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短衫寬松,一把就扯下來了,此時天氣頗為暖和,估計是夏季前后,里面是鶴唳緊身穿著的黑色工字背心。 鶴唳的身材要按現代來看就是典型的健美型,穿衣顯瘦脫衣有rou,可在古代無論哪個朝代,乍一看都不算美,甚至顯得粗野,可是當她發力的時候,那種獨屬于力量的美感就無人能夠抵擋了。 只見她一腳踏地,一腳踩箱,緩緩往后下腰,起初沒什么,可當她的頭幾乎觸到地的時候,立刻有驚嘆聲傳了出來,當她真個人幾乎彎成一個半圓形時,鼓掌歡呼聲又轟然響起。 這還沒完。 她仰頭,用嘴叼起了半靠在銅鑼上的木槌,依然倒仰著,用唇舌的力量控制木槌,一下一下敲擊起面前的銅鑼,隨后雙手舉起來,緩緩抱拳,慢慢的上下擺動,拜了起來。 “鐺,鐺,鐺……” 敲擊的頻率并不快,可是這討錢的姿勢真是前無古人了。 眾人還有些發呆。 鶴唳來時就穿著女式的胡服,除了半身的工字背心有點犯規之外,其他都是標準的配置,下面的褲子用腰帶系著,擠出一圈布料花瓣似的綻放開來,顯得腰更加盈盈一握,再加上兩條精致的人魚線隱入其中,以及被背心包裹住的,相比胖美人們平均水平的胸圍來看更像是胸肌的曲線,往前一千年都不會有女人是這樣的身材。 露的一點都不情·色。 然而吞口水的聲音還是此起彼伏。 “各位!”羨羨忽然叫了一聲,聲音清脆,“各位!看官!”她干脆帶著攤主一起舉起手,用有點模糊和不確定的陜語招呼起來,“有錢沒錢!看個新鮮!” 立刻有人反應過來,紛紛往鶴唳身上砸銅錢,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觀眾起哄。 鶴唳看了羨羨一眼。 羨羨已經進入狀態,她立刻會意,捏了一把攤主,意思很明顯。 攤主此時終于回魂了,他用帶著口音的官話招呼起來,作出慣常收攤的樣子,拿起一個其貌不揚的陶壺,一邊道謝一邊彎腰撿錢。 明白了攤主的意思,眾人紛紛發出失望的聲音,而鶴唳此時也站了起來,依舊踩著箱子,彎腰撿著自己能撿到的錢,一個一個精準的扔到攤主手里的陶壺里,不再理會別人的要求。 觀眾終于散了,撿完了錢,確定攤主情緒平穩,鶴唳終于松開了腳。 箱子里面的人一直沒停止掙扎,陡然松了鉗制,箱門頓時大開,嘭的站出個異族小正太來。 他十一二歲,一頭深棕的頭發,扎成小辮兒,此時四翹著一團亂,整個人呼哧呼哧喘,一副想拼命的樣子左右亂看。 “##¥%¥?。?!”他用自家語言大叫,“#¥¥%…#?!” 鶴唳一臉事不關己的站在旁邊,羨羨卻拉不下臉了,干笑了一聲,望向那個攤主。 攤主嘆口氣,他轉身打開了另外一個大紅箱子,里面竟然躺著一個與小正太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子,顯然是雙胞胎,正精神的睜大眼看著上面,見箱子開了,他也緩緩爬了起來,看著外面的場景,一臉迷茫:“#¥%……#¥?” 氣急敗壞的小正太終于換了中文,大叫:“誰踩箱子!誰踩的箱子!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沒特指鶴唳,反而惡狠狠的瞪向攤主:“蘇追!是不是你!” 攤主蘇追此時已經找回了作為攤主的尊嚴,很是有威嚴的直起身子,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為什么是我,踩住你,錢從哪來。不是我不是我?!?/br> “那是誰!”小正太偷眼瞧兩個陌生面孔,奈何一個漂亮(?)一個瘦弱(?),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心狠手辣的。 “*,怎么了?”另一個小正太走出箱子,一臉茫然,他瞥了一眼裝錢的陶罐,啊了一聲,“啊呀嚕,錢!好多錢!你好厲害*!” “我沒有出來!”被叫做*的暴躁正太惱羞成怒,“阿魯!不是我賺的!” “???那是誰?” 蘇追摸著胡子很邪惡的不說話,而且走到一邊開始收攤,一邊收一邊意有所指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做這兒了,你們要做什么我不管,錢……”他很痛苦的抿抿嘴,“錢,分你們一點好了?!?/br> “啊不……”羨羨正要拒絕,鶴唳卻伸著脖子望向錢罐道:“好呀,分一半唄!” “什么?!一半!不行不行!”蘇追連連搖頭,“二成!二成!你們踩了*的箱子!” *果然跳起來:“是你們!真的是你們!為什么不讓我出來!” “因為我們才是蘇追大變的活人啊?!柄Q唳攤手,一臉無賴,“一半!” “不行不行,你們不來,我可以大變*?!碧K追很認真的討價還價,小胡子顫抖著?!叭?!三成!” “鶴唳,算了吧?!绷w羨給鶴唳披上短衫,提著兩人的包裹,“我們先走吧?!?/br> “誒我這輩子第一次賣藝誒,怎么可以賺那么點,我不僅賣了藝我還賣了rou誒!我要錢我要錢!”鶴唳指著自己的腹肌。 “賣……rou……”羨羨眼都直了,臉紅,“哎呀矜持點!” “矜持就沒錢了!”鶴唳捋袖子,“快!給錢!沒一半我們不走了!” 蘇追熱得滿臉汗,摘下帽子扇起來,露出一頭亂翹的栗色卷毛,他看著滿滿的錢罐子,咬牙,剛想下什么決心,又哭喪了臉:“*和阿魯都沒喂飽……” 羨羨看著旁邊兩個一模一樣的精致小正太,心軟成一灘泥:“我們不是,我們不缺錢,鶴唳我們走……” “你們不走就不走?!碧K追卻在同時咬牙,“先吃飯!吃飽飯再說!”他郁悶道,“我們粟特人!愛錢!不貪錢!” “誒?”羨羨有些發愣,“真……” 沒等她問完,蘇追已經帶和兩個小正太拿著簡陋的表演道具往前走去,轉眼就沒入人流。 鶴唳一臉自然的跟上去,見羨羨沒動,轉頭招呼:“愣著做什么,不就一頓飯嗎?!?/br> “可是,這么容易……” “什么容易不容易的,他們請就請,不請就不請,都是緣分嘛?!柄Q唳聳肩,“人和人之間不就是這么簡單嗎,你想到哪去了,是他們會害我們還是我們要害他們???” 羨羨有些反應不過來,自踏出光門她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朝代,什么都沒摸清楚就已經要和這個時空的土著一起吃飯了,這個發展速度簡直……好到像做夢一樣。 應該說鶴唳不愧是老司機,還是說她太能勾搭…… 她忙提著裙擺跟上去,一路跟著蘇追幾個進了路邊一個棚子,那兒有人立著大鍋,招呼著煮面。 五人剛圍著桌子坐下,鶴唳當即就舒爽的長嘆一口氣,把羨羨嘆愣了:“你干嘛?” “終于有座兒了!”鶴唳感動的內牛滿面,“我差點以為自己要跪坐成羅圈腿了!” 羨羨恍然,隨即偷笑,鶴唳之前去了戰國去漢朝,凳子還沒進入中原,而現在,中原人民終于開始坐起來了! 她笑了一半,又停了,怔怔的發起呆來。 這兒的天,碧藍,藍得通透,鳥群飛過,襯得云兒雪白。 繁華的街道,人流如織,商鋪林立,布幌遮天,不時有錦衣華服的公子打馬從中間過,有兩個甚至像是男裝的嬌娥。 男兒圓領窄袖,衣衫英挺。女子衫裙鮮亮,飄帶盈盈。還有各種胡人來去,珍獸橫行,一個獨屬于國際大都會的氣派與傲然撲面而至,直捶胸臆。 她已經不去猜這兒到底是長安還是洛陽了,她的心里只有一個聲音。 這是盛唐,這是盛唐!這是盛唐??! 她猛地一把抱住鶴唳,哇一聲哭了出來。 ☆、第60章 食肆偷聽 蘇追其人,粟特族,雙十年華,帶著兩個小侄子來中原討生活。 *和阿魯幼年喪母,父親曾是他們那一個商隊的頭領,常年在絲綢之路上東來西去,賺來的錢養著幼子和幼弟,近一年娶了另一個商隊頭領的女兒做續弦,這不娶還好,一娶,家里不僅多了倆“灰小伙”還多了個“灰弟弟”。 “我說,不去絲路,到中原,來找活兒,出了城,他們就跟上來了,磨破了腳?!碧K追啃著燉羊rou,嘴上抱怨著,卻還不停往兩個小子碗里抓rou,“吃飽!要干活!” 倆崽子哪用他說,埋頭在碗里吃得只剩后腦勺兒。 鶴唳也抓著羊rou吃著,很香的樣子,羨羨卻放著筷子,有些為難的坐著。 “干嘛不吃,你來唐朝減肥?”鶴唳瞥了她一眼。難得關心一下。 “……是餓,可是……”羨羨沒說下去,盯著羊rou一臉苦逼,鶴唳想了想,便明白了,只能聳聳肩。 唐朝雞rou都不算rou,店里大多都是羊rou,偏偏去腥的胡椒桂皮什么的都賣得奇貴,其他調料不是還沒出生就是還沒引進或者有價無市,那股子膻味兒像大漢的胳肢窩一樣蔓延在整個食肆,受不了的人擱這坐著都得掉半管血,也難為羨羨能端坐那么久。 吃完了一盆羊rou,三個粟特人都一臉滿足,開始商量接下來去哪兒賣藝。 雖然肚子餓,但顯然羨羨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據她的心頭。 “今天好像特別熱鬧啊?!彼鹧b好奇,“街上怎么這么多人?” “不知道?!碧K追答得慷慨激昂,“你們這么厲害,你們也不知道?” “厲害?”羨羨一愣,反應過來,指的是她倆憑空出現,這個她真的沒法解釋,一般來說定位組都會盡量定位在荒郊野外,結果據說是漢朝那會兒太荒郊野外了,行動人員差點葬身虎口,這次就稍微近了一點,結果倆人就鬧市大變活人了,她真沒考慮過怎么解釋這個。 鶴唳應該是老司機,甩鍋!羨羨一臉猶疑的望向鶴唳。 咯嘣,鶴唳雙手折斷一根羊腿骨,斷口對著嘴,啾啾的吸起骨髓來,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樣子。 羨羨:“……”她頂著三人炯炯的視線,哦不,確切說只有蘇追,雙胞胎早就撿起面前的骨頭,巴巴的遞給鶴唳:“幫我們也折了吧,我們也想吸?!?/br> 鶴唳砸吧著嘴,干脆的嘎嘣兩下,于是三人開始艱難的吸起“飲料”來。 “我們,我們一直在外面游蕩,遇到一個老道士說要拿我們變戲法,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數,我們就出現在這了?!绷w羨覺得自己的借口真是慘不忍睹,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順便還發現自己信手拈來的借口不錯,轉口問:“所以說現在到底哪一年了,中原皇帝是誰呀?” 蘇追不是傻的,聽完也沒發表意見,只是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意味深長的端詳了一下羨羨比誰都地道的“中原服飾”,道:“你們在外面,不和人交談嗎?” “什么?” “中原一直都是女皇統治啊,”蘇追道,“你們這么問,難道你們出去的時候,還是男皇帝?” “……哦這樣,還是她哦,恩恩哈哈哈……”羨羨尷尬極了,她大概能想到自己在美國被一個美國人問美國總統是誰的時候那是什么滋味,簡直酸爽,可她原本覺得自己是能有緩沖的時間的,結果剛來就“打入了敵軍內部”,一著不慎就會露餡,只能在損失最小的情況下努力一搏,好歹先問個明白。 她埋怨的瞪了鶴唳一眼,心想這么重要的時候,她一個老司機連一點配合都沒有,真不知道之前的季思奇和杭朝義是怎么弄的。 鶴唳吃完了羊骨頭,開始嘎嘣嘎嘣的啃軟骨,吃得整個盤子干干凈凈,吃完抹抹嘴,終于開尊口了:“真難吃?!?/br> “……” “可還是得為它賺錢?!彼龖n愁的看著滿桌骨頭,問蘇追,“我只會打架,一身力氣,怎么來錢最快?” 蘇追的第一反應,是看了看自己的錢袋,他剛把陶罐里的錢全歸攏到里面,此時鼓鼓囊囊的。他眼神很憂傷,仿佛看著心愛的姑娘即將出嫁,低落道:“我會分你們的?!?/br> 羨羨到底還是有一股子現代人的優越感,此時看著這三個粟特人像小倉鼠似的在這盛唐拼搏生存,總覺得自己很壓榨人,可她自己手里也一分錢都沒有,心里清楚恐怕生存用的啟動資金真的要靠鶴唳,只能不說話看著。 “當然要分我們啦?!柄Q唳是不知道心軟是什么東西的,在她眼里只有該與不該,“這樣好了,你把錢分成五份,你們三,我們二,怎么樣?” “四成?不行不行!我們表演了很久的,你們只是最后一個節目!”蘇追還在垂死掙扎。 “我們來之前地上才幾個銅板,”鶴唳像個嗜血的殺手,刀刀戳心,“沒我壓軸,你們今天能吃羊rou?” 蘇追哭喪著臉:“*,阿魯,叔叔不好,今天要睡稻草?!?/br> 雙胞胎聞言都滴落的垂下頭,栗色的柔軟的小辮子搭在肩膀上,又滑到胸前。 “這樣……”羨羨心疼死了,“我們就……”