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甘卻見他耳邊塞著耳機,他旁邊睡得倍兒香的大叔的呼嚕聲似乎沒能吵到他。 不對,也許吵到了,他只是不表現出任何情緒。 從收納箱里找出粗紅繩,甘卻對著身旁的老奶奶笑了笑,想起以前福利院的手工活動,她最拿手的,就是編中國結。 長時間的獨自玩耍,讓她學會了做很多有趣的小東西。 可惜好像只有帕威爾夸過她。 2 火車穿過山洞隧道,入眼是冬季荒野的殘敗景象。 汽笛聲嗚鳴,黃昏的天際線格外瑰麗。 想伸展雙腿,空間卻不夠。這極度不合理的座位設計,讓張存夜覺得車程略長。 中午打開的那封郵件說,s和b如期舉行了訂婚儀式。 他對此沒有回復任何文字。 他讓發件人幫他取出一個人的所有資料。 但荷蘭的網絡安全中心就在海牙市,向日葵福利院的網絡系統大概也沒那么容易被某人輕而易舉侵入。 果然,郵件回復里說五天后發給他。 思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不了多久,掉落得太快,快得讓他覺得那么合理。 既然如期訂婚,就會如期結婚。那些人的世界,照常運轉。 而關于他的一切,都像人間蒸發了。 包括他這個人。 閉上雙眼問自己:我是誰? through it all,i am the bla a losing game. and i am breaking down. 3 到站已是晚上,車廂里的乘客有序離開。 旁邊那位睡了一路的大叔像有意念感知超能力一樣,瞬間醒來,精氣神滿滿地拎著包走了,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的呼嚕聲有多‘銷魂’。 張存夜抿了抿唇,摘下耳機看向同一排的甘卻。 靠,大叔醒了,傻子卻睡了。 等老奶奶下車之后,他起身過去拍她肩膀,她毫無反應。 連續拍了幾下也沒用,張存夜望了一眼這節車廂,乘客都離開得差不多了。 “再不醒我就走了?!?/br> 她睡得雷打不動,嘴里還砸吧了幾下。 工作人員開始檢查車廂,他彎下腰在她臉頰吹氣,依然沒反應。 工作人員建議他檢查一下她是不是生病了,張存夜皺了下眉,撥開她的齊劉海,手背輕輕搭在她額頭。 挺正常的溫度,臉色也沒什么異常。 媽的這是睡神附體了。 工作人員笑著說你女朋友真能睡,他解釋了一句不是女朋友,心里不耐煩,伸手戳了一下她腰肢。 “誰?誰!”她立刻彈起,反應極大,腦袋磕到車窗玻璃,倒吸一口涼氣。 張存夜定定看著她,吐出一個字:“鬼?!?/br> “………” 4 下了車往火車站外走,甘卻抱著收納箱跟在他身后,她覺得自己腦側撞到玻璃的地方肯定起了個小包。 “我剛剛都吹了蠟燭了!差一點就、可以吃到蛋糕了,可是、就被你叫醒了……” 他懶得理她,聽見她小跑的腳步聲,細細碎碎。 “什么時候生日?” “哈?我的生日嗎?”甘卻嘻嘻笑,抬頭看他的背影,說,“七夕那天?!?/br> 她追上來,在他旁邊問:“你呢?你的生日在什么時候呀?” “不想告訴你?!?/br> “什么!你怎么這樣?我都、告訴你了哎?!?/br> “我沒強迫你告訴你?!?/br> “你、你……” 走出火車站,打車去他之前訂好的酒店。 車窗外的鹿特丹夜景斑駁迷眩,近在眼前。 “放過風箏嗎?”他靠著車后座,問旁邊的人。 “沒有哎?!?/br> “我教你?!?/br> “???什么時候?” “從現在開始?!?/br> ☆、第十章 對于酒店和旅館這兩個地方,甘卻以前認為它們只是大小規模不一樣,都是住了很多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的大房子。 抵達酒店后,她才發現,比起前幾天住的旅館,這里的人有著更為嚴肅的臉。 倆人站在服務臺前等前臺取房卡,她扯了扯張存夜的衣袖,“張張,他們為什么都板著臉?” “難道人們一見到你就要笑嗎?你是職業小丑嗎?” “我不是呀。但是旅館里的人好像都更容易開心哎?!?/br> “每一種人開心的方式不同。這里的人喜歡躲起來開心?!?/br> 張存夜看了眼進出酒店前廳的人,再看了看她。每一種人難過的方式也不同,這些人也更喜歡躲起來難過。 對于他的每句話,甘卻雖然并不怎么懂,但她有自己的強悍解讀方式。當按照她那一套邏輯思維都解讀不了時,就會執拗地問到底。 比如現在,她不明白:都是人,為什么一種人比另一種人更喜歡把喜怒哀樂藏起來? 她仰著臉認真問:“真的嗎?可是為什么呀?” “以后再告訴你?!?/br> “???為什么不能現在告訴我呀?” “因為你蠢?!?/br> “噢……”說得好像她以后就不蠢了一樣。 “手拿開?!彼昧撕炞止P,要俯身寫東西。 甘卻放開他的衣袖,湊前去看。但他側了側身子,擋住她的視線。 2 等電梯時,張存夜把她的房卡給她,“別弄丟了?!?/br> 在她開口問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鑰匙?!?/br> 想了想,再加一句:“待會教你用?!?/br> 甘卻的表情變化大概就像在說:什么? 哦! 好呀。 照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的耐心限度撐不過一天。不,半天。 3 外套下擺被抓住,輕輕搖了搖。張存夜把它拽回來,“有話說話,別老扯人衣服?!?/br> 手里空了,她眼巴巴望著他,“能、能走樓梯嗎?” “十五樓,”他瞥她一眼,從腳到頭的那種,說,“我不認為你有肥可減?!?/br> “什么呀,我不是要減肥呀,我就是……” 電梯門開,她還在努力措辭,張存夜已經進去了,面對她站著,“進來?!?/br> 甘卻欲言又止,挪著步子進去。 他摁了層數,悶悶的一聲“砰”響起,轉身去看,是她的收納盒掉地上了。 傻子一臉喘不過氣來的表情,兩手抓著她自己的衣角反復刮,肩膀都在顫抖,頭越低越下。 觀察了一會兒,他低頭問:“你有幽閉恐懼癥?” 恐慌成這樣,八九不離十。 甘卻此刻聽到的他的聲音,像來自天邊。 手臂被抓住的痛覺一瞬間回到她腦海,然后她會被扔進狹窄恐怖的鐵壁櫥里,門一關上,就又黑又冷。 只有不斷躺上各種各樣的實驗臺,接受永遠注射不完的藥液,重復昏迷,重復奇怪的創傷試驗……帕威爾才會把她抱在懷里。 甘卻咬住下唇,視線模糊。 看不見她表情,張存夜側了側身,“說話?!?/br> 等她動作僵硬地抬起頭時,他看見了她滿臉淚痕,咬緊唇不敢哭出聲,眼里痛苦又無助。 輕皺長眉,他身上一張紙巾都沒有,他也最怕哄人。 可人都哭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