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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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玉怔了怔,神色越發復雜了起來,她瞧見阿寧出了胡同說了聲抱歉,然后同其余四個宮女回合,她們并肩走在回宮的路上,阿寧的背脊始終挺直。 她當著一點不害怕嗎這讓羨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的那天,也是兩年前公主嫁入薛家那天,阿寧那副波瀾不驚并不低人一等的模樣。 阿寧是蕭韞儀的陪嫁丫鬟,可卻并非是宮里人,是以對公主有恩,蕭韞儀特將她一直帶在身邊。 既是陪嫁丫鬟,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地位可見一般。 因而阿寧似是從來都與她們不一樣,她不用每日起草出現在府上伺候著主子,縱使府上最忙的時候,也沒人想過去叫她來幫忙,她大多數時候都在韻嵐苑不知做著什么,時而消失不見,而后又出其不意地出現。 公主卻對此展現了極高的容忍度,她甚至將阿寧的每一次歸來都視作恩賜般,而她的每一次離開也心甘情愿。羨玉素來對這點極為困惑,可也無從解答。 是個她極為羨慕而又不解的女人.... 羨玉帶著這樣的愁緒回了府,經過大堂時竟偏生與老太君撞上了,忙慌不迭地打了招呼便要離開,老太君喚住她,道: “這般急慌慌地又是怎么了對了,那日你要同我說什么?” 羨玉臉色一變:“回,會老太君,不過一點瑣事罷了?!?/br> 說罷,便有些逃也似的走了,老太君的貼身嚒嚒如涓道: “太君...” “這幾日留意著點?!?/br> “是?!?/br> 這日,阿寧照常在夜里尋著時間點兒入了得閑殿,元祿難免好奇,于是在路上,破格多問了句: “這病治的怎么樣了?” 阿寧睨他一眼,元祿嘿嘿摸摸頭傻笑: “我那日偷偷戳破窗戶瞧見了,委實好奇的很,陛下這病已經有好些年頭了,可有法子完全治愈?” 阿寧道: “我自然不能給你個百分百完全的答案。唯一能做的不過盡夠人事罷了?!?/br> “哎我知道我知道,咱家也不愿瞧著陛下再因著這病讓人詬病,我知曉你本事大,眼下可一定要盡力呀!” 阿寧輕輕點點頭。 但其實她今日是有些心緒不寧的。 入了殿,以往都伏在書案前批閱奏折的人此刻卻不在,阿寧也不說什么,只是先一步走到龍榻的邊上,將藥包展開仔細將那長短不一的銀針擦拭干凈,用以幽火炙烤一番消毒。 待一切準備就緒,還不見他的身影,阿寧也不惱,便略微靠在床幃上小棲一番,整理著頭腦中繁雜的思緒。 今日下午,九姑娘特地來找過她一趟,不過簡單地問候了幾句,旁敲側擊地說了些什么。 無非是今日出宮之事,她故猜想,她與羨玉哪一出怕是被那四個丫鬟中的哪一個瞧見了,特去告了狀。 也談不上告狀,只是如實稟告,這些人對于九姑娘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九姑娘也并未多問,阿寧謊稱那人是自己遠方的表妹,九姑娘也不再說什么。 可要想查到羨玉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難事。 再加上老太君那邊,這兩件不算多好的事情疊在一起便有些煩人了,可再是如此,也比不得眼下這暴君避不見人的態度讓她煩躁。 她當然也是有脾氣了,只是多年遇不上一件足以讓她煩心之事便有些生疏了,可眼下這才多大點事? 身份的暴露?暴君的逃避,竟也足夠讓她生出些煩躁來,當真是退化退化了,從前風雨在前也不見驚色,眼下卻學會了小題大做。 委實作孽,作孽。 唯有小歇半刻,頤養心神。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個雨中市集,可以看忠犬第60章~ 第27章 孤抗戰 小半刻后,殿門叫人推開了,不算輕,也算不得重的動作,來人聽起來沉靜,走到她身邊,阿寧也不急著睜開眼,嵌入骨子里的傲氣作祟。 “你走吧,以后別再來了,寡人不治了?!?/br> 阿寧這才慢慢睜開眼,望見他好看的眉眼微皺,輕輕問道: “為何?” 蕭懷雪的眉角又緊上了幾分,好似在刻意壓制著體內騰地升起的狂暴之氣??烧f出的話也含了絲不耐: “寡人說不治便是不治了,也無權同你解釋?!?/br> 阿寧淺淺一笑,卻無多少笑意: “陛下甘心于受它的cao縱?” “夠了——” 他臉上的不耐越發明顯:“寡人要說的已經很明顯了?!?/br> 她臉上慣有的笑有一瞬間的僵,阿寧半只手臂撐著自己枕在床幃上,膝上是她方才擦拭干凈的銀針,半響,她直起身子來也為說什么,收拾了東西便走出了得閑殿。 蕭懷雪的眉頭始終緊皺,感受到她高高瘦瘦,稍顯瘦弱的身子同自己擦肩而過,她發間幽香如故,帶著腐蝕人心的作用,這使得他心中更是焦躁上了一分,直至阿寧走的已經沒了影。 他以為只要不瞧見她,那他心里合該好受些,可為何非但沒有半點好轉,反倒延出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妖女今日似乎有些反常,竟一聲不吭地聽從了自己的話,她不是一向我行我素視他的話如敝履的嗎? 怎么這一次卻這么聽話?竟讓他有了些許不慣.... 可這有什么不好蕭懷雪轉而一想,她終于不再千方百計地纏著自己了,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縱然他現在略帶些無所適從,可也總比留著這么一個不可控的人在身邊徒增煩惱的好。 她合該走,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是再也不要出現在宮里了,不,不能這么便宜了她,她先前對寡人做了那么多過分之事,豈能輕易饒了她? 對的,要好好懲罰她一番... 該怎么懲罰呢? 蕭懷雪想到這兒有些發笑,他甚至笑得彎了腰,軟軟地跌倒在了龍榻之上。 他仰躺在榻上,望著高高在上的橫梁,上有金龍盤繞,這是他的得閑殿,也許是這偌大宮中一個唯一屬于他的地方。 這是他的避風港,豈容她人隨意踐踏?合該她想的出來,竟妄想著要治好他的病,真是大話,大話。 他生來與怪物同在,沒人能救得了他。沒人。 “陛下?!币宦曒p喚,他倏地睜開眼,可意識到這只是婉柔的聲音后又躺了下去,壓低了嗓子應了聲。 得了準許,婉柔端著餐盤入了殿: “九姑娘想著陛下近日縱使夜深也忙著批閱奏折,心疼陛下的身子,故為您做了些夜宵。是鱈魚湯,是以有明目清神之功效?!?/br> 婉柔將湯放下,雪白的湯上撒著嫩綠青蔥,泛著濃郁的香氣,勾人食欲的緊。 蕭懷雪躺在榻上,一手伸長了掩在眉眼處,突然道: “你們爺孫二人當真是好記性,竟連寡人不吃魚的口味都記不住?!?/br> 亦或,記得清清楚楚,卻非要打著善意的旗號反其道而行之,便如以往送進得閑殿內那無數道精美烹制的佳肴,縱使色香味俱全,卻全是他碰不得,吃不得的飯菜。 旁人都說他不知路有凍死骨,卻不知這夏丘國最不該有的一具凍死骨并非在尋常百姓中,卻在這皇宮里,得閑殿,他這一國之君身上。 婉柔身子重重一震:“陛下....” 她從不知道,蕭懷雪竟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來,他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接受著九姑娘為他精心準備好的各種陷阱.... 食物之間的相生相克沒人比九姑娘更清楚,她能不動聲色地一步步拖垮蕭懷雪的身子,同樣也能讓蕭懷雪一步步強壯起來。 而蕭懷雪素來不關心,縱使明白九姑娘那不動聲色的仇恨,他卻也選擇了什么都不做,將自己的命交于她手上。 他合該這么‘乖巧’‘聽話’的,何以今日會突然.... 這讓婉柔的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紅了半邊天,她從沒想過蕭懷雪會如此直接了當地諷刺她,這,真是丟人至極。 直到出了得閑殿,婉柔的臉已然紅熱的過分,反復思量著蕭懷雪一臉疲倦地躺在榻上所說的那句話,他其實從未見過這樣的蕭懷雪,有些無奈,有些認輸。 他從來都是孤獨地同千萬人抗爭著,婉柔從來都看在眼里,因為她正是那千萬人的一員,他們站在心靈的高地上對著蕭懷雪百般指責。 他太壞了,做進了這世間壞事,且還得到了世間。 她當然要譴責他,正如剩下的千千萬萬人。 而蕭懷雪也在同他們抗爭著,用他凜然的眉眼,兇惡的面容做著最原始的征服,殊不知這不過更惹人厭。 正如他從來都不怪罪九姑娘對他下的美味的毒,這是他的傲氣,渾身僅剩的傲氣,他什么都沒有,也就這一點最后剩下的倔強與不服輸。 看現在,蕭懷雪把他最后這一點武器都交出來了,有些無奈,有些絕望。 他怎么了?是撐不住了,還是又換了一種新的戰術?婉柔忍不住地想。 殿內,蕭懷雪仍然躺在哪里,許久,又是許久,書案前鱈魚湯的熱氣漸散,香味飄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自肚間響起,他竟餓了。 卻不是因著那盅魚湯,卻是另外一盤,簡簡單單的,拍黃瓜。 黃瓜! 蕭懷雪倏地清醒了過來! 同時,他亦發現自己再度動彈不得的身子.... 蕭懷雪反應了一下,而后突然頓悟了過來,眼睛瞪大,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地吼道: “你這妖女!還不給寡人滾出來!” 不遠處窗帷地下,一道清麗的笑聲傳來,來人淡定安然地走了出來,慢慢踱步來到他身邊: “懷雪,肚子餓時可不能大喊大叫哦?!?/br> 沒人看見,就這么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竟讓這暴君惱羞成怒至此,甚至不自覺間飄紅了臉頰。 花了一番力氣,總算讓這暴君乖乖聽話,枕在了她膝上由得她一點點扎針。 阿寧方才的確是有些置了氣,出去吹了吹晚風正值婉柔入了得閑殿,偷摸著聽了這番可憐的對話,阿寧氣也笑了大半,變戲法似變出這么一盤拍黃瓜來,總算拍醒了身下這顆寶貝榆木腦袋。 可抱怨還是該抱怨的: “懷雪,望我下次來的時候你莫要兇神惡煞的叫人來抓我?!?/br>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耳熟?蕭懷雪挑了挑眉: “方才是寡人一時疏忽這才讓你得了手施了麻藥,你是何時——” “同你擦肩而過的時候?!?/br> 蕭懷雪瞪大眼:“哪個時候便?!” 這妖女當真心思縝密,委實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