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墻上的掛鐘轉到了晚上十一點。 時步又困又迷惑,還不敢離開二樓,只能坐在沙發上,陷入冥思苦想的狀態。 也不知什么時候被周公擄走的,沉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夢境。 時鐘一聲不響地往前走,夜越來越深。 隔了半個多小時,沒再等到她敲門。張從書房里出來,拐過廊道,看見蜷在沙發上的小孩。 這個問題有這么難想明白嗎? 他只是想讓她知道:她很懂事,也挺可愛;而他喜歡小孩,所以她不用像傭人對雇主那樣跟他保持距離。 俯身看了她一會兒,抱在懷里,往樓下走。 張第一次這樣抱人,有點生疏,有點不習慣。 抱緊了,怕弄醒她;抱松了,又怕摔著她。 希望不要撞到半夜起床的容嬤嬤,否則她一定會指責他熬夜,順便再把他懷里的小孩搶過去。 鬼知道……反正在容嬤嬤的眼里,超過十點沒睡覺,就是通宵。 神奇的人類。 9 從早上起床洗漱開始,時步就一直在回想。 昨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怎樣順利闖過先生那一關的? 為什么她一點清晰的印象都沒有?她不記得自己有琢磨出什么驚世駭俗的出彩答案來呀。 反倒是,她模模糊糊地記得,昨晚自己是窩在沙發上睡過去了的。 那她是怎樣爬下來的?還準確無誤地倒在自己床上? 總不該是夢游吧?母親說她從來不會夢游的。 在廚房里旁敲側擊地問了容姨,結果發現容姨根本不知道她昨晚晚飯后上過樓。 那就不是容姨把她弄下來的了。 那似乎,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是先生把她搬下來的? 懷揣著這個近乎于肯定的猜測,早餐桌上,時步根本不敢看他,連眼角余光都不敢飄到他身上去。 餐桌上只有他跟她兩人呢,而先生用餐又一貫安靜,以至于她總覺得空氣凝滯。 可是,什么話都不說好像有點不妥,應該跟先生道個謝之類的才對吧。 要不就直接裝死?反正,人們通常睡一覺就會忘記昨天的事…… 并且她那時的確是睡著了,就假裝自己沒推測出是他把她搬下來的就行啦。 無知者的無禮,是無罪的。 內心來來去去地辯解著、說服著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已經喝到見底了。 時步開始動手收拾餐具了,他還坐在餐椅上,垂著眸在查看手機。 他的餐盤里剩了一小塊奶酪,她把它倒進另一個裝廢棄食物的盤子,手有點抖,眉眼低垂。 “有沒有向往的中學?” 毫無預兆的問話,讓她驚了一下,下意識側轉頭去看坐在餐椅上的人。 先生總是這樣,問她話的時候,依然專心地做著自己事。就像現在,他明明雙手正拿著手機在敲短信之類的,頭都沒抬,卻又的確是在問她。 “沒有特別向往的中學,”時步小心地把一只餐盤疊在另一只上面,“但如果可以選,我想去普通點的公立中學?!?/br> 張收起手機,抬眼看她。小孩站在餐桌旁,面前疊著幾只餐盤,剛好跟他平視。 “對了,”她的眼神有點飄,雖然很努力地直視著他,“嗯……先生以前是在哪間中學念的呀?” “奧斯陸。太遠,不適合你?!?/br> “哦?!边€沒說出來的心思被他提前扼殺了,時步有點不好意思。 “改天給你一份柏林所有中學的資料,自己挑?!?/br> “好,謝謝先生?!?/br> 時步心想,他怕是把她的全部事情都摸清了吧。包括她出自書香世家,從私立貴族學校退過學,父母在前段時間的恐襲中雙亡……所有的這些吧。 “別挑食,會長胖?!?/br> 他的話打斷她的思緒。 “我不瘦呀,不能再胖了?!?/br> 他不以為然,“太輕,對不起你這個歲數?!?/br> “……” 不對。太輕?太輕?他知道她的輕重? 時步反應過來,先生是在暗示:昨晚是他抱她下來的,所以才知道她輕不輕。 但她只能裝傻充愣,假裝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時間走快點吧,快點到他的出門時間,那樣她就沒這么尷尬了。 時步發現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某個位置,低下頭去看,是食指,上面沾了點果醬。 “二樓還有空房間,有空就搬上去?!睆堈f著,移開視線,長指搭在左邊桌面的玻璃杯上,果汁還沒喝完。 “搬去二樓?”時步稍稍歪了頭看他,“我現在住的那間房,就挺好??梢浴话釂??” “不可以?!?/br> “……”她有點納悶了,這么強硬,不像是先生的作風,“為什么?” “方便?!?/br> 她更納悶了。搬房間有什么方便的? 見她的眉目全部擰在一起,顯然是糾結得不行。張喝了口果汁,“不懂?” 小孩相當實誠地搖了搖頭。 他笑,起身,挪開餐椅,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說:“近水樓臺…” 時步仰頭,“……先得月?” 他還是笑,垂眸看著她,“如果你覺得我像月的話,也可以這么說?!?/br> “什么?” 他沒再說其他話,從餐廳房走出去了。 沒過多久,院子里響起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音,他出門了。 時步站在餐桌前,皺著眉思索。 近水樓臺先得月,如果他像月…… 所以,先生原來的意思是:近水樓臺先得他…… 哦天! 幸好他沒直接說出來,否則她非得當場暈倒不可。 中午時,他沒回來用午餐,大約是工作上有飯局。 時步住的那間客房里,屬于她自己帶過來的東西沒多少,全都被她塞在一個背包里,從容姨帶她回來到現在,她都沒有打開過自己的背包。 房間里其他的東西,都是來到這兒之后,每天跟容姨去逛街時買下來的。 衣服,個人生活用品,幾本書,手機…… 在二樓找了個光線舒服的閑置房間,忙著收拾打掃,一直到傍晚才算搬房成功。 整理妥當,心情很好地踩著樓梯下去,準備去廚房跟容姨聊天。 但是時步聽見了院門打開的聲音,然后是車子駛進來。 先生回來了。 她趕緊兩步作一步,迅速溜進廚房,避免了跟他正面相對。 不然他問起來的話,早上她自己還說住客房挺好的呢,立馬就給搬上去了,這多尷尬啊…… 時步住在二樓的第二天,晚上。 在一樓忙完了瑣瑣碎碎的小事,她爬上一樓的途中,在樓梯上跟他的助理擦肩而過。 她總覺得,先生的助理比他還年長的樣子。 經過小廳,瞥見茶幾上擱著一份文件,封面上的標題是中文。 哦,原來是他上回說的,柏林所有中學的資料。 那所以,是給她的? 時步無意識撇嘴,感覺浪費了,少了一次跟先生道謝的機會。 最近這段時間,她很是矛盾,既害怕跟他打照面,又想要多跟他相處。 回房間去翻了一遍學校資料,仔細找了幾間離這棟房子最近的公立中學,再找出其中配有英語教學班的,然后就只剩下兩間了。 現在還不算太晚,時步猶豫著,對著鏡子練習。確保沒那么緊張后,才拿了手機,揣上那份學校資料,鼓足勇氣去敲他的書房門。 張剛簽完一個名字,冰冷的鋼筆卡在指間,輕輕松開,蓋上鋼筆蓋,放在桌上。 “進來?!?/br> 照例是黑色腦袋先從門縫里探進來,然后是肩膀,最后整個人夾在門縫間。 小孩微微笑著說:“晚上好,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