便要開口行禮,卻有人比他更快。 楚歌道:“哥哥管教東宮的人也就罷了,何必管到楚王府這邊?!?/br> 太子笑容冷凝,道:“孤賜給你的人,難道說不得?!?/br> 楚歌搖頭:“既然賜予我,那便是我的人了……他禮數如何,回去我會好生調|教,不勞哥哥費心?!?/br> 太子笑容收斂了,道:“你一定要和孤如此倔……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的是什么?” 楚歌邁步,朝著馬車走去,口里話并未停:“我一向頑劣胡鬧,肆意妄為……哥哥不是早就知曉了,向來都寬宏大量的,又何必在眼下斤斤計較?” 在他身后,太子面色仍舊溫和,眼底卻跟陰云密布似的,下一刻就要暴風雨來臨。 楚歌卻是再也不想招架他,只要看到太子,他就覺得一陣陣腦仁兒疼。 王府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楚歌神色懨懨的,趙從一拐了路線,帶他到了市井高樓。 數碟小菜一起上,另有酸甜蜜餞,時令瓜果,末了還上了一壺桂花釀。 楚歌那酒量,當真是三杯就倒的,趙從一拗不過他,給他斟了一杯,卻趁著他不注意,摻了半杯的水。 入口甜絲絲,楚歌小口小口抿著,當真也沒有喝出來有什么不對。 趙從一看得出他心情不大好,眉尖有些郁結之氣,幾乎是有些愁眉不展了,屢屢望向了他,卻又欲言又止,猶豫著,說不出來話。 可是皇帝沒有應允? 這個念頭在腦海劃過,理所應當,雖不是他所期望的結果,但趙從一并未有太多失望。 初時的期冀與渴盼后,他便慢慢從狂熱中清醒過來,皇帝向來對幼子嬌寵不勝,又如何舍得他遠離京都,去那刀劍無眼的沙場? 楚歌觸及他眼神,幾乎不需要言語,便能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心里幾乎是為難到了極致,最終還是十分艱澀的開口:“父皇并沒有說不同意,他問我想要到哪里去,是去北漠,西極還是南疆??墒恰?/br> 觸及到趙從一如有火苗簇動的眼睛,楚歌喉嚨像被卡住了,堵住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眉心幾乎要擰成了一團,握著酒杯的手指也在發抖,嘴唇顫著,定定的望著趙從一,卻只有破碎而沙啞的音節。 趙從一霍然起身,繞過了四角方桌,徑直走到楚歌身邊,展開臂膀將他抱入了懷里。一下一下順著懷中人的僵直的脊背,擦過了唇瓣上淋漓的水光。他低下頭,溫柔而細致的吻過楚歌的眼睛:“沒關系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沒關系的,阿楚?!?/br> 濡濕的眼睫似乎在顫動,連詢問的聲音都是小小聲的:“真的嗎,你不怪我嗎?” 趙從一聲音低緩,帶著使人鎮定心安的沉著:“怎么樣都可以,乖啊,告訴我……沒關系的?!?/br> 楚歌遲疑道:“父皇眼下病的很厲害了……太醫沒跟我挑明情況,只是看著,當真不太好……從一,我想過了這段時日再走?!?/br> 心里又酸又澀,卻被按捺住了,趙從一吻了吻他,低聲說:“父母在,不遠游……應當的?!?/br> 楚歌小聲說:“你不恨他了嗎?” 那聲音是很輕的,像是經過了千百次的輾轉和猶疑,才終于說出來,又是退縮又是彷徨。 趙從一一直都曉得,那是橫亙在楚歌胸中的一道心結。他緩緩道:“說不恨是假的,可是恨他……又有什么用?” 楚歌虛弱的“啊”了一聲。 趙從一低聲道:“我曾想過刺殺他……但天下沒了君王,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子。后來慢慢看,這世上的人也過得尚好,比先帝在時要強得多,大抵當年那件事,當真是他昏了頭罷。如今他已遲遲暮年,再計較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楚歌小聲問道:“當真?” 趙從一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br> 楚歌在他懷里,指控道:“一直都在騙我?!?/br> 趙從一道:“……哪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