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大臣么,朝廷上說得上話的不跟武家二張家還有太平混的基本都參與了……將軍么,各種禁軍羽林軍……這個的陣營問題,現在你們比我清楚吧,我不會記這么清楚的。要是你問我玄武門之變或者安史之亂,我說不定能給你報詳細點?!绷w羨說著,表情也很郁悶,更多的是自嘲,“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什么,你們也知道,何必再逼我呢?!?/br> 燕舞也笑了,很開懷:“是啊,你離李太白就差二十年了?!?/br> 羨羨頓了頓,也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慘得多,嘶啞難聽,更像是厲鬼的低嚎。 “所以說?!毖辔柰蝗煌A诵?,瞇起眼,“姚崇?” 羨羨一怔,毅然點頭:“恩,姚崇?!?/br> 燕舞不置可否,只是看著羨羨:“你在這被關了那么久,腦子居然沒壞?!?/br> 羨羨苦笑了一下:“怎么辦呢,除了這些,還有什么好想的?!?/br> 燕舞蹲下來,瞇著眼,柔聲道:“我想你明白吧,只有我活著,你才有可能出去,見你的李太白?!?/br> “……嗯?!绷w羨低下頭,恩了一聲,又抬頭,“你說了那么多遍,我能不知道嗎?” 環境惡劣,三餐不濟,她剛抬頭說話,燕舞就厭惡的后仰:“口臭!” 羨羨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有些難堪的又低下頭。 “行吧,那就這樣?!毖辔枵酒饋砩鞈醒?,“哦,突然想起來,武則天今年死?” “差,不多……” “恩……你說……”燕舞沉吟,“既然不管姚崇還是誰,都想讓李顯上位,那豈不是直接殺掉李顯就好了,為什么還要那么麻煩呢?” “……”羨羨一聲“不行”硬生生卡進口袋里,強忍下來,冷聲道,“如果你真這么想,那干脆一鼓作氣把李家皇族的男丁都殺了吧?!?/br> 燕舞伸懶腰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頭望她。 “武則天她首先是皇帝,其次是李家的媳婦,最后才是女帝,什么樣的選擇對江山最穩固,她比誰都清楚。她有能力鎮住群臣,可她女兒并沒有!她不用管李顯聰不聰明,因為只要李顯不是個智障,她就一定會還唐于李,因為只有一個夠資格且可傳承的姓氏在,這個江山才有穩固的可能,她絕對不會給外戚□□的機會,即使這個外戚是她的娘家!所以說,李家的誰都有可能,唯獨不會是她太平公主李令月!” 羨羨說得口渴,她端起地上的胡辣湯灌了一口,被嗆得連連咳嗽,卻還是忍不住道:“所以,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么一定要走這一步?” “要走這一步的又不是我?!毖辔柰嚼魏诙L的過道,低喃。隨即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羨羨等確定燕舞走了,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哆嗦著手繼續喝起胡辣湯,湯已冷透,卻又混入了新晉的溫熱液體,很快,吞咽聲被啜泣聲完全蓋過,周圍那些神經失常的罪奴捕捉到了這一絲怨憤,應景的嚎哭了起來,一時間凄厲的哭聲此起彼伏,宛如地獄、 牢頭數次喝罵毫無用處,憤怒的暴打了羨羨一頓,羨羨死狗一樣的癱軟在地上喘氣,她雙眼呆滯的盯著頭頂的一絲微光,判斷著現在的時間。 沒有鐘表也沒有正常的日光,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漫長。許久,她終于忍不住如往常一樣,自言自語起來,聽聲音,仿佛有兩個人在對話,詭異異常。 “喂,你覺得她有沒有信???” “噓!別說話!她說不定在偷聽!” “不會的,她不可能在我們身上浪費那么多時間的?!?/br> “你怎么知道她不會?” “因為她對唐朝沒興趣,她根本無所謂誰當皇帝?!?/br> “那她干嘛來問你???吃飽了撐的來這種地方?” “她覺得我說謊是騙不過她的,信息當然越多越好?!?/br> “可我們不是騙過她了嗎,張柬之才是領導政·變的人呀,哈哈,我們多厲害!什么應天門之變,去他媽的,神龍政變都不知道也敢來混唐朝,沒毛??!” “但是,姚崇確實參加了呀,就算只是打個醬油,如果他們盯住他,也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到時候……“ “可如果不供出姚崇,他們怎么會相信,姚崇確實強,也確實值得忌憚,除了姚崇,還有誰能把他們的視線從張柬之身上轉移開?羨羨,我們已經成功了,你瞧,不是說姚崇剛回京城恰好碰上政·變嗎,所以今天就政變了,他們一點都沒察覺,還在癡癡的等姚崇,而你不僅瞞過了他們,還反過來通過他們確定了時間,你已經做到最好了,不能再好了,不要再擔心了?!?/br> “是啊,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br> 羨羨抱緊了雙膝埋下頭,聞著鼻尖滾滾惡臭,眼淚卻早就已經流干了:“是沒什么可擔心的了……我只要等,等到她再也不來,那樣的話,說明鶴唳就成功了一半……再等……等到有,逃出去的機會……“ 她握緊了雙拳,還是忍不住啜泣:“我想回家,羨羨,我想回家!” 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喧嘩聲,聲音越來越近,還帶著詭異的sao動,連遠在林中的私牢,都流入了不安的因子,仿佛在被加熱的碳,壓著噼啪的火星,還帶著詭異的鎮定。 轉眼,兵戎聲已經清晰可聞。 私牢在命婦院中,而命婦院屬中書省,中書省往北就是迎仙宮了!武則天歇在那! 羨羨激動的全身顫抖,她神經質的拍著墻壁,眼神仿佛能透過黑墻看到那場被男權歷史磨去了光芒的政·變,歷史上唯一一場男人為了反抗女人的統治而發動的政·變! “神龍革·命!”她哭叫起來,“神龍革·命!”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忙,摸不著電腦 我盡量補起來噗~ ☆、第95章 女王床前 公元705年,神龍革命。 不一樣的首都, 一樣的玄武門, 宰相張柬之帶著一群文臣武將雙管齊下,一波先去攻打玄武門, 一邊直接去找李顯,為了師出有名, 綁也得綁來。 李多祚將子弟兵留給張柬之,讓他統籌全局, 自己則帶著兩位能臣前往東宮請太子, 李顯貌似對此事毫無所知,想也知道受驚不小。 而不管怎么樣, 此時宮中已經亂成一團, 左右羽林軍的老大幾乎都參與了政。變, 普通的當值士兵雖然大多數并不知道此事, 跟著完全不在勢力中的其他營的士兵抵抗了一下,但很快便發現攻打自己的都是小伙伴, 一時間迷?;艁y難以決斷,聰明的直接調轉槍頭,膽小點的干脆站著不動,也有真正忠心固執的直接劃清了陣營, 一時間玄武門外打成一團。 雖然李多祚不在,但是左羽林軍的大將軍和將軍以及右羽林軍的將軍都在場,他們并不急于攻進去,而是要等太子到場才行。而在沒有分清情況的時候, 守門的將軍若是戰敗,無論怎樣都不會背負好名聲,反而指揮的盡心竭力,所以雙方暫時僵持不下。 宮內遠遠聽聞,亂成一團。 “陛下!臣說過什么來著,那群亂臣賊子就是包藏禍心!竟然挾太子妄圖逼宮,這可如何是好,臣和六郎死不足惜,皇上可是這江山之主,九五之尊,決不能有絲毫損傷??!” 張易之跪在龍床前,女帝整個人埋在厚厚錦被中,帳幔層層遮擋,只知道她呼吸平穩,沉眠不醒。 “陛下,陛下!”張易之又叫了兩聲,膝行兩步,絕望無助。 門忽然開了,張昌宗一臉緊張的走進來:“哥!”他朝女帝示意了一下。 張易之搖搖頭:“陛下沒醒?!?/br> 張昌宗咬牙:“這,這可如何是好!” “很簡單啊?!币粋€人突然從他身后探出頭,娃娃臉上帶著可愛的笑,還張開五指揮了揮手,“喲,好久不見啦,大張?!?/br> “小滿?你怎么……”張易之頓了頓,垂眸,“罷了,你說吧,該當如何?!?/br> “來,我們聊聊?!毙M讓開身。 “殿內說吧,陛下睡著?!?/br> “你確定?”小滿曼步走到帷幔邊聽了一會兒,挑挑眉,“好吧,關門?!?/br> 張昌宗竟然自覺的關上門,二張緊張的盯著他。 “外面的人要做什么?”小滿先問。 “還要說?除了逼宮篡位,還能做什么?” “那你們二人如此服侍陛下是為了什么?” 二張沉默對望,有些明白,又不明白。 “你們是為了讓陛下立一個有利于你們的君主吧?!?/br> “……” “所以說?!毙M攤手,“我們還在等什么?他們要從應天門一路辛辛苦苦殺過來逼宮篡位,而我們,就在他們的目標旁,目標還無縛雞之力,我們……在等什么?” “不是從應天門來的?!睆堊诓m正道,“是玄武門?!?/br> 小滿挑了挑眉,轉而瞇眼,眼中閃過一抹殺氣:“那個賤人……”他很快調整過來,“很好,那不是一樣嗎?我們在等什么?” 二張思索他的意思,眼中露出驚駭之色。 “不,不行!”張昌宗第一個站出來,“不能傷陛下!” “你以為陛下還能護著你?用手?還是用藥碗?”小滿掏出一柄匕首,“我們早該這么做了,又不是沒這樣的事,殺了她,造一份遺旨,傳位給太平公主,并傳信于她。屆時就算群臣懷疑,為了他們那張老臉和所謂忠君愛國的名聲,也不會當場反對!只要拖延了那么一會兒,等太平公主來了,二主奪位,趁亂想做什么都行?!彼h視二張,“也好過,直接死在這兒強?!?/br> “實在不行,我們現在逃了吧,哥!”張昌宗一點都沒被說動,立刻抓住張易之的手臂,見張易之竟然沉默,滿臉惶急,“無論如何,都不該傷了陛下??!逼宮和弒君,那是兩個罪??!我們什么都不做,我們可以跑,或者求饒,也好過弒君誅九族??!” 張易之呼吸急促,小滿見狀,不再開口,而是抱著匕首靠著床柱看戲似的笑著。 “哥,哥!小滿你出去!”張昌宗指著門,“誰指使你出這個主意的,你出去!這兒沒你的事!” “不行呢鄴國公,在下現在不才也是奉宸府一員,若是你們倒下了,奉宸府必會被夷為平地,一個不留,我們現在在一條船上,我可不能任由你撒手不管?!?/br> 張昌宗臉忽青忽白,他整個人抖了起來,秀美若好女的臉扭曲可怖,一會兒看看龍床,一會兒看看張易之,嘴唇顫抖了一會兒,忽然往龍床沖去:“陛!” 一只手猛地捂住他的嘴,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側頭要看,又被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緊緊摟住,張易之低柔的聲音在他耳邊無奈嘆息:“六郎,他說得對?!?/br> “唔!” “陛下于我們有恩,但也只帶我們享樂,我們兄弟二人為了今日付出了多少,背了多少罵名,你我都清楚,若是今日一時心軟糊涂,得來的說不定就是萬劫不復,此事……此事,需聽小滿的?!?/br> “唔!” “小滿,如何做?” “你會模仿她的字吧?!毙M閑閑的笑,“寫一張遺旨,蓋上御印,不就行了?” 張易之看著他:“你倒是清楚的很?!?/br> “過獎過獎?!?/br> 張易之走到書桌前攬袖:“你說,我寫?!?/br> “不不不?!毙M連忙擺手,“這我可不行,得你來?!?/br> 張易之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在一旁惶惶站著宛如僵尸的張昌宗,嘆了口氣,寫了起來,寫罷,四周看了看,皺眉:“玉璽呢?” 玉璽不在桌上。 小滿和張易之兩人一頓找,怎么都找不著,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重重帷幔中,心情復雜。 “去看看?”小滿抬下巴。 二張竟然都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 “都做到這一步了,還后退,有點遲了吧?”小滿反而往前了一步,捋袖子,“算了,一次解決?!?/br> “哥!我們出去吧,讓他來!”張昌宗不忍再看,一把抓住張易之的手臂。張易之也有些撐不住,他把擬好的遺旨壓在桌上,帶著張昌宗打開門,回頭道:“那你便好好伺候陛下,切莫讓她受了驚?!?/br> 臨到最后,還不忘演戲,如果可以,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背負弒君的罪名,裝什么都不知道并且不在場是最好的了。 小滿冷笑一聲,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