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鶴唳一直注意著驚蟄,發現一個眼熟的小伙在路過他時頓了一頓,驚蟄立刻就換了方向,轉身往后廚的方向跑去, 她立即跟了過去,濃煙中誰都做不到看東西,她幾乎要靠著在人群中辯聽驚蟄的腳步和呼吸聲才能跟到。 后廚已經一片狼藉,她轉過門,濃烈的硝煙味撲面而來, 里面本應是逃光了人的,然而鶴唳卻聽到一陣詭異的笑聲。 屬于言四的,愉悅的笑聲。 “啊……”她想明白了。 剛才路過驚蟄的,就是來時言四收服的船工小哥,肯定是他說了什么, 才會把驚蟄引到這。 這就很有趣了,有什么事情是非得炸一炸再燒一燒才能談的? 鶴唳往前摸了一小段路,陡然見濃煙中劃出了一條白痕,一只秀白的手握著一把精巧的刀, 像藝術品一樣消失在濃煙中。 她糾結了一會兒,決定不追過去,而是守在前面。 這酒館后院已經被肇事者炸毀,滿是石塊和木樁,唯有后廚還能給人個打斗的地方,她只消守在最前面,那勝利者是誰,她只要用眼睛看就行了。 只是…… 驚蟄你要是就這么被一個娘炮宰了,小心我鞭尸??! 她雙手抱膝,垂頭坐著,任濃煙從頭頂飄過。 黑暗中隱約有說話聲傳來,但是更多的卻是拳腳相撞時的沉悶聲響,還有瓦罐落在地上的碎裂聲,以及虎虎刀風。 黑煙天然隔絕了她的視線,而人聲鼎沸也讓她什么都聽不清,唯獨在腦中模擬比劃兩人的對招,卻又覺得怎么都不該是那么久。 畢竟不管言四還是驚蟄,他們都不是喜歡你來我往?;ㄇ坏穆窋?,恨不得對誰都一擊斃命。 她簡直抓耳撓腮,卻到底還是咬牙等著了。這是關鍵時刻,她決不能輕舉妄動。 即使在海邊,木質建筑該燒還是要燒,燒得旺旺的。 就在鶴唳以為里面不管幾個人都已經該十成熟的時候,終于,有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 雖然全身黑灰,還有濃郁的血腥味,但是高大,健碩,是驚蟄無疑。 似乎沒想到有個人竟然等在一個這么危險的地方,他愣了一下,很勉強的笑了一聲:“咳咳,是你啊,快走!” 鶴唳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干掉了?” 他聳肩,聲音嘶?。骸耙蝗荒?,咳咳,這么糾纏不休的?!?/br> “是有人跟你說那小子在后廚被人劫了?” 驚蟄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他的腰間有刀傷,甚至喉嚨上都有血絲:“是啊?!?/br> “切,你還真信!”鶴唳跟在后面跑,躲過一根掉下的房梁,濃煙已經涌出大門,就是她這樣的也有點扛不住,模糊間音隱約可以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她很想叫聲什么,但最終沒有叫出聲。 “我當然不信,但誰知道言四要做什么,現在多好,清閑?!斌@蟄繼續咳嗽,兩人這才跑到門口,迎面是李狂一聲驚呼:“你們終于出來了!我都想教青山火海救人了!” 一遇到新鮮空氣,一直憋著一口氣的鶴唳也忍不住大咳起來。青山扶住她,不停拍著背,而驚蟄則被鄭和的侍從扶住,他一瘸一拐的走向鄭和,抹了把臉,突然單膝跪下,低頭啞聲道:“屬下有罪!” “謝老弟你這是做什么?” “屬下沒有經受住嚴錦春的挑釁,貿然與他動手,誰料言掌事似乎身上有傷,屬下一時失手,害言掌事喪生在火海中!若廠公追究起來,定會連累大人,屬下愿承擔所有罪責,回京領罰!” 說完,他又不??人云饋?,手不得不捂住嘴,血從頸間潺潺流下。偏他眼神堅定,面容堅毅,顯得極為悲壯。 鄭和沉默著,這會兒,他竟然真的沒馬上叫謝驚蟄起來,顯然是意識到嚴錦春的死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時處理不慎,他就算再怎么超脫朝廷權爭,和廠公結仇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驚蟄在咳嗽,那邊鶴唳也不??人?,而周圍的人哄哄鬧鬧的在不停的潑水救火,偏這場火并沒什么傷者,顯得他倆此起彼伏特別凄慘,鶴唳還有青山倒水喝,驚蟄去仿佛要咳厥過去了。 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鄭和要轉身走時,他卻長嘆一聲,彎腰把驚蟄拉了起來:“罷了?!八麩o奈道,”你既隨我至此,我總要為你保駕護航的。驚蟄,你是能人,望以后有所建樹之時,不要忘了為國盡忠?!?/br> 驚蟄被扶起來,低頭咳嗽之時還抹了下眼睛,眼中滿是水光:“謝大人!” “哎,你是被迫的,又怎么能怪你呢,若因為這件事情和我生分了,那我多冤枉啊?!?/br> 驚蟄笑了一下:“大哥!” “誒,這就對了?!?/br> 鄭和見這邊沒什么事,便探頭問鶴唳:“鶴唳姑娘,你還好嗎?” 鶴唳一直在咳嗽,都無暇關注這兒的情況,聽到問候才有空回一句:“謝謝,還好!幸好我師兄沒事,害我一頓好找!咳咳咳!” “后廚的濃煙確實大,這么久都尋不著也情有可原,既然沒事,就先回去休息吧?!?/br> 鄭和說罷,便著人帶著驚蟄離開了。驚蟄倒也走得利落,連李狂被落下了都不在意,不過顯然,本身他就打算把李狂留給鶴唳了。 完全熄滅大火還需要一會兒,可鶴唳光在那咳嗽,卻一句話都不說,也不肯挪動,沒她動作,其他兩個男人自然也不會走。三人在那兒扎堆站著,直到火被徹底熄滅,只是在冒滾滾黑煙時,鶴唳突然搶過一個木桶,兜了點水往前沖,沖進濃煙后,就沒出來。 “誒?”李狂有些發愣,周圍撲火的人不少,誰都沒注意這個把自己撲進去的人,正回頭,發現青山竟然也依樣畫葫蘆進去了,他在外面磨蹭了許久,自覺一介凡人,到底沒膽子沖進去,心里抓耳撓腮的。 他們這時候沖進去做什么,難道還要給言四收尸?且不說青山有沒有干這的閑心,鶴唳不去補一刀已經很好了! 誒,難道她真是去補刀的? 那么問題來了!鶴唳和言四并沒那么大的仇??! 以前李狂有什么問題想不通的時候會覺得很煩躁,可此時他竟然有一絲小小的慶幸。仿佛不理解鶴唳的行為,就代表自己約莫還算個正常人。 這邊,鶴唳抱著木桶,直奔后廚。 正要踏進去,忽然被青山攔住,她倏然抬頭,表情兇狠:“干嘛!” “讓我來吧?!彼斐鍪?,“東西給我?!?/br> “什么???” “你知道的?!鼻嗌接稚炝松焓?,“粉?!?/br> “我還沒確定里面是誰!” “但不管是誰,你都會融的,對吧?!鼻嗌轿⑿?,“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反正言四本身就不可能有后,既然死了,縱使溶了,也不影響未來?!?/br> 鶴唳心情很不好,瞇眼盯著他:“別一副很懂的樣子!” “那我不懂,就讓我替你做吧?!鼻嗌教?,將她攬進懷里,手卻往下,自她腰間的小袋子中掏出了一管粉末,握住,“最后一個了,對吧,鶴唳?!?/br> 鶴唳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死死盯著粉末,咬牙,點了點頭。 青山輕吻了一下她的發頂,放手轉身:“既如此,一切就該在這結束了?!?/br> 鶴唳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青山進了后廚,沒一會兒,一臉輕松的走了出來,面色無異:“好了,走吧?!?/br> “處理了?” “是的?!?/br> “東西呢?”鶴唳剛問出口,又甩甩手,“算了沒什么意義,別說了?!?/br> 但青山還是遞給她一個精致的小轉盤,這是一個現代人常用來解壓用的指尖轉盤,旋轉起來仿佛停不下來,有些還帶殺馬特跑馬燈,酷炫無比。 而這個指尖轉盤看起來小,但是卻重得多,鐵灰色,磨砂外表,完全不反光,上面有簡單的紋路,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摩挲了多的溫潤感,鶴唳將它拿在手上,手指一動,三排鋸齒無聲的冒了出來,細密、鋒利,和外殼一樣的無光,但卻顯得兇悍陰險無比。 驚蟄的師門武器。 鶴唳手中摩挲著它,面無表情,許久手拉著青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兩人再次被濃煙熏得焦黑,可等在外面的李狂卻分明感覺到一股極為輕松愜意的氛圍,他很是糾結,小聲問鶴唳:“你們進去干什么?” 鶴唳已經不打算逗留了,貼著青山往遠處走,聞言回頭在他臉上畫了個圈,笑嘻嘻的:“畫句號!” 李狂顛顛兒的跟上來:“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言四找人騙驚蟄說綁了小少爺要在后廚弄死,驚蟄過去看,發現沒這回事,反而是言四要干死他。于是兩人打了一架?!?/br> “驚蟄反而把言四殺了?” “嗯……”鶴唳食指點著嘴唇,“恩……” “你嗯什么,便秘???” “嗯……晚上吃什么?” “喂!” “突然想吃開封菜了!” “喂你早不說開封可遠??!” “是呢,隔了六百年呢?!?/br> “哦哦哦你說肯德基??!” 雖然被搪塞,但是聊著聊著,李狂竟然也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他當然明白了,一切結束了。 這也意味著,他要離開了。 “你不去送送驚蟄嗎?”他還是屁顛屁顛的。 “其實你是想上潛蛟上看看吧心機女表!” “嘿嘿嘿嘿嘿嘿!” “去吧,哎,反正也不用動手了?!柄Q唳笑嘻嘻的,“他去歸他去,蒼天饒過誰!” ☆、第163章 外面白亮亮一片。 嬴政在里面“躺”了一夜,無人來尋, 包括親媽。 即使懷里已經有了個“嬴政”,杭朝義還是難過了許久。 嬴政的尸體并不需要挫骨揚灰, 鶴唳早鍛煉的時候跑出去偷摸扛了一副薄皮棺材,興致很好的拿陶瓷刀敲敲打打鑿了幾朵造型古怪的小花,找了棵干枯的老槐樹在下頭挖了個深坑,拖著凍成狗的杭朝義和肖一凡出來,把嬴政葬了。 “看吧!真正的秦始皇陵!”鶴唳驕傲的指著老槐樹, “小寶貝兒啊,等你長大了,記得來這兒放個兵馬俑,也算對得起他替你挨那么多年苦??!” “小寶貝兒”肖一凡鄭重的看著老槐樹,點頭:“恩, 但我還要替他挨更多年苦呀?!?/br> “苦不苦,想想后宮兩萬五;累不累,夜夜笙歌心不累!”鶴唳驀地蹦出個對聯來,還唱戲似的轉了個圈兒,手舞足蹈夸自己, “哎呀呀,我好有才華!” 杭朝義翻了個白眼,他的肚子轟鳴了一聲,皺眉:“怎么回事, 一大早也沒人送吃的?!焙鋈挥忠慌哪X袋,“我都忘了!一天就兩餐!” 肖一凡都苦了臉:“杭叔叔,我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