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一眼望不到盡頭。

    房間燈火明亮，溫度適宜，粉色床被包圍住倆人。

    她一個勁兒揉著自己的眼睛，小嘴還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么。

    這一切都平添了他周身的俗世真實感。

    某些瞬間，竟然也眷戀這種平淡溫暖的步調。

    “‘十八歲’，我忽而覺得我錯了?！彼穆曇艚K于闖進了他的玻璃罩。

    張存夜轉頭看她，她不知何時已經把身子側過來了，微紅的雙眼正對著他。

    “哪里錯了？”

    “如果換了別個人，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我也不會喜歡他……不對，我想我不能喜歡上其他人了?！?/br>
    他輕聲笑了。淡淡的，像縈繞在人心上的煙霧。眉眼幽暗，精致的鎖骨微微敞露。

    甘卻不解：“你笑什么呀？”

    “悔改的時間有點早?！?/br>
    “??？早嗎？我覺得答錯了就已經很蠢了?！?/br>
    他再一次笑了，枕著她手臂，模樣懶得不行。

    “有些覺悟，必定要在某些經歷之后重新拾起來，才會產生毀天滅地的力量?！?/br>
    “你到底在說什么呀？”甘卻蹙著眉，雖然她是經常聽不太懂他的話，但從來沒有這般完全聽不懂過。

    “沒，”他百無聊賴，冰涼的長指搭在她臉頰，不由分說地攬過她腦袋，“過來，我教你接吻?！?/br>
    3

    刷完牙，從洗手間出來。甘卻雙手叉腰站在床前，試圖擺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奈何稚氣的聲音根本沒法給她撐氣場。

    “張張，它破啦?！?/br>
    “嗯？”

    “嘴唇，被你咬的?！?/br>
    “算我教學失敗?！?/br>
    靠在床上的人連眼皮都沒抬，翻著她的漫畫書，專心致志。

    “我、我很生氣！”尤其是見他這淡漠不理人的模樣。

    “過來?！?/br>
    “干嘛？再被你咬一次??？”她總是這樣沉不住氣，邊問又邊向他靠近。

    待她靠得足夠近時，張存夜扔下漫畫書，把她拉進懷里，指尖輕輕劃過她后背。

    爾后在她耳邊用一種肯定句的語氣問她：“你只穿了一件睡衣？”

    “是呀，我準備睡覺了?！备蕝s把頭埋在他休閑服上衣里，蹭著，繾綣著這份溫存。

    “我跟你一起睡?！?/br>
    他的指尖還在上下劃，她抬起頭來看他，“你不回你房間呀？”

    他沒答，反問：“開心嗎？”

    開心是開心，但是……他今天也太黏人了吧。

    ‘黏人’這個詞用得沒錯，甘卻從早上開始回想，一直到現在，他跟她親近得有點反常。

    人們感知時間，通常是結合了主觀性和客觀性，其中，主觀性占據絕大部分決定因素。

    短短的一天，若跟他待在一塊，就被放大拉長為無數個瞬間。

    這些浮顯在潛意識之上的瞬間，毫無疑問就是組成漫長人生的點滴回憶。

    “你不敢一個人睡??？是因為你的房間里有怪獸嗎？早上那只？”

    他唇角帶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也許?！?/br>
    “那我陪你過去刷牙洗臉什么的吧，然后再把你接過來，藏在我的床上，它們就找不到你啦，嘿嘿?！?/br>
    他聽著她童真又認真的話，把腦袋靠在她肩膀，雙眼視線隨意落到某個角落。

    “我被怪獸看穿了。我好像在害怕?！?/br>
    是誰說過，w這個混蛋，天生就不會區分自己的情緒，固執又霸道地用自己的方式處理著內心世界的種種波瀾變化，直到不會再輕易變化。

    陰翳，孤獨，高傲，脆弱，尖銳，整一個裝在寶盒里的美麗毒物。

    對這樣一個人來說，‘好像害怕’，程度不亞于———束手無措。

    4

    “為什么總是不讓人進他房間嘛，弄得好像我很怕怪獸一樣?！?/br>
    甘卻背貼著墻壁，站在他房門外等他，無聊地揮著手里的塑料寶劍。

    她在想，男孩子睡覺之前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哎呀不對，現在想了這些也沒用，該做的他都自個兒在他房間里做完了。

    她又想，男孩子早上起來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睜開眼睛，換衣服，刷牙洗臉，刮胡子，梳頭發……

    喔唷，有了！

    手里的寶劍被亂揮一通，甘卻興奮得在原地轉圈。

    “嗑藥了？”房間里的人打開門，見怪不怪地瞥了她一眼。

    “沒呀，我……”她清了清嗓子，決定要保密先，不告訴他。

    “你弄好啦？”甘卻習慣性抱住他手臂，溫順又逗趣，“你要吃宵夜嗎！我覺得你可能餓了?！?/br>
    “我不覺得?！币慌枥渌?。

    “哦?！?/br>
    “但我可以陪你去吃一次?！币淮槊骰?。

    “真噠？！”

    她沒忍住這興奮勁兒，二話不說就往他身上攀爬，爬到一半被他扯下去。

    “當我是樹呢？”

    “嘻嘻，想跟你貼得緊一些嘛?！?/br>
    “狗腿?！彼p嗤一聲。

    “什么！我哪里狗腿啦？你一小時之前還說我可愛來著?！?/br>
    “我瞎說的?！?/br>
    “你騙人！你明明是睜著眼睛說的，我看著呢！”

    電梯門開了，張存夜往里面站定，面向她勾了勾手指，挑眉說：“我是樹哦?！?/br>
    言下之意：現在你可以往我身上爬了。

    甘卻站在外面瞧著他，抓耳撓腮，愣得不行。

    ‘十八歲’今天簡直是故意的。

    現在是樹有什么用嘛，她還是得踩著樓梯下去啊。

    電梯門緩緩關上，她的身影從完整到消失，他唇角的淺淡笑意立刻隱匿。

    5

    酒店后面那條街有幾家宵夜檔，現在這個已過十點未到十一點的時間，他只想吃水果。

    但是甘卻想吃烤rou，并且揚言如果他不跟她一塊吃，她就要帶回酒店房間吃。

    張存夜想了想那個場面，未免太壯烈。

    有選擇的情況下，凡是有床的空間，他從來不在里面吃東西。何況還是氣味濃重的烤rou？

    除非把她推進洗手間，把門關起來，任她吃個地老天荒。

    算了，還是壯烈。

    最后倆人站在街頭，面對面，手頭剪刀布。

    她贏了，他就陪她去吃烤rou，看著她吃；他贏了的話，她就得陪著他去吃自助果蔬餐，并且不能拉著他進烤rou餐廳。

    “你怎么還不出呀？你不許作弊的?！备蕝s手心來汗，盯著他藏在身后那只手。

    “憑什么要我先？不應該同時嗎？”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想出的樣子嘛?！?/br>
    “oh，”張存夜好氣又好笑，“所以我看起來就是一副想作弊的樣子？”

    甘卻梗著脖子不松口，“你、你要這么說的話，也可以這么說……”

    他已經懶得跟她爭辯了，屈指輕蹭鼻尖，說：“我數三下，同時?！?/br>
    “等一下！”事關烤rou，每一個細節她都不能大意，她知道‘十八歲’精明得可怕，“為什么是你數??？”

    “那你來數，你來?！碧孛炊啻簏c事？

    “好！那我數了哈?！?/br>
    他一手背在身后，神情慵懶，明顯不想跟她計較了。

    甘卻還是緊張，手心的汗隨著她自己喊的數字愈加滲出來，終于到“三”的時候————

    張存夜挑了一下眉，走過去牽住她的手，也不在乎她滿手的汗了，眉眼里藏著淺笑，牽著她往果蔬自助餐廳走去。

    被牽著的人一臉呆愣，到底為什么她要出石頭呀？他那么懶的人，肯定懶得擺手型的，出布的可能就是最大的嘛。

    天吶，她應該出剪刀的，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