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楚歌說:“好哦?!?/br> 他躺在床上發呆,乖乖的等方燭回來。在漫長的禁錮里,楚歌都已然習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很輕很輕,從遠處傳來,逐漸靠近,最后停在了門前,沒有進來。 一時寂靜,系統說:“方燭站在門口做什么?!?/br> 楚歌輕聲說:“不是方燭?!?/br> 系統以為他的精神問題加深了,說:“就在門口,怎么會不是他?” 楚歌垂下眼睛,似乎笑了一下,快得像是個錯覺:“……我聽得出來?!?/br> 系統有點心驚,他仔細觀察門外的來客,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好像真的不是……他要高一點,壯一點?!?/br> 那個人就站在門口,什么都沒有做,但他的出現本來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了,系統搜了半天方燭的資料,也沒發現說他有個親生兄弟的,難不成是別的? 系統說:“難不成是他爸爸?” 楚歌沒說話,他吃力的回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的事情,想要找到一點相關信息。這可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并不是一個好的決定,因為他的頭又開始一陣陣的疼,仿佛要炸開一樣。 每劃過一個分裂的節點,就像什么肆虐過他的精神,從高溫熔巖到尸山血海,他終于勉強將信息找了回來,不確定的說:“我們在街上遇到的那一個?” 系統把畫面翻到了那一篇,對比了對比,卻發現了差異:“好像不是一個,這個比街上遇到的那個還要壯?!?/br> 但無一例外都和方燭長著一樣的臉。 楚歌與系統都沒有說話,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來這顆廢星原本的設定,流亡者的秘密試驗基地,也是劇情里提到的方燭出生點。不知道方燭就是那千萬個沉淪者之一,還是被盜取了基因的受害者。 和所遇到的沉淪者不同,方燭分明就擁有千嬌萬寵他的長輩,顯赫古老的家世,還有高不可測的天賦值,怎么看都和四處逃竄的流亡者扯不上關系。 楚歌努力回憶自己到來前看到的劇情,但只有模糊的只言片語,完全湊不成篇,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是這個樣子,但是問系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門口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有什么在激烈碰撞。楚歌側過頭去,卻什么都沒有看到,就在這時一幅畫面被投射到了眼前,他看到了門口那個人痛苦地皺著面龐,嘴里喃喃道:“該死!居然還有這種精神屏障!” 這個和方燭長著一張臉的人似乎是想要潛進來,卻被方燭留下的精神屏障隔絕在外,反而自己都受了不小的損傷,他表情憤憤,發泄樣的踢了門一腳,卻被徹底地震了開去。 楚歌直覺的不妙,他不知道這個人想做什么,但是當他怨恨的抬起頭、投過來一眼時,楚歌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來前些時日那種黏著自己的眼神,令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泛著惡心。 “他是怎么潛進來的,沒有人發現他嗎?”楚歌詢問系統,有一些不可思議,他無法理解一個和方燭長著一張臉的人是怎么進來的。 系統探測出去,得到的結果令人大驚失色:“我發現……其他人好像都沒有發現他和方燭長得一樣,只有你看出來了?!?/br> 過去發生的事情被系統描述了一下,楚歌發現,好像真的只有他看出來了這個人和方燭長著一樣的臉,所有人都任由他進出,視若無睹。除此之外,也就只有系統能看出來了。 這個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楚歌聽到腦海里刺耳的電流聲。 楚歌問:“怎么了?” 系統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數據都像是抖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艱難的說:“留下來的人都死了?!?/br>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楚歌也沉默了。系統給他描述了外面的場景,那個和方燭長得一樣的人離開門口后,一點一點的搜索,無情的屠殺了每一個遇見的活人。在他經過的地方全是淋漓的鮮血還有不曾瞑目的尸體,每一張臉上凝固著的都是驚恐絕倫的表情。他們的腦袋無一例外被敲開,腦髓被挖了出去,然后被怪物的觸手肆意翻攪,成為紅紅白白的一灘爛漿后又隨意丟棄。 他所經過的所有地方全是殺戮的痕跡,滿地都是殘破的器官與肢體。 楚歌不太想聽下去了,他打斷了系統:“變成了什么樣的怪物?” 系統沉默了一下,并沒有正面回答:“……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的?!?/br> 楚歌說:“我也會這樣死掉嗎?” 系統說:“有可能……大概你等不到方燭回來剝你的皮了?!?/br> 楚歌比較了一下兩種死法,感覺還是被剝皮好一點,他不太想被觸手敲碎腦袋呢。他的目光無意間瞥到窗外,卻發現銀白的墻壁不知道什么時候合上了,看不到外面的場景。 明明之前都是開著的,能讓他看到外面的廢土。楚歌下床,走過去想要按動按鈕,卻聽到系統說:“別!” 楚歌手頓了一下:“外面有血跡嗎?” 系統說:“沒有?!?/br> 楚歌說:“那就可以了,我總得知道是什么情況吧?!?/br> 系統聲音有一點絕望,像是想要勸阻他,最后還是閉上了嘴巴。楚歌將按鈕按下,然后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場景。 廢土黃沙里,有一群人在靠近,他們行進的步子極快,仿佛惡劣的環境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他們一個個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人,因為他們的手臂、腿腳全數奇形怪狀,有的變作了斑駁的觸手,有的如同長滿尖刺的荊棘,無一例外的是擁有人類的面龐。 但那是最令人絕望的。 所有怪物都和方燭長著一張臉。 這樣的場景比百鬼橫行還要可怕,楚歌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踉蹌跌倒在地。下一刻,所有怪物都消失了。系統打上了一層馬賽克給他屏蔽掉,但無數張怪物的臉與軀體卻已經無法抹滅掉。 楚歌世界觀都要毀滅了,他跌在地上,老半天了都爬不起來,盯著那一層厚重的馬賽克,忍不住嚎了出來:“臥槽,統子,這什么玩意兒???” 系統說:“叫你不要看了你還看……這全都是流亡組織的沉淪者!” 楚歌哆嗦了,他先前心如止水,但看著這一大群長著方燭臉的怪物徹底沒辦法冷靜了,眼睜睜看著馬賽克移動,好像越來越近,他的語氣是絕望的:“他們是來做什么的???” 系統說:“這里就只有你一個活人了,你說呢?!?/br> 這不是正面回答,卻比正面回答還要可怕,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楚歌倒在地上,覺得自己還沒被敲碎腦殼,就要被嚇死了。他哆嗦著問:“方燭呢,在哪里啊,趕緊回來剝皮??!” 系統說:“他們現在正在地下基地呢?!?/br> 楚歌都要哭了:“還在地下基地做什么啊,他們沒發現異常嗎,老巢都要被人端掉了?!?/br> 系統說:“好像他們那兒沒什么異樣……沉淪者傾巢而出,全部都來找你了?!?/br> 楚歌木然道:“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系統說:“……或許你有什么特別吸引他們的東西?” 這終于讓楚歌想了起來他不同于常人的是什么,李曼成的這個殼子里有一塊星空藍石,就生長在他的精神海里,傳說中可以保存人的意識和靈魂,不死且不朽。那對于方燭來說有極大的吸引力,或許對這些怪物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他木然道:“我現在自己把腦袋切掉還來得及嗎?!?/br> 系統安慰他:“乖啊,一會兒感官都屏蔽了,你什么都不會感受到啊?!?/br> . 在此前不久,流亡組織的秘密試驗基地內,座椅上的方燭霍然轉過了頭。 四處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儀器淡淡閃爍的白光,照出他的身影,按下一半的手指驀地頓住,方燭驀地擰起了眉。 精神屏障被撞動了,那不是屬于楚歌的精神力! 他強行將精神海延展出去,果然在這座實驗基地內沒有發現任何沉淪者的痕跡,儀器依舊運轉,不曾蒙塵,就好像在他來到這里之前剛好離開。 那么那些惡心的怪物,能夠到哪里去呢? 方燭劇烈的顫抖起來,他的精神力延展出了基地,強行順著痕跡擴展,過度的使用使得他一陣陣暈眩,不得不中途停止下來。 這在以前是絕不會發生的。他想要將自己與精神碎片徹底割裂,卻導致了精神閾值受損,原本可以窺測到楚歌的精神力,竟然在捕捉到怪物蹤跡時就已經無力支撐。 緊接著他感受到了遠方精神力屏障又一次受到沖擊,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個怪物在挑釁他的尊嚴,方燭牽動意識想要徹底將之碾碎,卻在一陣刺痛后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一個聲音冷冷的說:“你還要強行將我割裂掉嗎,失去了我,你連一個盜取你基因的怪物都對付不了?!?/br> 方燭冷笑起來,他的瞳孔因為刺激而彌漫上血色,憤怒的說:“你以為我只能靠你嗎!” 他將精神力凝成一根細刺,感受著精神屏障的波動,強行刺穿了目標的精神海。這種怪物對于常人來說十分可怕,但對于他來說,想要毀滅卻并不困難。 但這個以前能夠輕松完成的事情卻令他一個踉蹌,有一些難以言喻的痛苦。他們已經開始融合了,他卻想要強行割裂,這帶來的不僅是精神閾值受損,還直接降低了他的能力,假如他真的和碎片完全分離,那么剩下的實力就會比現在還要差。 “你以為那些怪物會到哪里去呢?你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全部都離開了這里嗎?楚歌在那里,他天生就擁有一塊星空藍石,你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那里!” 憤怒的尖叫回蕩在整座基地,方燭因為痛苦抓緊了扶手。他當然知道星空藍石對于那群怪物而言會有多么大的精神力,就連他自己也一度被吸引。 楚歌一個人被他留在那里。 “你真的掌控的了嗎,你想他死嗎!” 手指徹底松弛了下來,方燭翻身跪倒,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場景,一群張牙舞爪的生物,頂著他的臉,用著怪物的身軀,朝著星艦前進。 那個潛入進去的怪物被他毀滅了,而一旦這群怪物接近……楚歌會徹底死掉的,他不會再有半分活過來的可能。 他踉蹌著站起來想要出去,分裂到一半的過程被迫終止,亮出警告的紅光。方燭大步朝外走去,然而沒走出幾步,他就頓住了。 來不及了。 哪里還能夠趕得上呢? 這樣遙遠的距離,這樣追不上的時光,沉淪者們早已經出行,而他還在地下數米的實驗基地。這樣的他,趕不回去了,而楚歌…… 那條細細長長的金鏈子劃過了腦海,方燭痛苦的閉上了眼。 他都做了什么? 他親手把楚歌禁錮在那一方牢籠里,除卻那方狹小的天地,哪里都不能去。 他親自毀掉了楚歌的精神海,從此楚歌徹底喪失了自保能力。 在被他留下的星艦上,楚歌看到了什么呢?就算再恐懼,就算再害怕,又能夠去哪里呢? 所有逃脫的道路,都被他徹徹底底的封死了。 楚歌只能被金鏈子禁錮著,在無盡的恐懼與黑暗中,親眼目睹自己死去。 . 方燭痛苦的喘|息,他從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 怪物們說不定已經到達了星艦外,而過不了多久,他設置下的精神屏障就會消碎。 而被困在其中的楚歌,徹底成了待宰的羔羊。 “你知道還有一條路的?!?/br> 是的,他知道,他最為厭惡、最為痛恨的一條道路—— “你知道怎樣才能救回他的?!?/br> 是的,他知道,與他所期待的截然相反,融合,徹徹底底的融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一起,才有一點點希望?!?/br> 方燭的手指掐入了掌心,有淡淡的血痕被掐了出來,然而這卻比不上他眼底的血色。沉默只是一瞬間,他忽而一聲嗤笑,喃喃自語,與自嘲無異:“哈,魔鬼與怪物,原本就是一體……” 那仿佛是極度的不甘與悲哀,可最終他徹底放松了自己的意識,與精神碎片進行融合。割裂的精神想要粘合在一起又談何容易,更遑論他曾經可以打斷過融合的進程,劇痛席卷過腦海,而他只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想起來在山洞里的那一夜,溫柔的湖水撫過他的世界。 那個時候,你也是這樣的痛嗎? 無數紛雜的碎片與記憶涌來,組成一幅幅完整的畫卷。他們二者無不刻意加快融合的速度,與之同時帶來的是成倍成倍的痛苦。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的眼瞳已徹底化作血紅,無機質的眼眸深處,只有一點點銀光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